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麦香里的红绸-《旱魃:陇塬骸骨三百万》

  打谷场的麦壳还没彻底清干净,王世天就带着三个战士扛着木杆来了。晨光刚把黑松沟的山尖染成淡金色,木杆戳在黄土坪上发出“笃笃”的响,惊飞了几只在麦垛旁啄食的麻雀。“冯叔,您看这棚子搭在哪儿合适?”王世天抹了把额角的汗,朝着正蹲在地上抽烟的冯伟喊。

  冯伟磕了磕烟袋锅,站起身往场院中间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看贺峻霖家的方向,指着靠近老槐树的位置说:“就这儿,离峻霖家近,宾客来回也方便。”他伸手比量了一下,“木杆得再往两边挪挪,宽些,免得下雨漏进去。”

  战士们立刻动手调整木杆,王世天踩着石头把帆布往杆上搭,帆布是部队里省下的旧物资,边缘有些磨损,却洗得干净,被风一吹,哗啦啦地响。村里的后生们也陆续赶来,有的扛着麻绳,有的抱着晒干的茅草,七嘴八舌地出主意:“王同志,要不要在棚子角坠块石头?风大了怕刮倒。”“我家有块旧红布,剪了贴在帆布边上,也添点喜气相!”

  不远处,王小英正带着几个妇女坐在冯伟家的院子里缝补。她们手里拿着的红布,是去年过年时村里仅剩的几尺,这次特意找出来,要给刘花做件像样的嫁衣。王小英拿着针线,眯着眼把红布铺在木板上,笑着对刘花说:“花花,你别总站着看,过来试试尺寸,这布不多,可不能裁错了。”

  刘花脸一红,轻轻走过去,任由王小英把软尺搭在她肩上。她看着那块红布,心里像揣了只兔子,突突地跳。这几天村里的热闹劲儿,她都看在眼里——冯伟叔指挥人把贺峻霖家的土坯墙重新抹了遍泥,后生们帮着清扫院子里的碎石,连平时不爱说话的栓柱,都天天跑到她家院门口,问“花花姐,婚礼那天我能给你拎嫁妆不?”

  “在想啥呢?脸这么红。”王小英拍了拍她的胳膊,把软尺收回来,“尺寸差不多了,再缝个立领,显得精神。”

  刘花回过神,笑着摇摇头:“没咋想,就是觉得……太快了。”话刚说完,就被旁边的妇女打趣:“这有啥快的?你和峻霖那点心思,村里谁不知道?现在能安安稳稳办婚事,可是天大的福气。”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狗娃的喊声:“花花姐!峻霖哥让我给你送东西来!”

  刘花赶紧迎出去,就见狗娃肩上扛着两只肥硕的野鸡,手里还拎着一小袋野栗子,满头大汗地站在门口。“这是我早上巡逻时在山上打的,”狗娃把野鸡递过来,咧嘴笑,“峻霖哥说,给你补补身子,婚礼那天也能有个硬菜。”

  刘花接过野鸡,心里暖暖的。她知道狗娃性子直,平时除了巡逻,就爱往山上跑,这会儿特意为了婚礼打猎,可见是真心为他们高兴。“谢谢你啊狗娃,”她转身进屋拿了块玉米面饼子递给狗娃,“快吃点,跑了一早上肯定饿了。”

  狗娃接过饼子,咬了一大口,含糊地说:“不用谢!我还得去给峻霖哥说一声,让他放心。”说完,就揣着饼子跑了。

  刘花看着狗娃的背影,低头摸了摸怀里的布兜——里面放着昨天收到的家书,是父亲刘平贵寄来的。她还没来得及跟贺峻霖说,想着等晚上没人的时候,再和他一起看。

  傍晚的时候,贺峻霖从村里的磨房回来,手里提着一小袋白面。他刚走进院子,就看到刘花坐在石凳上,手里攥着信纸,眼圈红红的。“怎么了?”贺峻霖赶紧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伸手轻轻擦了擦她的眼角,“是不是谁惹你生气了?”

  刘花摇摇头,把信纸递给他:“我爹寄来的信,你看看。”

  贺峻霖接过信纸,展开。信纸是粗糙的草纸,边缘有些卷边,上面的字迹工整有力,是刘平贵的手笔:“吾女花花亲启:见字如面。前日收到你寄来的信,知你要与贺峻霖成婚,爹心里既高兴又牵挂。高兴你寻得良人,牵挂你远在他乡,爹却不能亲自去送你。”

  他接着往下读,读到“婚姻非一人之事,需两人相扶相持。峻霖腿有旧伤,你要多体谅;你性子急,也需听他几分劝。世间美好,皆需经风雨方得见,你们往后的日子,定要互相珍惜”时,指尖微微发颤。

  “我爹他……”刘花声音有些哽咽,“他说本来想带着我娘、妹妹他们来的,可路上不太平,只能写信祝福我们。”

  贺峻霖把信纸折好,递回给刘花,伸手将她搂进怀里:“你爹是个明事理的人,他放心把你交给我,我就绝不会让你受委屈。”他顿了顿,从兜里掏出另一封信,笑着说,“巧了,我也收到信了,是我弟俊刚寄来的。”

  刘花赶紧坐直身子,接过贺峻霖的信。贺俊刚的字带着少年人的潦草,却满是活力:“哥!家里一切都好,爹让我跟你说,你能在黑松沟安个家,他特别高兴。刘花姐是个好姑娘,你可得好好待她,别让她受欺负。我现在跟着村里的民兵训练,等将来有机会,我也去黑松沟看你们,顺便看看哥你说的麦子丰收的样子!”

