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雪落之后11-《死遁后男主黑化成反派了》

  郑伟康教授去世的第二天,天空阴沉得像一块巨大的铅灰色幕布,沉甸甸地压在城市的头顶,也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医院里弥漫着一种无声而压抑的悲恸,尤其是心外科所在的楼层,空气凝滞得如同灌了铅。

  医护人员步履沉重,交谈声压得极低,每个人的脸上都笼罩着难以言喻的惋惜和沉重。

  鲜花和挽联开始在医院指定的悼念角堆积,无声诉说着一位医学巨擘的陨落。

  季凛的办公室门紧闭,如同他彻底封闭的内心。

  他没有回家,甚至没有离开过这间屋子。

  他就那样一动不动地坐在办公桌后的椅子里,仿佛一尊被抽走了所有生气的雕塑,在昏暗的光线下只剩一个模糊而孤寂的轮廓。

  厚重的窗帘严丝合缝地拉着,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光线,也将他与那个失去了老师的世界彻底隔绝。

  他身上还穿着昨天那套洗手衣,肩头和前襟处沾染的、已经变为暗褐色的血迹依旧刺眼,混合着刺鼻的消毒水气味,像一个无法磨灭的残酷烙印,时时刻刻提醒着他那场一败涂地的战斗。

  他的双手摊在膝盖上,那双曾被誉为“上帝之手”、稳定到能完成最精密操作的手,此刻却不受控制地、持续地微微颤抖着,每一次细微的颤动都牵扯着深入骨髓的痛苦和绝望。

  向朝阳寸步不离地守在门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心痛如绞地看着那扇紧闭的门。

  他不敢离开,不敢深睡,每隔一段时间就忍不住轻轻叩响门板,用沙哑而担忧的声音低低呼唤:“季凛?我就在外面。你渴不渴?饿不饿?跟我说句话好不好?”

  门内,永远是死一般的沉寂。

  那寂静比任何哭喊都更让向朝阳恐惧。

  上午十点,一阵急促、嚣张而毫无顾忌的皮鞋叩击地面的声音,像冰冷的铁锤,猛地砸碎了走廊里凝重的寂静。

  “季凛呢?!让那个忘恩负义、害死我爸的庸医给我滚出来!”

  郑明远回来了。

  他穿着一身剪裁考究、价格不菲的意大利西装,头发用发胶打理得一丝不苟,但脸上却带着长途飞行的憔悴和一种被愤怒扭曲的戾气。

  他的出现不像一个刚刚失去父亲的儿子,更像是一个前来清算债务的债主。

  身后紧跟着两名身材高壮、穿着黑色西装、面色冷硬的男人,一个提着公文包像是律师,另一个则一脸横肉,眼神警惕地扫视四周,显然是保镖之流。

  护士站的护士长试图上前阻拦,声音带着谨慎的悲伤:“郑先生,请您节哀,也请您冷静一点,这里是医院,郑教授刚走,我们大家都很难过……”

  “冷静?节哀?”郑明远猛地拔高声音,尖锐刺耳,毫不客气地一把推开护士长,猩红的眼睛像搜寻猎物一样扫过走廊,最终死死锁定在季凛办公室那扇紧闭的门上,目光怨毒,

  “我爸昨天还好好的!就是进了你们的手术室!被他的好学生、那个他当成宝的季凛亲手给害死了!你让我怎么冷静?!我怎么节哀?!”

  他几步冲到门前,不再废话,抬起穿着锃亮皮鞋的脚,狠狠地、一下又一下地猛踹在门板上!

  “砰!砰!砰!”

  巨大的、野蛮的声响在寂静的走廊里疯狂回荡,震得人心惊肉跳。

  “季凛!你个王八蛋!给我滚出来!你有种草菅人命,没种出来当面对质吗?!白眼狼!我爸真是瞎了眼,养了你这么个祸害!你赔我爸的命来!”

