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人间好春色-《我靠切切切当上太医令》

  乌斯藏都城,夜色如墨。

  王宫里设了神坛。

  正殿中央的墙上,是双身男女合抱一尊极乐神的壁画。神坛之内,满室酥油灯,火苗在头骨中摇曳,将那极乐神的壁画扭曲得愈发狰狞。

  一名白衣少女被八宝银箍扣在冰冷的祭台上,她徒劳地挣扎着,喉咙里发出绝望的呜咽。

  身着华丽法衣、头戴狰狞面具的法王,正带着一群黄衣弟子,围绕祭台,一手举着骨钵,一手持咒,默诵经文。

  光、影、声、身,交织着。

  法王双臂大张,朝天空撒了一把盐,带着弟子们将骨钵中的神水喝了下去。

  弟子盘腿坐下,法王赤脚缓缓走向那少女。

  少女瑟缩着,颤抖着,紧闭着双眼,等待着那一场无休无止的黑暗降临。

  然而,法王俯下身,如何努力,身体却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软绵不堪,无法成事。

  弟子们亦是如此,面面相觑,额角渗出冷汗。

  怎么回事?

  法王气急败坏地扯下面具,露出一张因纵欲而浮肿的脸:“是谁?!谁动了手脚!”

  定是被人下了极厉害的药物。

  就在他暴怒的嘶吼声中,神坛四周所有的烛火竟在同一瞬间,“呼”地一声,齐齐熄灭!

  下一刻,细微的破空声响起!

  如同鬼魅滑过地面,十数道黑影悄无声息地融入黑暗,冰冷的杀意骤然爆发!

  “有刺客!”护法们惊觉,厉声呼喝,纷纷拔出腰间的弯刀、骨朵等奇门兵器,凭着风声与直觉,迎向那些如同从地狱中钻出的黑影。

  黑暗中,一道鬼魅般的红色身影如同暗夜修罗,其双掌翻飞间,不见兵刃寒光,却带起阵阵风压。掌力时而刚猛无俦,中者如遭重锤,胸骨塌陷;时而阴柔刁钻,轻飘飘一掌印在身上,却瞬间摧断经脉。

  闷哼声、惨叫声、骨骼碎裂的脆响接连响起!

  法王惊恐地后退,背脊猛地撞上一堵冰冷坚硬的“墙”。他骇然回头,隐约可见黑暗中,一双比他身后壁画上的恶魔还要冰冷的眼眸。

  他还未来得及惊呼,一只铁钳般的手掌已精准无误地捏住了他的两颊,巨力迫使他不受控制地张开了嘴。

  一颗冰冷丸药弹入喉中,瞬间化开滑下。

  “呃……咕……”法王惊恐地抠挠着自己的喉咙。

  一股要将五脏六腑都撕裂搅碎的剧痛猛地炸开!他像一只被扔进沸水的虾米,蜷缩着倒地,发出凄厉得不似人声的哀嚎,浑身痉挛,涕泪横流。

  “住……住手!都住手!”他用尽最后力气嘶吼。

  缠斗声渐歇。

  神坛四周的烛火齐齐亮起。

  火光下,只见法王带来的护法已倒了一地,非死即伤。知字辈众人持刃而立,眼神冷冽,将法王与残余的几名弟子团团围住。

  晏珩抬脚,用靴底将痛苦翻滚的法王死死踩在地上,榴红的衣袍在火光下如浴血般刺目。

  “你……你到底要什么?”法王艰难地仰起头,脸上混着冷汗、泪水和尘土,声音破碎不堪,“女人?金银?城池?只要你给我解药……我都给你!”

  晏珩缓缓俯下身,抓住法王的衣襟,将他提起到与自己平视的高度。晏珩凑到法王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顿,冰冷清晰地吐出几个字......

  又一年的五月。

  京城,春光未远,夏意初临。

  漠湖边的垂柳绿得能滴出水来。街市上,挑着担子卖茉莉花、栀子花的小贩穿行不息,甜香混着新茶的清气,飘满长街。

  远远地,从官道来了一行人。

  为首之人,正是晏珩。

  他穿着一身利落的榴红绸袍,肤色黝黑,历经边塞风沙磨砺,昔日昳丽绝伦的容颜不再精致,却更添棱角与硬朗,眉宇间沉淀着挥之不去的肃杀之气,唯有一双黑眸,深邃依旧。

  时隔四年,再迈入京城的大门,总有一些隔世的恍惚。

  京城依旧繁华喧嚣,人流如织。

  热闹街市上,一个摊贩正拉着一个妇人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着:“这可是上好的‘鹤喙锥’。”

  鹤喙锥?

  晏珩等人的脚步同时一顿。

  知树手指微蜷,垂着头没有说话。

  那妇人很挑剔,只瞥了一眼小铺子:“你这一看就是假的。”

  小贩嘿嘿一笑:“真的假的又不重要,这才二两银子。开心不就行了?”

  开心?