  “你弟真有意思。”刘花读完信,忍不住笑了,眼眶里的泪水还没干,脸上却有了笑意,“他还想着来看麦子呢。”

  贺峻霖看着她的笑脸,心里也松了口气。之前他总担心自己腿伤的事,会让刘花的家人不放心,现在看到两封家书里满是祝福,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等过几天婚礼办完,咱们也给他们回封信,”他握着刘花的手,“跟你爹说,我会好好照顾你;跟俊刚说,等他来,我带他去看咱们的麦囤。”

  刘花点点头,把两封信小心翼翼地叠好,放进贴身的布兜。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院子里的槐树叶沙沙作响,混着远处传来的村民们的谈笑声,格外温馨。

  接下来的几天,黑松沟的筹备越来越热闹。王世天带领战士们把喜棚搭好了,帆布上贴满了用红纸剪的“喜”字,虽然简单,却透着喜庆;王小英把红嫁衣缝好了,刘花试穿的时候,站在镜子前(那是村里唯一一面缺了角的铜镜),看着镜中穿着红装的自己,忍不住红了脸;冯伟和刘双喜一起去镇上买了些酒和糖,虽然数量不多,却是他们能找到的最好的东西。

  狗娃每天除了巡逻,就往贺峻霖家跑,一会儿帮着打扫院子,一会儿帮着劈柴,嘴里还不停念叨着婚礼当天的流程:“峻霖哥,到时候我扶你去接亲,咱们得走快点,别让花花姐等急了。”

  贺峻霖看着狗娃认真的样子,笑着说:“好,都听你的。”他心里也在悄悄准备——他从贴身的包袱里拿出一块旧手表,这是他几年前在部队里获得的奖励,表盘有些磨损,却还能正常走时。他想在婚礼当天送给刘花,就像他心里想的那样,这块表走多久,他们的日子就过多久。

  六月二十四的晚上,黑松沟格外安静。村民们都早早回了家,准备第二天的婚礼。刘花躺在炕上,手里攥着那块红嫁衣,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想起去年这个时候,自己还在为粮食发愁,每天跟着乡亲们去山上挖野菜,而现在,她不仅有了丰收的麦子,还有了要相伴一生的人。

  隔壁院子里,贺峻霖也没睡。他坐在灯下,擦拭着那块手表,表盘上的指针滴答作响,像是在倒计时。他想起自己受伤后那段自卑的日子,想起刘花一直陪在他身边,说“我要跟的是你这个人,不是你的腿”,心里就满是感动。

  夜深了,山风吹过黑松沟,带着麦香和即将到来的喜庆气息。所有人都在期待着第二天——六月二十五,那个属于贺峻霖和刘花的日子。

  六月二十五这天,天还没亮,黑松沟就醒了。雄鸡的第一声啼鸣刚过,刘花家的院子里就热闹起来。王小英带着几个妇女早早来了,手里端着热水和梳子,要给刘花梳妆。

  “花花,快起来洗漱,咱们得赶在太阳升起前把妆梳好。”王小英掀开刘花的被子,笑着说。

  刘花揉了揉眼睛,坐起身。她看着窗外渐渐亮起来的天色,心里又紧张又期待。妇女们帮她洗了脸,王小英拿起梳子,小心翼翼地给她梳头发。“咱们没有太多首饰,就把昨天采的野蔷薇插在头上,也好看。”王小英说着,从兜里掏出几朵用湿布包着的野蔷薇,花瓣是淡粉色的,还带着露水。

  刘花点点头,任由王小英把野蔷薇插在她的发髻上。她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红嫁衣穿在身上,头发上插着野蔷薇,眼睛亮得像星星。“真好看。”旁边的妇女忍不住赞叹,“峻霖这小子,真是好福气。”

  正说着,就听到门后传来“嗤嗤”的笑声。王小英走过去,一把拉开门,就见栓柱躲在门后,手里还攥着个小布偶。“栓柱,你在这儿干什么?”王小英笑着问。

  栓柱脸一红,把布偶递过来:“我……我给花花姐做的,祝她新婚快乐。”布偶是用碎布缝的,歪歪扭扭的,却透着孩子气的真诚。

  刘花接过布偶,心里暖暖的:“谢谢你栓柱,花花姐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