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陆小凤传奇之神侯命案1-《陆小凤前传》

  六扇门总堂内烛火摇曳,血腥气混着墨香,凝成一种诡异的甜腻。

  诸葛神侯伏在案上,仿佛只是小憩。若非背上那柄短剑,陆小凤几乎要以为他下一刻就会抬起头来,用那双洞悉世事的眼睛瞧着自己,笑问:“四条眉毛的,又来讨酒喝了?”

  可那柄三寸七分长的墨玉短剑,正正钉在神侯后心。伤口不见血,只周遭衣衫泛着紫黑——剑淬剧毒,见血封喉。

  “好快的剑。”陆小凤喃喃,指尖距剑柄半寸,已觉寒气逼人。

  “更快的是身法。”冷冽声自身后来。

  陆小凤不回头也知道是谁。普天之下,能悄无声息近他三丈内的,除了西门吹雪,不会有第二人。

  西门吹雪白衣如雪,立在门框划出的月光里,仿佛他才是这屋里最冷的一把剑。

  “你看得出身法?”陆小凤问。

  “门外七重守卫,皆是一剑封喉。伤口与神侯一致,凶器应是同一种短剑。”西门吹雪声音平缓,却字字如冰棱刺入空气,“杀人者一路如入无人之境,剑快,人更快。”

  陆小凤苦笑。他奉旨入宫时,皇帝只说了句“神侯死了,你去查”,却没说现场如此骇人。

  烛火噼啪一跳。

  陆小凤俯身细看,见神侯左手微曲,食指蘸着尚未干涸的血,在摊开的卷宗旁点了一个小点,又拖出短短一横。

  “这是……”陆小凤眯起眼。

  “像是个字没写完。”西门吹雪不知何时已立在案旁。

  陆小凤颔首,环顾书房。四壁书册整齐,唯独右侧书架第三格空了一小块,积灰尚存,显然刚被取走什么。

  “来人!”陆小凤扬声道。

  一名捕快应声而入,面色惨白。

  “神侯近日在查什么案子?”

  捕快吞咽一下,颤声道:“回陆大人,是连环血案。三个月,七位高手遇害,都在月圆之夜,皆是一剑毙命……”

  “卷宗呢?”

  “神侯昨夜调走了全部卷宗,说……说要独自推演凶手下一次目标。”

  陆小凤与西门吹雪对视一眼。当今天下,能杀诸葛神侯的人不过五指之数,而其中会使剑的,更少。

  “神侯可曾提及什么?”陆小凤又问。

  捕快迟疑片刻:“神侯昨日说,凶手剑法虽快,却非中原路数……”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一声极轻微的响动。

  西门吹雪身形乍动,白影已掠出窗外。陆小凤几乎同时闪出,却见庭院月光如水,梧桐叶沙沙作响,哪还有人影?

  唯有地上一枚银钉深入青砖,钉着一张素笺。

  西门吹雪两指拈起素笺,上书八字:

  “月圆之夜,紫禁之巅。”

  陆小凤眉头紧锁。这字迹秀逸却带杀气,墨中掺金,显是非常人所为。

  “调虎离山。”西门吹雪冷声道。

  陆小凤猛醒,急返书房,却见那捕快已倒地气绝,喉间一点红痕,与神侯伤口如出一辙。

  案上,神侯以血画出的那一点一横旁,多了一个血点——似是垂死挣扎时指尖颤动所致。

  “他拼死留讯,却被灭口。”陆小凤攥紧拳头。

  西门吹雪凝视那血迹:“或许不是字。”

  “是什么?”

  “像星图。”西门吹雪指尖虚划,“这一点是北极星,一横指北斗,新增这点……指西方昴宿。”

  陆小凤骤然抬头:“西方?昴宿属金,主杀伐……西方使剑的高手……”

  二人目光相撞,俱都一震。

  西方,昆仑。

  “不可能。”陆小凤脱口道,“他早已绝迹江湖。”

  “死人也会复活。”西门吹雪语气森然,“若真是‘墨玉剑’重现江湖……”

  话未毕,夜风中忽送来一缕箫声,凄清婉转,却令陆小凤寒毛倒竖。

  这曲子他听过,二十年前,昆仑之巅,墨玉剑主萧夜雨一曲《离魂引》,连败九大派掌门,剑下亡魂无数。

  后来是诸葛神侯联合少林、武当三位宗师,才将其逼入绝崖。

  江湖人都道萧夜雨已死。

  可若他未死……陆小凤不敢想。这魔头剑法通神,更擅摄心之术,若真归来,必是血雨腥风。

  箫声渐急,如泣如诉。

  西门吹雪按剑而立,周身剑气激荡:“装神弄鬼。”

  陆小凤却凝神细听,忽道:“不对!这箫声不在远处——”

  他话音未落,书房屏风后转出一人,青衫玉箫,面容竟与诸葛神侯有七分相似,只是年轻许多。

  “陆小凤果然机敏。”来人轻笑,“可惜,晚了。”

  陆小凤瞳孔骤缩:“诸葛青?你不是远赴海外了吗?”

