第160封 冰箱贴下的小太阳-《在爱里刻下年轮》

  亲爱的波妞:

  此刻,我指尖划过冰箱门上的便签,那枚歪歪扭扭的小太阳简笔画还沾着点番茄酱的痕迹。

  早上,你帮我从冷冻层取速冻饺子时,指尖勾到了冰箱贴,一沓便签“哗啦”散落在地。

  其中最底下那张,飘到你脚边,你弯腰去捡的瞬间,突然“啊”了一声。

  我正踮脚够橱柜顶层的醋瓶,听见你的声音发颤,转头时正撞见你捏着便签的手在抖。

  米白色的便签纸上,用红色马克笔画着个圆滚滚的小太阳。

  光芒是用歪歪扭扭的直线画的,右上角还缺了个角——和我高中时在宣传栏后墙画的那个,一模一样。

  “这……”

  你的指尖反复摩挲着小太阳的光芒,指腹蹭过纸面,留下浅浅的白痕,“你画的?”

  冰箱压缩机的嗡鸣突然变得很响,像要把客厅里的空气都震得发烫。

  我盯着你手里的便签,突然想起高三那年的深秋,学校要检查黑板报,我们俩被班长抓去“补墙”——

  宣传栏后墙有一块被雨水泡烂的地方,露出灰扑扑的水泥,班长说“画个太阳遮遮丑”。

  你当时蹲在地上,用白色粉笔打底,我举着红色粉笔在旁边捣乱,把太阳的光芒画得东倒西歪。

  “像一个被啃过的橘子。”你笑我画得丑,抢过粉笔想改,却被我按住手,在右上角故意抹掉一块,“这样才特别,是独属于我们的小太阳。”

  后来,那块墙成了我们的秘密基地。

  你会在太阳旁边画上一只吐舌头的小狗,我就在狗尾巴上画朵小野花;

  你写“模拟考要加油”,我就画个加油的拳头;

  毕业典礼那天,你用金色粉笔把缺角的地方补全了,旁边写着“后会有期”。

  可我去看时,那行字已经被雨水晕开,只剩下小太阳的轮廓,还倔强地亮着。

  “你也总画这个?”

  我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像被冻在冰里的饺子,突然化开了。

  你猛地从口袋里掏出个巴掌大的小本子,翻开最后一页,上面贴满了各式各样的小太阳:

  课本边角撕下来的、便利贴上剪下来的、甚至有张电影票根的空白处,也画着一个缺角的太阳。

  最底下那张,是用铅笔描的,光芒细细的,就像是当年学校宣传栏后墙那幅的复刻版。

  “我以为只有我这样。”你把笔记本递过来,指尖还在发颤,“大学时做笔记,总在页脚画一个;工作后签文件,会在日期旁边添两笔。同事说我幼稚,可我总觉得,画个小太阳,日子就会亮一点。”

  还记得,大学期末复习到凌晨,我趴在图书馆的桌子上,在重点笔记旁画了个小太阳,画着画着就笑了,想起你当年说“丑太阳也是太阳,照样能发光”;

  刚工作时,被客户刁难,躲在楼梯间哭,纸巾上被眼泪晕开的,正是这个缺角的太阳——

  原来,那些难熬的时刻,我都在偷偷借它的光。

  “高三最后一次模拟考,”你突然指着笔记本里一张泛黄的草稿纸,上面的小太阳旁边,有行被划掉的字,“我在这写了‘想跟你考同一所城市’,后来觉得太傻,又划掉了。”

  那张草稿纸的边缘有个小小的牙印,我认得——那是你思考时的习惯,总爱咬着纸角。

  那天我去办公室交作业,路过你们班后门,看见你趴在桌上写写画画,阳光落在你发顶,像撒了一层金粉。

  当时,我以为你在演算数学题,原来你在写这样一句话。

  “我报志愿时,”我抹了把眼泪,声音里带着哭腔的笑,“特意查了你想去的城市,把第一志愿改了。”

  冰箱里的灯突然亮了,是你刚才取饺子时没关紧门。

  冷光漫出来,照亮了你眼里的惊讶,像小太阳突然炸开了光。

  “所以,你就报了羊城的一所大学?”你往前凑了半步,身上的雪松味混着饺子的香气漫过来。

  “入学第一天,我在大学城见过一个很像你的女生,在图书馆靠窗的位置,笔记本上画着小太阳……”

  “那就是我。”我打断你,心脏跳得像要撞开胸腔,“你是不是总穿件灰色连帽衫,背着黑色双肩包?”

  你重重地点头,眼里的光越来越亮。

  “我跟了半条街,想跟你打招呼,”你挠了挠头,耳尖红得像熟透的樱桃,“看见你进了美术系的楼,又不敢了——我怕你早忘了宣传栏后墙的小太阳。”

  厨房的抽油烟机还在转,是我刚才煮水时开的,嗡嗡的声音里,藏着太多没说出口的话。

  你弯腰去捡散落在地上的便签,每一张上都有小太阳:

  有我记菜名时画的,有你写购物清单时添的,还有张贴在冰箱侧面的,是上周你帮我修水管后,留的“记得关总闸”,旁边的小太阳笑得特别圆。

  “原来它们早就认识了。”你把便签一张张理好,重叠的小太阳在灯光下,像叠成了一团温暖的火,“就像我们一样。”

  锅里的水开了,咕嘟咕嘟地响,我慌忙转身去下饺子,却被你从身后轻轻按住手。

  “我来吧,”你的掌心贴着我的手背,温温的,“你负责画小太阳就好。”

  我靠在厨房门框上,看你站在灶台前,把饺子一个个放进锅里。

  蒸汽漫起来,模糊了你的轮廓,却模糊不了你手腕上的动作——你搅动勺子的弧度,和当年你握粉笔的姿势一模一样,专注又温柔。

  “其实,我早就认出你了。”我突然说,蒸汽里的声音有点飘,“刚工作那年,在写字楼电梯里,你弯腰时,我看见你笔记本从口袋里露出来,页脚的小太阳闪了一下,像在跟我打招呼。”

  你搅动勺子的手顿了顿,回头时眼里的光,比锅里的沸水还烫。

  “我也是,”你笑着说,“第一次在楼道里遇见你,你手里拎着的文件袋上,贴着张便签,小太阳缺了个角——跟宣传栏后墙的那个,分毫不差。”

  饺子浮起来的时候,我把它们盛进盘子里。

  你突然从抽屉里拿出红色马克笔,在盘子边缘画了个小太阳,缺角的地方,刚好对着我面前的位置。

  “这样吃起来,就像在分享同一份光。”你把盘子推到我面前,眼里的笑意漫出来,沾了满身。

  亲爱的,此刻盘子里的饺子,还冒着热气,小太阳的光芒在瓷盘上微微晃动。

  我突然懂了,有些光从来不会熄灭,它会从宣传栏后墙的粉笔印里,跳进笔记本的页脚,躲进便签的角落,最后落在两个人的掌心,变成可以一起分享的暖。

  往后的日子,冰箱门上要贴满带小太阳的便签,菜谱写在太阳底下,购物清单让太阳笑着监督,连修水管的提醒,都要让太阳叉着腰站岗。

  这样不管晴雨,我们的家里,永远都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