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夜盗九龙樽-《喂饱那个活阎王》

  皇帝的赏赐如同裹着糖衣的毒药,堆满了听雪轩的偏殿。苏明月脸上挂着感恩戴德的微笑,心里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明冷静。暂时的安全,意味着下一次风暴来临前,她必须积蓄更多的力量,抓住更多的筹码。

  萧景珩远在北境,留下的那句“锦灰堆里,或可寻谋”和那枚低等府兵的腰牌,成了她眼下唯一的指望。

  百草堂,吴郎中。

  这条暗线,她必须去碰,但必须慎之又慎。上次西市的遭遇让她心有余悸,狄戎人的眼线显然也在暗中窥伺。

  她不能再贸然亲自前往。

  沉思良久,一个计划渐渐成型。

  她唤来春桃,这个自她穿越以来便跟着她、历经几次风波却始终未曾背主的丫鬟,或许是眼下唯一能稍微信任的人。

  “春桃,”苏明月神色凝重,屏退左右,压低声音道,“我需要你帮我出府办一件事,此事关乎你我性命,绝不能让第三人知晓。”

  春桃见她如此郑重,小脸也绷紧了,重重点头:“王妃您吩咐,奴婢拼死也会办好!”

  苏明月取出一些散碎银两和那枚冰冷的腰牌,仔细交代:“你想办法,避开府里眼线,去西市…不必直接找百草堂,就在它附近寻个茶馆或摊贩,假装歇脚,仔细观察那药铺进出之人,尤其是掌柜模样的。看看可有异常,可有生面孔盯梢。切记,只看,不问,不接触,无论看到什么,日落前必须回来报我。”

  她不敢让春桃直接去接触,只能让她先去外围探路,确认安全与否。

  春桃虽不明白深意,但见主子如此谨慎,也知事情重大,小心翼翼地将银两和腰牌贴身藏好,郑重点头:“奴婢明白了!”

  看着春桃悄无声息地溜出听雪轩,苏明月的心再次悬了起来。这步棋同样冒险,但已是无奈之举。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每一刻钟都如同一个世纪。

  直到日头西斜,春桃才气喘吁吁、脸色发白地跑了回来。

  “王妃!”她一进门就跌坐在地,声音发颤,“吓死奴婢了!”

  苏明月心中一紧,连忙扶起她:“怎么了?慢慢说!被人发现了?”

  “不…不是…”春桃喘着粗气,眼中还带着惊惧,“奴婢按您说的,在百草堂对面茶摊坐了快两个时辰…那药铺看着普通,生意也清淡…但是…”她咽了口口水,“但是快到申时的时候,突然来了几个官差模样的人!不由分说就把药铺给围了!然后把里面的掌柜和伙计都锁走了!说是什么…查禁私药!”

  “查禁私药?”苏明月瞳孔骤缩!这么巧?!偏偏在这个时候?

  “是啊!”春桃拍着胸口,“街上人都议论,说抓得可凶了!奴婢吓得赶紧就跑回来了…王妃,那地方去不得了!”

  苏明月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百草堂被封,吴郎中被抓!

  是巧合?还是…萧景珩留下的这条暗线,早已被皇帝,或者别的什么人察觉了?

  这条最后的退路,还没等她用上,就彻底断了!

  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她。萧景珩远水解不了近渴,皇帝步步紧逼,狄戎虎视眈眈,如今连最后一点微弱的希望也被掐灭…

  难道真的只能坐以待毙?

  不!绝不能!

  她猛地站起身,在房间里焦灼地踱步。大脑在巨大的压力下疯狂运转。

  百草堂为什么会被查?如果是皇帝察觉了萧景珩的布置,那为什么没有动她?只是警告?如果是别的势力…会是谁?狄戎?他们想切断萧景珩与京中的联系?

  无论哪种,都意味着她的处境比想象中更危险!

  她需要信息!需要能让她破局的关键信息!而不是困在这王府里,被动地等待别人决定她的命运!

  可是信息从哪里来?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堆皇帝的赏赐上,尤其是那几盒标注着“西域上等香料”的锦盒。

  一个极其大胆、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劈开的闪电,骤然照亮了她混乱的思绪!

  皇帝!

  最大的信息和危险的源头,都在那座紫禁城里!

  既然外面所有的路都被堵死,那为什么不…反其道而行之,直接去源头寻找答案?!

  皇宫大内,守卫森严,无异于龙潭虎穴。但正因为所有人都觉得不可能,反而可能有一线生机!

  她记得萧景珩密信上的那句话——“陛下疑心已起,试探不止于此。”

  皇帝对她“茉兰国遗梦”的相信是暂时的,他一定还在继续调查,调查她,调查穆罕德,调查一切可能与西域、与前朝秘辛相关的东西!

  这些调查的线索、卷宗、甚至…物证,最可能存放在哪里?

  除了皇帝的御书房,还有一个地方——皇宫秘档库! 或者类似存放机密文书的地方!

  一个计划的大胆轮廓在她脑中迅速形成——她要夜探皇宫!