  “叔父惨死,岂能不归?”诸葛青执箫一礼,眼神却冰寒,“方才我在外追踪凶手,被他逃脱了。”

  “哦?”西门吹雪挑眉,“能从你手下逃脱,凶手当真了得。”

  诸葛青叹道:“惭愧,只削下他一片衣角。”

  他摊开手掌,一片黑色织物,上有金线绣着云纹。

  陆小凤接过,指尖摩挲,忽然笑了:“好精细的苏绣,金线掺丝,是江南宝织坊的手艺。去年进贡了十匹,皇上赏了谁……”

  他顿住,与西门吹雪交换一个眼神。

  诸葛青却道:“何必费神?箫声为证,分明是墨玉剑萧夜雨。”

  “萧夜雨二十年前已坠崖,”西门吹雪冷声道,“尸骨无存。”

  “尸骨无存,便是未死。”诸葛青迎上西门吹雪的目光,“西门庄主似乎不愿相信?”

  剑气乍起。

  西门吹雪未动,诸葛青的玉箫却已裂开一道细纹。

  “西门!”陆小凤按住老友手臂,对诸葛青笑道,“神侯新丧,六扇门还需你主持大局。追凶之事,我自有分寸。”

  诸葛青默然片刻,躬身一礼:“有劳陆大侠。”退后时,目光在案上血痕一瞥,微妙一顿。

  这一顿,没逃过陆小凤的眼睛。

  待诸葛青离去,西门吹雪道:“他在说谎。”

  “箫声起时,他已在屏风后。”陆小凤捻着那片衣料,“但他未必是凶手。”

  “未必?”

  陆小凤从袖中取出另一物事——一枚玉扣,雕作蝙蝠状,是在捕快尸身旁捡到的。

  “诸葛青的贴身之物。”西门吹雪认了出来。

  “他若杀人,岂会遗落此物?”陆小凤悠悠道,“太刻意了,反倒像嫁祸。”

  “那神侯所留星图又指什么?”

  陆小凤不答,走到书架前,手指抹过那片空格的积灰:“卷宗虽失,灰尘却记下了形貌。”他取纸拓印灰尘痕迹,赫然是一本《星象秘录》的轮廓。

  “昴宿并非仅主西方,”陆小凤目光炯炯,“更主‘阴谋’与‘伪装’。”

  西门吹雪骤然抬头:“你是说——”

  话未毕,尖啸破空!

  三道乌光直取陆小凤后心。西门吹雪剑不出鞘,反手一荡,三枚墨玉短剑叮当落地。

  窗外黑影一闪而逝。

  西门吹雪欲追,陆小凤却拉住他,摇头:“追不上了。”他蹲下端详短剑,“与杀神侯的凶器一致。”

  “灭口不成,反露破绽。”西门吹雪冷笑。

  陆小凤却面色凝重:“未必是灭口。若凶手真是诸葛青,他刚离去,刺客便至,岂非自曝?”

  “故布疑阵。”

  “或许。”陆小凤沉吟,“但更可能是第三个人——真正凶手,始终在暗中看着我们。”

  他踱至窗边,月光洒落,庭中梧桐叶影斑驳。

  陆小凤忽然飞身掠至树下,伸手从树洞中取出一物:一枚青铜令牌,刻北斗七星,星勺正指西方。

  令牌沾着新鲜泥土,显然刚埋下不久。

  “北斗令,”西门吹雪蹙眉,“西方魔教余孽的信物。”

  陆小凤翻转令牌,见背面刻着一行小字:

  “月圆之夜,紫金之巅,旧债新偿,血洗金陵。”

  字迹与先前素笺一致,墨中掺金。

  “紫金之巅……”陆小凤喃喃,“不是紫禁城,是金陵紫金山!凶手下一个目标——”

  他与西门吹雪同时变色。

  金陵,紫金山。明日月圆,正是当代武林盟主、“一剑镇九州”沈沧海金盆洗手之日!

  “调虎离山,暗度陈仓。”西门吹雪握紧剑柄。

  陆小凤苦笑:“好大一盘棋。杀神侯,诱你我,最终目标竟是武林盟主。”

  若沈沧海遇刺,江湖必乱届时群龙无首,正邪失衡,必是一场浩劫。

  西门吹雪忽然道:“星图指西方,令牌亦指西方。若真是墨玉剑主归来,他第一个要杀的,确是沈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