  晏珩看向那小铺子,货柜上隐隐约约的形状,让他明白这东西的用途。

  晏珩低声叹道:“桑落用心良苦。”

  有了这个,鹤喙楼似乎变了味,甚至谈论起来,也不那么禁忌,还带着几分暧昧。

  知树唇角动了动,罕见地没接话,心中暗想:公子这次猜错了,真货假货,都是倪芳芳一手操办,挣钱的门路,她比谁都精。

  忽听闹市那一头人声鼎沸,许多人朝那边涌去。

  “快去看看!说是开了一个三层楼的酒肆!”

  “酒肆有何稀奇?”

  “酒肆自然不稀奇,稀奇的是里头伺候的侍酒倌人,那模样,一个比一个俊俏!”

  “嗨,说白了不就是南风馆嘛!”

  “听说管事的还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孩,啧啧,真是开了眼了……”

  “真的假的?”

  “我骗你做什么,那孩子姓冯,叫冯大齐。听说是乞儿出身,如今也出息了。”

  冯大齐?

  知树暗暗皱眉。此人是公子之前给了二百两的孤儿,后来又在芳芳的点珍阁里做事。

  这么说,那酒肆.......知树想起风静之前说的那一句“用不完的男人”,竟是这个意思?

  为何留在芳芳身边的暗卫没有来禀报?

  晏珩显然也听到了,他看向僵直的知树,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戏谑:“既然如此,那就去捧个场吧。”

  他们循着人声来到一处装饰得极为雅致的三层楼阁前。这里早已被看热闹的人群围得水泄不通。

  大门敞开,却未见牌匾,只有一个十四、五少年穿着一身锦衣站在门前,身后跟着十来个俊俏的小生。

  围观的路人笑着问道:“嘿,小哥,你这馆子叫什么名儿啊?”

  “就是啊,这么好的地段,这么气派的楼,怎的连个名号都没有?”

  冯大齐笑着道:“等贵客题名。”

  正说着,有人穿过人群,走了进来。

  倪芳芳穿着明媚张扬的杭罗裙,笑意盈盈地快步走来,又转身招手:“桑落,你快点。”

  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道。

  一身青衣的桑落缓步走着,阳光洒在她身上,干净又洒脱。

  “桑大夫来了!”

  “莫非等的贵客就是太医令?”

  那这些侍酒倌人岂不是个顶个的......

  人们了然于心,心知肚明地相视一笑。

  冯大齐带着侍酒倌人冲着桑落和倪芳芳行礼。

  倪芳芳亲热地挽住桑落的胳膊,将她拉到楼前:“快,就等你题名了!”

  桑落轻轻推开她:“你的产业,我来题什么名?胡闹。”

  “怎么是胡闹?”倪芳芳认真道,“没有你,哪有我的今日?这名必须你来起!”

  冯大齐亲自捧着一块覆着红绸的空白牌匾过来,笔墨也已备好。桑落看着那巨大的匾额和毛笔,顿时犯了难。

  治病救人她在行。

  琴棋书画她不通。

  她的字……实在难登大雅之堂。

  她下意识地就想摆手拒绝。

  就在此时,一个低沉而熟悉,带着几分风沙磨砺过的沙哑嗓音,含笑在她身后响起:

  “你说,我写。”

  桑落身子一僵,缓缓回头。

  时光在这一刻静止。

  刹那之间,绚烂的阳光,裹着纷纷微尘,将两人与喧嚣的人群隔绝开来。

  寂静的。

  澎湃的。

  日思夜想的人就站在不远处。

  容颜依旧。

  晏珩上前一步,深邃的眸子定定地望着她,里面盛满了久别重逢的温柔与笑意。

  桑落眨了眨眼,感觉眼眶有些发热,视线微微模糊。

  他还是那一身红,又像是换了一身红。

  还是那模样,又像变了模样。

  她喃喃地,几乎是无意识地脱口而出:“你是回来当头牌的吗?”

  此言一出,周遭瞬间一静,随即爆发出压抑不住的哄笑。

  晏珩先是一怔,随即想起多年前初遇时,她不舍得对他下手,便对人说:“若要他挣银子,倒不如送去南风馆,拥有这一技之长,想必能成头牌。”

  不由的,低低笑出声来。

  他走上前,极其自然地伸手,用指腹轻轻揩去她眼角那一点湿意,说起两人之间才懂的那些话:“若女贵人肯来捧场,奴……勉为其难,也不是不行。”

  指腹更粗粝了。

  刷过桑落的脸颊,刺刺的。

  “我听说了,”她终于从重逢中的震惊醒悟过来,“乌斯藏将松州城归还,你立了大功。”

  “是你的药好。”

  桑落猜到太后要攻打乌斯藏,孤兵入腹地,要想出奇制胜,必须要用非常之法。

  她给的药每个月发作一次,法王想尽方法,使尽手段,也解不开毒,不得不屈服将松州城送上。

  桑落眨眨眼,仰头逆光仔细打量他:“可受伤了?”

  晏珩柔声说了一句:“还好。”

  怎么可能那么轻松地全身而退呢?

