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西汉15-《艺之神》

  《宫束班刻碑记》

  场景一:未央宫西侧刻石坊

  时间:西汉元狩三年,暮春

  人物:

  - 老石匠(班伯,宫束班掌事,六十余岁,左手食指缺半节)

  - 大徒弟(石敢,三十岁,膀大腰圆)

  - 二徒弟(石砚,二十岁,眼尖手细)

  - 三徒弟(石墨,十五岁,总爱偷瞄来往宫人)

  【开场】

  刻石坊里凿子敲石头的脆响此起彼伏,像串没系紧的铜铃。老石匠班伯眯眼瞅着刚起好的碑坯,指腹蹭过表面细密的凿痕,突然“呸”地吐出嘴里叼着的草茎。

  “石敢!你昨儿个是不是又偷喝了东市的米酒?”班伯把手里的木尺往碑上一拍,“这‘凤’字的尾巴歪得跟宫里公公的腰似的,想让司马相如先生来看笑话?”

  石敢手里的凿子“当啷”掉在地上,挠着后脑勺嘿嘿笑:“师父,那米酒甜得很,就抿了两口……”话没说完,就被石砚手里飞过来的抹布砸中脸。

  “大师兄就知道偷懒!”石砚蹲在碑座旁打磨边角,辫子上还沾着石粉,“昨儿个太史令来瞧进度,说这碑要立在甘泉宫前,全长安的文人都要来瞧呢!”

  石墨正踮脚往坊外瞅,冷不丁被班伯一烟杆敲在背上。“小崽子又看啥?”班伯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几个宫女提着食盒从巷口走过,裙角扫过石板路,带起一串香风。

  “师父,我看天阴了没,怕下雨坏了碑坯。”石墨梗着脖子辩解,耳朵尖却红得像抹了朱砂。石敢在一旁笑得直捶碑,结果手被石棱硌得嗷嗷叫,逗得石砚直捂嘴。

  班伯没好气地踹了石敢一脚,转身从竹筐里抽出一卷锦帛,展开时哗啦啦响。“都给我正经点!”他指着帛上司马相如亲书的《上林赋》,“陛下说了,这碑要刻得比泰山石还周正,聚天地间的文气,保我大汉文风昌盛——谁再胡闹,就去扫三个月茅厕!”

  三个徒弟立马收了笑,石敢捡起凿子在手里转了个圈,石砚把抹布往腰里一塞,石墨赶紧蹲回碑旁,手里的小刻刀捏得紧紧的。刻石坊里又只剩下凿子敲石头的脆响,只是这回的节奏,比刚才齐整了不少。

  场景二:碑刻过半,月夜刻石坊

  时间:半月后,深夜

  【场景】

  月光从坊顶的天窗漏下来,在碑面上淌成一汪银水。石敢光着膀子,古铜色的脊梁上汗珠滚得像串珠子,每凿一下都哼哧哼哧地喘气。石砚正用细錾子抠“驰骛乎其间”的“骛”字,睫毛上落满石屑,看着倒像沾了层霜。

  石墨打着哈欠往砚台里倒清水,突然“呀”地叫了一声。“师父,您看这‘虹霓’的‘霓’字,司马先生写的是‘雨’字头,可我昨儿个在书肆瞧的抄本是‘雨’字底带个‘儿’!”

  班伯正就着月光核对碑文,闻言凑过去一看,眉头立马拧成个疙瘩。石敢也凑过来,脑袋差点撞到石墨的后脑勺:“会不会是抄本写错了?”

  “胡说!”石砚抢过石墨手里的刻刀,“书肆那几个酸儒,上次把‘驰骋’写成‘驰聘’,被国子监的博士骂得狗血淋头呢!”

  正吵着,坊门被“吱呀”推开,一个穿藏青锦袍的中年男子走进来,手里还提着个酒壶。“班师傅深夜还在赶工?”男子声音洪亮,惊得石墨手里的刻刀差点掉了。

  “司马先生?”班伯赶紧拱手行礼,三个徒弟也慌慌张张地站起来,石敢忘了自己光着膀子,急得手忙脚乱想找衣服,结果差点踩到石砚的辫子。

  司马相如哈哈大笑,把手里的酒壶往石桌上一放:“我猜你们准在为碑文较劲,特意送壶好酒来。”他走到碑前,手指点着石墨说的那个字,“这‘霓’字我原是写的‘雨’字头,后来琢磨着,‘霓’是雌虹,带个‘儿’字更显柔婉,便改了——倒是你们看得仔细。”

  石墨脸一红,挠着头嘿嘿笑:“先生的字好看,多看几眼就记下了。”

  司马相如被逗乐了,拿起石砚的刻刀在废石上划了个“霓”字:“你们这宫束班,刻石时比史官校书还较真,难怪前儿个东方朔来瞧了,说这碑上的字比他的胡子还精神。”

  石敢突然一拍大腿:“先生,前儿个我刻‘猛兽食颛民’的‘颛’字,总觉得那竖钩像头翘尾巴的狼,结果刻完一看,真像!”他说着就去拿凿子要比划,被班伯一把拉住。

  “别在先生面前献丑!”班伯瞪了他一眼,转头对司马相如作揖,“让先生见笑了,这群小子就这点出息。”

  司马相如却摆着手笑:“我倒觉得好!字里藏着精气神,才叫真功夫。”他仰头灌了口酒,酒液顺着嘴角流到下巴,“等碑成了,我邀上枚乘、邹阳他们来贺,让他们瞧瞧,咱大汉的匠人,比文人还懂文章里的气脉!”