  这个念头 就足以让她浑身战栗!但强烈的求生欲和破釜沉舟的决心,压倒了恐惧!

  她开始疯狂回忆之前看过的所有关于皇宫布局的零星信息(大多来自原主模糊的记忆和市井传闻),以及现代看过的那些古装剧里漏洞百出的潜入桥段…虽然荒诞,但此刻却成了她唯一的参考。

  需要地图,需要时机,需要…工具。

  地图无处可寻,时机…每夜都有,关键在于如何避开巡逻守卫。工具…她看向妆台上那截失而复得、一直没敢轻易使用的鬼枯藤!

  鬼枯藤…无色无味,但与赤磷石混合后,能产生持久异香,用于追踪…

  一个想法跃入脑海——或许,它可以反过来用?用来干扰追踪犬的嗅觉?或者制造某种混乱?

  还有她之前为了应对“龙骧”香而准备的那些药材边角料,其中就有赤磷石粉!

  一个极其粗糙、漏洞百出,但或许是唯一机会的计划,在她脑中拼凑起来。

  接下来的几天,苏明月表现得异常“安分”。每日除了焚香祈福,便是窝在小厨房里继续“钻研”她的茉兰古方,对外界的一切似乎毫不关心。

  暗地里,她却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着。

  她利用管理铺子的便利,悄悄让春桃从外面买来了最深的夜行衣料(借口想要深色布料做香囊内衬),自己动手缝制了一套勉强能穿的夜行衣。

  她又翻出之前尝试制作香囊时剩下的赤磷石粉末,小心包好。

  最重要的鬼枯藤,她研磨了一小部分成极细的粉末,混合了多种气味浓烈刺鼻的药材粉末(薄荷、樟脑、艾草等),做成了一种气味极其怪异刺鼻的混合粉剂。她希望这玩意儿在必要时撒出去,能刺激守卫的感官,甚至干扰猎犬。

  她反复推敲着脑海中那个模糊的皇宫布局图,猜测着秘档库可能的位置——大概率在外廷与内廷交界区域的某处偏僻殿阁。

  时机选择在每月朔日(初一)的前夜。这一夜,据说宫中部分值守会进行轮换,或许有机可乘。

  每一步都充满了巨大的不确定性和风险,但她已别无选择。

  朔日前夜,月黑风高。

  子时过后,王府内一片寂静。苏明月换上一身漆黑的夜行衣,将头发紧紧束起,脸上也用黑布蒙住,只露出一双亮得惊人的眼睛。

  她将准备好的各种粉末包好藏在身上,最后看了一眼那瓶冰冷的“龙骧”香膏,毅然决然地吹熄了灯。

  如同一个真正的幽灵,她凭借这些日子摸清的巡逻间隙,极其惊险地避开了数拨守卫,来到了王府西北角一处相对低矮的宫墙下。

  深吸一口气,她利用墙边一棵老树的枝丫,拼尽全力,艰难地翻上了高墙!手心被粗糙的墙砖磨破,火辣辣地疼。

  墙外便是漆黑的巷道和更广阔的、沉睡中的城市。

  她没有犹豫,看准方向,滑下墙头,身影迅速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

  通往皇城的道路比她想象的更加漫长和艰难。她不敢走大道,只能在狭窄漆黑的巷道中穿行,躲避着更夫和偶尔出现的巡城兵马司兵丁。

  心脏始终高悬着,每一次细微的动静都让她惊出一身冷汗。

  终于,那巍峨森严的皇城轮廓,在夜色中如同巨兽般匍匐在前。

  皇城的守卫远比王府森严数倍!高大的宫墙,林立的岗哨,巡逻的禁军队伍盔甲鲜明,刀剑在微光下泛着冷冽的光。

  苏明月伏在远处一座民居的屋顶阴影下,观察了将近半个时辰,根本找不到任何潜入的缝隙!

  绝望再次袭来。

  难道就要功亏一篑?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之时,忽然,皇城东南方向的角楼附近,似乎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隐约有火光和呼喝声传来!

  好像是…走水了?(失火)

  机会!

  虽然不知道那火因何而起,但附近的守卫注意力必然被吸引过去!

  苏明月心一横,牙关紧咬,如同扑火的飞蛾,朝着与骚动方向相反的另一侧宫墙,借着夜色和混乱的掩护,猛冲过去!

  她记得这边宫墙外似乎有一排年份久远、枝干虬结的古树!

  果然!靠近宫墙根,一棵巨大的榕树枝桠,竟然有几根粗壮的分支,直接伸到了高耸的宫墙之上!

  天无绝人之路!

  她不顾一切地攀上古树,沿着那颤巍巍的枝干,朝着宫墙顶端爬去!树枝刮破了她的衣服和皮肤,但她浑然不觉。

  终于,她喘着粗气,趴在了冰冷光滑的琉璃瓦宫墙之上!

  墙内,是更深邃、更危险的禁宫!

  她来不及喘息,看准下方一个黑暗的角落,纵身跳了下去!

