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玄气初感-《七州传》

  沐云镇街头巷尾,一张张崭新的黄纸告示贴满全镇。

  “奉栖霞城令,自今日起,桑禾村灾后善后展开。”

  “新迁户可得月粮三升,新居一屋,免徭五年。”

  “染者已悉数隔离,瘟不再传,镇民毋恐。”

  字字端正,笔力遒劲,落款是“栖霞道下辖 · 沐云镇所”。

  清水站在街角嗦着糖人儿,看人来人往都在朝这告示点头议论。

  “这下好了,真平静了。”

  “……桑禾那边村民十不存一,听说地都裂的乱七八糟。”

  “哎,镇外那个隔离营,听说里面都是染瘟的,可千万别放出来啊!”

  “难说,不放出来能咋?还能一把火连人带瘟全烧了?早晚都要放,要我说还不如就让他们在那待到死,也别给别人添麻烦!”

  清水啧了一声,把糖人儿咬掉半截。

  “感情火烧不到你们身上,才多久就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她朝不远处的菜摊瞥了一眼,碧华正挑着青菜,身旁莱恩背着小篓,学着母亲的样子闻葱闻姜。

  安静,稳妥,乍看甚至像是一户本地的普通人家。

  只是那孩子…清水收回目光,眼中浮起一抹波澜。

  他不一样。

  她昨日试着将气聚于掌心,本只想佯攻,谁知那小子竟先一步向左闪开,仿佛能看见她玄气流转的方向。

  清水眯起眼:“这小子,对玄气感知越来越强了。”

  她嘴角浮起一抹似笑非笑。

  “玄气初感啊,小鬼,你倒真是块好苗子。”

  “只是这苗子一旦被人看上,也许会被连根拔起。”

  “没准还要铲平四周土地。”

  午后,小院有云遮阳,伴随凉风习习。

  碧华去后院晾晒衣物,清水一脚踩在凳上,手往桌子一拍:“上课啦——莱恩,赶紧过来!”

  莱恩擦了擦手,规规矩矩坐到桌前,眼中还带着一点兴奋。

  “今日讲点新鲜的。”清水懒懒靠在竹椅上,嘴里叼着草梗,“连你娘都不知道的秘密。”

  碧华闻言也被吊起了好奇心,手中晾晒衣服的动作也慢了起来。

  清水看到碧华想听还假装矜持不由得好笑,但也接着娓娓道来:

  “你这身子里,藏着另一个可能和选择。”

  她顿了顿,直起身子,手指在桌面轻轻一敲。

  “你知不知道,世间所有拳脚、兵器、武技,其实只有两种?”

  “人之力。气之力。”

  莱恩摇头,睁大眼睛。

  “人之力,就是你靠肌肉、骨骼、眼力、反应练出来的——你能躲我一拳一脚,是你聪明,看得懂我肌肉动势。”

  “但——”她话锋一转,眼神手掌微微一凝。

  一缕看不见却能感觉到的气息自掌心鼓荡,仿佛空气都被搅动,桌边的树叶轻轻一颤。

  “这就是‘气之力’。”

  莱恩怔住:“你…发招了吗?”

  清水勾唇一笑:“你还感应不到——但你,已经能模糊的意识到它。”

  “昨日你不是预先躲开我右掌么?你以为你看见的,是我胳膊的动作?”

  清水摇了摇头。

  “并不是。”

  “你感应到了我体内气脉的瞬间流转,知道了将要发力的方向。就像有人在屋里点香,你在门外看不到,但你闻得到。”

  莱恩眨巴着眼,似懂非懂。

  “玄气。”清水终于正声道,“天有纲,地有脉,人体自成天地,四肢百骸皆有气脉。能感玄观气者,为‘感气’。”

  “能引气入体者,为‘通脉’。”

  “能御气行术者,那便是修者。”

  “当然,还有一种是引动玄气强化自身,或是附气于拳脚武技,兵器甲胄,但那是另一种流派了。”

  清水噼里啪啦说了一堆,也不管莱恩听不听得懂,自己却又仰头靠回椅背,悠悠哉哉道:

  “不过习武修气一事,没你想的那么神。”

  “也不是谁感觉到了就能成大器的,有的是初识气感,但不知法门,或毫无天赋,泯然众人的。”

  她扫了莱恩一眼,懒洋洋道:

  “你呢,可能有点天赋,但你也别太得意。”

  碧华手上的动作早已停了,瞪着眼睛仿若第一天认识清水。

  而莱恩早已傻的流出口水。

  夜深,小院安静。清水早早躺下,耳朵还听到大屋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木桌上,一盏油灯微光跳跃,碧华纤长的手指拈着算盘珠,一拨一拨地滑动。

  “房租也要再交三月了,柴米油盐每月五集,加上小铺子挂帐…”

  “…清水那张馋嘴,再算上学费、文墨、日点小食…莱恩的零花钱,呃,清水也要来着…”

  珠声“啪”地顿住。

  碧华看着最后显示的算珠——十三合九集四十二叶。

  “这样下去可不行。”

  她叹了口气,却并不惊慌,只是把笔放下,默默合账。

  院中树下一片昏黄,莱恩的卧房透着柔和灯光,她知道他还未睡。

  那个孩子今日激动了一下午,玄气这两个字,点燃了他心底某种渴望。

  碧华看着那光,忽然想到——

  如果有一天,跟清水分开了,玄气的事谁来教?

  如果镇子里那些人要行动起来,她得怎么保护这刚刚窥见的世界一角?

  她走出房门,望向夜空,月亮正好,一片清冷。

  “也许,我也该想想之后,不只是银钱,还有可能的危机。”

  她像是自言自语,眼睛却瞥向清水的屋子。

  清水在床上翻了个身。

  夜深沉,镇外西岭,一片高地无声伏卧。

  一名身着黑衣的探子蹲伏在林边,眯眼望着沐云镇的灯火。

  他手中记录着一行新字:

  “水离依旧如常,但那个少年习武进步过快,且反应灵敏,却不似根骨绝佳之人。”

  他收起密信,塞入袖口,起身离开。

  而在百里开外,玄虎正在城主府大厅打坐,他头上悬浮着那件银白甲胄,一丝丝红光从胸甲上的红色宝石流转入体。

  那红色宝石闪烁如同心跳,玄虎眉头越来越紧,好似忍受痛苦,身体和甲胄之间的红线也开始颤抖,接着崩断。

  玄虎喘着粗气站起身,眼睛盯着漂浮于面前的银白甲胄,那块红宝石颜色稍显暗淡,却仍在红光流转。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与玄气不同,但更为狂暴,用引气入体的法子却极难调和共存…”

  他低声咕哝,忽又取出另一卷小札。

  那纸色略旧,落款竟是——六部文相之密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