  不堪重负的门板发出痛苦的呻吟。

  这粗暴的踹门声和恶毒的辱骂声,终于像一把尖刀,刺破了办公室内死寂的硬壳。

  门锁从里面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门,缓缓地打开了一条缝隙。

  季凛出现在门后的阴影里。

  他似乎是被巨大的声响强行从某种麻木状态中惊醒,勉强支撑着前来开门。

  他的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死灰般的惨白,一夜之间仿佛消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宽大的洗手衣空落落地挂在他身上。

  他的眼神空洞得可怕,仿佛所有的神采和光芒都已在昨日那声刺耳的长鸣中彻底熄灭。

  他看着门外状若疯狂的郑明远,像是看着一个模糊而嘈杂的幻影,嘴唇无力地翕动了一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一种濒临破碎的脆弱。

  “就是你!季凛!”郑明远看到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怒火更炽,认定他是心虚,手指几乎要戳到季凛的鼻子上,唾沫星子四溅,

  “你这个杀人凶手!庸医!刽子手!你为了你那点可悲的名声,什么手术都敢做是不是?拿我爸当你上位的垫脚石了?!他对你比对我这个亲儿子还好一百倍!你就是这么报答他的?!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跟在他身后的那个“律师”模样的男人,立刻面无表情地举起了手机,摄像头像冷酷的眼睛,对准了季凛苍白脆弱的脸和郑明远激动控诉的表情,显然是在精心录制视频,捕捉所有有利于他们的“证据”。

  “事情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请你冷静下来听解释!”

  向朝阳一个箭步冲上前,毫不犹豫地挡在季凛身前,用身体隔绝开那几乎要伤人的手指和冰冷的镜头。

  他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怒火,试图用理智的声音解释,尽管声音也因为愤怒和激动而微微颤抖,“郑教授的情况非常非常复杂,主动脉瓣狭窄合并多支冠脉严重病变,手术风险是所有专家共同评估的,成功率本身就不高!季医生他……他是郑教授亲自指定的主刀!他已经拼尽了全力,他比任何人都希望郑教授能活下来!你不能这样污蔑他!”

  “拼尽全力?拼尽全力的结果就是把我爸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抬出来?!”

  郑明远根本听不进任何一个字,声音尖刻恶毒到了极点,他轻蔑地上下打量着向朝阳,“你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东西?这里轮得到你替他说话?你是他养的小白脸吗?给我滚开!不然我连你一起告!”

  他说着,伸手就用力推向朝阳的胸口,试图把他推开。

  向朝阳下意识地抬手格挡,保护身后的季凛。

  争执推搡之间,他的手臂不小心碰到了那个正在录制视频的男人举着手机的手腕。

  “啪嗒!”

  手机脱手飞出,划过一个短暂的弧线,屏幕朝下重重地摔在光洁坚硬的地板上!

  屏幕瞬间爆裂开来,蛛网般的裂痕蔓延开,录制也被迫中断了。

  “好,很好。”郑明远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平静,却比刚才的咆哮更令人不寒而栗,每一个字都像淬着冰,

  “还敢动手是吧?销毁证据是吧?暴力对待死者家属是吧?你们给我等着。你这辈子都别想再在这个行业里立足!我要让你给我爸陪葬!”

  他不再多做纠缠,仿佛拿到了想要的东西,最后扔下一个怨毒至极的眼神,带着两个男人,转身大步离开,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的“哒哒”声,像胜利者离去的鼓点,冰冷而刺耳,留下走廊里一片死寂、愕然和难以言喻的压抑。

  向朝阳扶着几乎要虚脱晕厥的季凛回到办公室,心脏狂跳,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像冰冷的藤蔓紧紧缠绕住他。

  他的预感,在短短两三个小时后,就以最汹涌、最残酷的方式成为了现实。

  一段经过精心剪辑、配以极具煽动性文字和悲情背景音乐的视频,开始在各个社交平台、短视频网站、本地论坛疯狂传播、发酵。

  视频的开头,就是郑明远那张悲痛欲绝、涕泪交加的脸的特写(后期加工),他对着镜头,声音哽咽:“各位网友,我叫郑明远,我的父亲,国内着名心外科专家郑伟康教授,昨天……昨天被他的学生,市一院的医生季凛,在一场极其不负责任的手术中……害死了!”

  (镜头切换)紧接着是季凛开门时那张苍白、失神、略显“麻木”的脸(被刻意放大放慢,解读为冷漠心虚),然后是向朝阳挡在前面“用力推搡”家属(重复播放),手机被打落在地(特写碎裂屏幕),最后又切回郑明远痛心疾首、几乎要跪地痛哭的控诉镜头:“我爸对他比对我这个亲儿子还好……供他读书,教他本事……他却为了所谓的学术名声,拿我爸的生命冒险……失败了还态度恶劣,天理难容啊!”