  落地翻滚,卸去力道,但脚踝还是传来一阵剧痛。

  她强忍着疼痛,迅速躲入阴影中,警惕地观察四周。

  成功了…她竟然真的闯进了皇宫大内!

  但更大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皇宫内部殿宇重重,廊庑交错,如同巨大的迷宫。苏明月凭借模糊的方向感和极度的谨慎,躲避着一队队巡逻的禁卫和内侍。

  她的目标很明确——寻找可能存放档案秘卷的殿宇。这类地方通常不会在核心区域,而是在相对偏僻、干燥的地方。

  她一路向着记忆中外廷与内廷交界的西侧区域摸去。这里的守卫似乎稍微稀疏一些,殿宇也显得更加古朴陈旧。

  终于,在一处种满松柏的僻静院落深处,她看到了一座独立的、看起来毫不起眼的两层小楼。小楼门窗紧闭,门口却有两名带刀侍卫值守,神色肃穆。

  门楣之上,悬挂着一块匾额,借着远处灯笼的微光,隐约可见三个字——“皇史宬”!

  就是这里!存放皇家实录、重要档案的地方!

  苏明月的心瞬间提了起来!但门口有守卫,如何进去?

  她绕着皇史宬小心地探查了一圈,发现侧面二楼有一扇窗户似乎有些松动,或许是唯一的突破口。

  她需要引开守卫的注意力。

  咬咬牙,她从怀中掏出那包气味刺鼻的混合药粉,估算了一下风向,绕到皇史宬的另一侧,看准时机,猛地将药粉撒向空中!

  夜风将刺鼻的气味吹向皇史宬正门方向!

  “什么味道?”

  “好怪的味道…去看看!”

  两名守卫果然被惊动,捂着鼻子,疑惑地朝着气味传来的方向走去查探。

  就是现在!

  苏明月如同狸猫般窜出,利用墙角的阴影,迅速来到那扇松动的窗下!她拔出藏在靴筒里的匕首,插入窗缝,用力一撬!

  “咔哒”一声轻响,窗户被她撬开了一条缝隙!

  她心中狂喜,不敢耽搁,立刻手脚并用,攀着窗沿,极其艰难地从那条缝隙中挤了进去!

  身体落入楼内,发出沉闷的声响。她吓得立刻伏地不动,屏息倾听。

  外面守卫的脚步声和交谈声似乎远了一些,并未察觉楼内的动静。

  她这才松了口气,环顾四周。

  屋内一片漆黑,弥漫着陈年纸张和墨锭特有的味道。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可以看到一排排顶天立地的巨大书架,上面堆满了厚厚的卷宗册页。

  这里就是皇史宬内部!

  她强压下心中的激动,开始快速而无声地搜寻。她不知道具体要找什么,只能凭直觉翻看那些标注着“西域”、“狄戎”、“前朝旧案”之类字样的卷宗匣。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外面的守卫随时可能回来!她的心跳如同擂鼓,汗水浸湿了夜行衣。

  突然,她的目光被书架最底层一个落满灰尘、并未标注任何字样的紫檀木匣吸引住了。这个匣子摆放的位置极其隐蔽,而且上了锁!

  直觉告诉她,这里面有重要的东西!

  她尝试用匕首撬锁,但锁很结实,一时难以弄开。

  就在她焦急万分之时,远处忽然传来了清晰的脚步声和灯笼的光亮!不是两个守卫,似乎是一队换岗的侍卫过来了!

  完了!被发现了!

  她惊慌失措,想要立刻从窗户逃走,但已经来不及了!灯光正朝着这边而来!

  情急之下,她看到旁边书架后似乎有一处小小的空隙,足以容纳一人躲藏!她来不及多想,抱起那个沉重的紫檀木匣,猛地钻了进去!

  几乎就在她藏好的瞬间,皇史宬的门被从外面打开了!灯火通明!

  “刚才好像听到这边有动静?” “仔细搜搜!尤其是楼上!”

  沉重的脚步声在一楼响起,并且开始沿着楼梯向二楼而来!

  苏明月蜷缩在狭小的空间里,抱着那个冰冷的木匣,吓得浑身发抖,连呼吸都快要停止。

  脚步声越来越近…火光已经能映照到她藏身之处附近的书架…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走水啦!走水啦!永乐宫偏殿走水啦!快救火啊!”

  远处,再次传来了更加急促惊慌的呼喊声和锣声!这一次的火警,似乎比之前角楼那次更加严重和真切!

  刚刚走上二楼的侍卫们顿时一阵骚动!

  “永乐宫?快!快去救火!” “这里怎么办?” “留两个人看守!其他人快去!”

  脚步声杂乱地远去,大部分侍卫都被调去救火了。只留下两人,似乎守在了门口。

  苏明月死里逃生,浑身瘫软,几乎虚脱。

  但危机并未解除!她还在皇史宬内!门口还有守卫!而且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真的只是巧合吗?

  她低头看向怀中那个沉甸甸的紫檀木匣,冰冷的锁孔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她。

  她历尽千辛万苦,冒死潜入,难道就要空手而归?甚至可能被困死在这里?

  不!

  她的目光变得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