  那可是至高无上、信徒无数的法王。

  但不论任何时候,任何绝境,都有一个坚定的信念,支撑着他。

  要立功,要自由。

  要回去见桑落。

  所以,所有的伤痛、曲折和困难,都无法阻挡他回来见她的脚步。

  路人们可见不得这俩人你侬我侬,看热闹的心,促使着他们起哄:

  “弄啥呢,弄啥呢?”

  “哎呀!你们俩!要打情骂俏也先干正事!”

  “我们等着进去喝酒呢!”

  “牌匾!牌匾还空着呢!”

  一回头,倪芳芳也不知跑哪里去了,冯大齐躬身说道:“桑大人,请题个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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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珩含笑看向桑落,目光鼓励。

  桑落思考片刻,深吸一口气:“就叫......九春楼。”

  “‘九’字用得妙啊!”人群里有人摇头晃脑地说道,“所谓欲界五趣。杂居一地。色界四禅。分为四地。无色界四空。分为四地。共为九也。共为‘九’也。”

  旁边的人嗤了一声:“能不能说点我们听得懂的?”

  那人继续摇脑袋:“一言以蔽之,九地,就是有情众生所居之地。”

  有情,则有欲。

  众生皆如此。

  桑落闻言,有些赧然。

  她想的可没这么深奥。

  她来此九年,认识这个世界九年,也认识晏珩九年。

  初来时,她与这个蛮荒的时代格格不入,似是隔着一层帘幕。

  九年光阴如水掠过,世事纷扰,到此刻,终于尘埃落定。

  第一次,她的脑海里浮出四个字:“未来可期”。

  人生境遇如斯,值得纪念。

  “真是,九年了......”晏珩懂她的意思。

  他执起那支饱蘸浓墨的毛笔。他身姿挺拔,手腕悬稳,落笔如刀,三个遒劲有力、风骨卓然的大字——“九春楼”——便跃然匾上。

  笔锋收处,掌声与喝彩声雷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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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锣鼓喧天,红烛高照。

  一红,一绿。

  一男,一女。

  高堂之上,是一列牌位。旁边坐着桑陆生和柯老四。

  一对人儿拜了再拜,又三拜。

  门外忽然传来一声清晰的唱喏:“圣旨到——”

  众人忙起身迎旨。只见元宝与胡内官含笑步入,元宝虽左腿微跛,气度却十分沉稳,他展开明黄绢帛,朗声宣读。

  圣旨褒奖晏珩智勇双全,收复松州,功在千秋,特擢升为江州布政使。又封知树为振威校尉,令其镇守松州。

  旨意宣读完毕,满堂皆喜。

  元宝笑着将圣旨递给晏珩,又说:“太后与圣人另有厚赏,明日便送至府上。桑姐姐,我和胡内官来讨杯喜酒吃。”

  众人欢笑应和。

  酒过多巡,大部分的宾客皆散去了。剩下丹溪堂的人,继续喝着酒。

  桑陆生与柯老四老泪纵横,抱在一起又哭又笑。李小川和夏景程勾肩搭背,醉醺醺地说着胡话。倪芳芳端着酒杯,脸颊绯红,拉着桑落说话:“等你们这边忙完,我就去松州。”

  桑落一愣。

  倪芳芳脸上挂不住:“我是听说松州被乌斯藏人祸害得不轻,孤儿寡母太多了!我的慈幼局得开过去!那边稳定了,我就回来,京城这么多产业,你知道的,我最爱银子了。”

  桑落笑道:“是,你最爱银子了。”

  倪芳芳跺跺脚,推着桑落和晏珩就往新房方向去:“哎呀!春宵一刻值千金!你们俩别在这儿磨蹭了!赶紧洞房去!”

  众人笑着起哄,七手八脚地将一对新人推进喜房,反手“咔哒”一声,竟从外头落了锁,还夹杂着柯老四嘿嘿的笑声:“不急!不急!三天后再出来!”

  房内瞬间安静下来。

  红烛高烧,映得满室暖融。

  “有东西送给你。”

  晏珩牵着桑落的手,走到一只裹着红绸的箱子前,掀开箱盖,里面竟是满满一箱木珠发簪,每一根都打磨得光滑温润。

  一根簪子,便是一日的思念。

  一千三百六十根簪子,是最珍贵的聘礼。

  她踮起脚尖,吻上他的唇。

  意乱情迷之际,她将他推入红绡帐中。

  她抽出的红色绸带,灵活地在他腕间缠绕打结,再系在雕花床柱上。

  桑落微微后退,从枕边抽出那柄串珠鞭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

  唇角勾起一抹得逞的、带着几分邪气的笑意,眼底闪着狡黠的光:

  “我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

  晏珩看着她,他的妻,在烛光下,美得惊心动魄,也危险得令人战栗。

  他声音沙哑,裹着浓浓的宠溺:“今夜,我是你的。”

  红帐不知被谁扯落,旖旎地覆下来,朦胧了帐内交叠的身影。

  窗外,月华如水,悄然漫过窗棂,温柔地笼罩着。

  正是人间好春色。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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