  配文更是极尽渲染之能事,标题耸人听闻:

  【惊天血案!知名医学教授竟被得意门生手术台上害死!家属讨要说法反遭暴力对待!天理何在?!】

  内文详细“哭诉”了“庸医”季凛如何“刚愎自用”、“漠视风险”、“草菅人命”,失败后如何“冷漠以对”,甚至“指使他人暴力抗法”、“毁灭证据”。

  文字极具煽动性和代入感,将郑明远包装成一个无辜、悲愤、求助无门的孝子,而季凛则是十恶不赦、欺师灭祖的白眼狼庸医。

  “庸医杀人”、“学术败类”、“白眼狼”、“人渣”、“草菅人命”、“必须偿命”、“医院包庇”……

  一个个触目惊心、情绪化的标签被迅速贴上,话题热度像被投入干柴的烈火,疯狂燃烧。

  #医生季凛手术失误致恩师死亡

  #市一院包庇杀人医生

  #为郑伟康教授讨回公道

  等话题以恐怖的速度冲上热搜榜前列,后面甚至跟着“爆”的字样。

  海量的评论、私信、@、电话……如同嗜血的蝗虫,铺天盖地般涌来,瞬间淹没了医院的各种公开平台、预约系统,以及所有能搜索到的与季凛相关的任何信息。

  无数自称“正义网友”的人开始了他们的“审判”:

  (医院官方微博下的评论)

  “@市第一医院,出来给个说法!这种杀人医生还不开除?等着过年吗?”

  “包庇!绝对是包庇!一丘之貉!蛇鼠一窝!”

  “以后谁还敢去你们医院看病?下一个死的不知道是谁!”

  “查!严查!肯定不止这一起事故!不知道之前有多少冤魂呢!”

  (人肉出的季凛模糊旧照下的评论)

  “看看这张道貌岸然的脸!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长得人模狗样,心比墨还黑!凌迟处死都不为过!”

  “@相关部门,这种人不判死刑难以平民愤!”

  “他晚上怎么睡得着的?不会梦见郑教授来找他吗?”

  “人肉他!把他家地址、电话都扒出来!”

  “有没有人组队去医院堵他?给他送花圈!”

  ……

  甚至有人开始恶意编造谣言,说季凛之前就有医疗事故,被郑教授压下来了;

  说季凛私生活混乱,男女关系不正当;

  说他学术不端,论文造假……

  网络暴力的洪流,失去了所有理智和人性,以最肮脏、最恶毒、最不负责任的方式,肆无忌惮地扑向了那个已经彻底崩溃、毫无招架之力的灵魂。

  办公室里,向朝阳红着眼睛,徒劳地试图用身体挡住季凛的视线,抢过他的手机,哀求着:“季凛!别看!不要看那些!都是胡说八道!别听他们的……”

  但季凛还是看到了。

  他坐在椅子上,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厉害,像寒风中最后一片枯叶。

  他用力地咬着自己的嘴唇,直到下唇破裂,殷红的血珠渗出,沿着苍白的下巴滑落,他也浑然不觉。

  那双空洞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些飞速滚动的、恶毒的字眼,那里面最后一点微弱的、属于“季医生”的光亮也彻底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际的黑暗、毁灭性的绝望和自我崩塌般的痛苦。

  外界的喧嚣、指责、辱骂、诅咒,如同无数把淬毒的利刃,穿透屏幕,一刀一刀,将他仅存的精神世界和对人性最后的一丝信任,也彻底凌迟、肢解、碾碎。

  他输了手术,输了老师的命,现在,连他为之付出一切的事业、名誉、尊严,甚至作为一个“人”的基本权利,都被这滔天的恶意剥夺得干干净净,一丝不剩。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看向眼前焦急万分、试图安抚他的向朝阳,嘴角极其艰难地、扭曲地牵动了一下,像一个破碎而诡异、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轻得如同梦呓,却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

  “他说得对……或许……我本来就不该……拿起手术刀……我就是个……罪该万死的……庸医……”

  话音未落,一大口鲜红的血液猛地从他口中不受控制地喷涌而出,溅落在冰冷的地面上,晕开一大片触目惊心的猩红。

  “季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