  石墨突然指着碑上的“风”字:“先生您看,这字的撇捺像不像风吹动的旗?刻的时候总觉得手跟着晃呢!”

  司马相如凑近一看,突然抚掌大笑:“像!太像了!这哪是刻字,是把《上林赋》里的风都锁进石头里了——好个宫束班,真能聚气!”

  那晚的刻石坊里,凿子敲石头的声音混着笑声,飘得老远。月亮从天窗挪到碑顶,把碑上的字照得明明亮亮,像撒了层会发光的石粉。

  场景三:碑成之日,甘泉宫前

  时间:一月后,清晨

  【场景】

  甘泉宫前的空地上,新刻好的《上林赋》石碑被红绸盖着,四个壮汉正摩拳擦掌准备揭幕。周围挤满了文武百官和长安的文人,交头接耳的声浪像涨潮的水。

  班伯穿着新做的锦袍,三个徒弟也换上了干净衣裳,只是石敢的袖口还沾着没洗干净的石渍,石砚的辫子梳得整整齐齐,石墨的鞋子却沾着泥——今早来的路上摔了一跤,说是为了抢着扶碑。

  “陛下驾到——”太监尖细的唱喏声响起,人群立马静了,齐刷刷地跪下去。汉武帝穿着龙袍走上前,目光落在石碑上,突然笑着拍了拍班伯的肩膀:“班师傅,朕听说你们刻这碑时,连夜里的月亮都来帮忙照字?”

  班伯忙磕头:“陛下谬赞,是司马先生的文章写得好,字里自带光气。”这话逗得汉武帝哈哈大笑,连带着周围的大臣也跟着笑起来。

  司马相如站在一旁,手里摇着折扇,对班伯挤了挤眼。石敢看得直咧嘴,被石砚在背后掐了一把才收住。

  揭幕的时辰到了,四个壮汉拉住红绸的四角,随着汉武帝一声“揭”,红绸哗啦落下,露出碑上乌黑发亮的字。晨光洒在碑面上,每个字的笔画都像镀了层金边,连石缝里的石粉都闪着光。

  “好!”人群里爆发出喝彩声。太史令捧着竹简凑过去,一个字一个字地对,突然拍手道:“分毫不差!连司马先生后来改的那几个字都刻得一模一样,这功夫神了!”

  石墨突然拽了拽班伯的袖子,指着碑顶:“师父,您看那云!”众人抬头,只见一朵祥云正慢悠悠地飘在碑上空,像块被风吹来的锦缎。

  “是文气聚来了!”有个白胡子老臣捋着胡须感叹,“当年孔子作《春秋》,天降麒麟;如今司马先生作赋,祥云护碑,我大汉要出更多才子咯!”

  汉武帝听得龙颜大悦,指着班伯对众人说:“这宫束班刻碑刻出了精气神,赏黄金百两,绸缎千匹!”

  三个徒弟高兴得直蹦,石敢想欢呼,又想起在皇上面前得规矩,憋得脸通红,结果放了个响屁,引得周围一阵哄笑。石砚又气又笑,伸手去拧他的胳膊,却被石墨拉住——石墨正瞅着不远处一个捧着花篮的宫女,那宫女也在看他,手里的花篮晃了晃,掉出朵粉色的花。

  班伯被汉武帝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转头看三个徒弟,见他们各有各的乐子,突然觉得这碑上的气脉,不光是文章的气,还有他们这伙匠人的烟火气。他偷偷往石敢背后踹了一脚,却被石敢往前一撞,差点撞到司马相如。

  司马相如扶住他,笑着往碑上努嘴:“班师傅你看,这字站得比咱都直,往后千百年,说不定还有人指着碑说,当年刻这碑的匠人,笑起来能震落石粉呢!”

  班伯望着碑上密密麻麻的字,听着周围的笑声、赞叹声,还有石敢被石砚拧得嗷嗷叫的声音,突然也咧开嘴笑了。阳光照在他的白胡子上,沾着的石粉亮晶晶的,像撒了把碎星星。

  【落幕】

  刻石坊的铜铃被风吹得叮当响,新碑在甘泉宫前立了起来,碑上的字在岁月里慢慢沉淀,成了长安城里一道不会褪色的风景。而宫束班的笑声,像刻在碑缝里的回声,伴着往来的风,吹了一年又一年。

  《宫束班刻赋记》

  工艺门 无名

  凿声敲碎未央春,石屑轻沾鬓发尘。

  老匠眯眸量凤尾,顽徒偷眼觑宫人。

  锦帛展处风云动,铁笔行时文理真。

  忽有仙裾飘砚畔,满堂笑落玉嶙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