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抄家-《戏精女官升职记》

  残阳如血,横亘在巍峨苍茫的芒山深处。

  暗紫色的天幕笼罩下来,宋容暄听得耳畔扑棱翅膀的声音,望见不远处枝头掠起一只惊雀。

  他胯下玄霜身经百战,什么穷山恶水都曾去过,这点艰难险阻不过是小菜一碟。

  他纵马正要上前,身后左誉停了下来,道:“侯爷,这里地势低平开阔,不容易有盗匪,不如在这里过夜?”

  “卑职觉得有理。”齐烨也道,“芒山深处毒瘴弥漫,蛇虫横行,恐怕不适宜久留。”

  “晚上不休了,再过一日就到肃州了,暂且忍忍。”宋容暄墨色的眸子微闪了一下。

  “侯爷?”齐烨急道,“咱们从前急行军也不过连夜,这都快两天了,何必······”

  “肃州的百姓要紧。”宋容暄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语气不容拒绝。

  他记得肃州的守军不过五千,西陵动辄十几万大军围城,恐怕他多在路上停留一刻,就有无数无辜生灵为城池献祭。

  柳鹤年前几日一直设法上下打点,希望透出点消息来,皇后到底所犯何罪,但慎刑司的人的嘴不是金银财宝就能撬开的,这下他也惊慌了起来,心知入了慎刑司,不死也得脱层皮。

  柳府明瑞堂。

  柳鹤群穿着二品尚书的官服,坐在太师椅里一言不发。

  墨夫人燃着香烛,阖目低声祷告。

  柳潇然负手在堂内走来走去,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坐下,坐下。”柳鹤年朝着柳潇然招招手,“你这么老动,我眼晕。”

  柳潇然勉强坐在椅子上,望着满屋的族人,心口微微发凉。

  皇上,极有可能因为皇后而迁怒整个柳氏。

  “老爷……老爷!”一声惊恐的叫声由远及近,一个仆役跌跌撞撞地跑进来,“不好了……是天机司的人!”

  听到这三个字,所有人都如坠冰窟,方才那一点点的侥幸,认为柳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想法,都随着这三个字被碾碎,烟消云散。

  天机司,可不就是来抄家的?

  为首一人当然不是宋容暄,而是临时从豹韬卫提拔上来做副指挥使的将军,名叫钱桓。

  说来碰巧,雾盈在禁区还曾经见过他一面,他留着络腮胡子,脸上一道刀疤,瞧着很是凶神恶煞。

  “皇后柳氏,德不配位,蓄意谋害先皇后和太子,此等恶行,悖逆人伦,触犯国法,褫夺皇后之位,废为庶人,打入冷宫,终身不得踏出冷宫半步,以儆效尤。其家族子弟,凡涉事者,一并严惩,绝不姑息。”

  传旨的太监冰冷的一字一句,慢慢浇灭了他们残存的幻想。

  所谓的念及旧情,不存在的。

  “这……这这……”柳潇然一口气没上来,险些晕过去,他说话又结巴起来,“你……你们……”

  “这儿还轮不到你说话!”钱桓的手下把他们推搡着从屋里赶出来,正值炎夏,柳潇然一身墨蓝官袍,要多狼狈有多狼狈,浑身被汗湿透,握着拳头沉默地站在院子中。

  侍卫挨个给他们戴上镣铐,镣铐闪着银白的冷光,几乎晃瞎了他的眼睛。

  墨夫人紧紧把族中女子儿童护在身后,她是将门出身,到底有些见识,但此时也惊惧交加。

  侍卫们风卷残云一般把柳府翻了个底朝天,挨个给屋子贴上封条。但西边那间屋子,他们却无论如何都无法破开。

  窗子也是被人钉死了的。

  侍卫们千方百计也打不开,面面相觑,望向钱桓。

  “你们这样强行当然打不开,”柳鹤年喘着粗气道,“钥匙在怡景轩左边第二个抽屉里。”

  墨夫人眸中滑过一丝震惊,她低着头,唇紧紧地抿着。

  那个屋子,是兰姨娘生前居住的。

  墨夫人知道,如果屋子一旦被打开,那尘封多年的往事浮出水面,摆在世人眼前,柳氏才是真正的万劫不复——那是比谋害先皇后和太子严重得多的罪名。

  可她一介女流,如何敌得过训练有素的天机司?

  屋子开启的那一刻,墨夫人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柳潇然焦急地唤了一声:“娘亲!”,然后赶紧搀住了她。

  墨夫人按着额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瞥向屋子里的陈设。

  与当年被柳鹤年封锁起来时没什么两样。

  当年她做事不过疏忽了一时,后来柳鹤年发现后,却误会至今。

  空中弥漫着洋洋洒洒的灰尘,有些呛人。一切都像是在晨雾中浸泡过的,充盈着陈旧的气息。

  陈设都得是十几年前的了吧?

  墨夫人闭着眼睛想,她真是不该留这一线的。

  侍卫翻箱倒柜,一人把梳妆镜下的抽屉拉开了。

  “大人!”那侍卫惊叫道,“这里有一封信!”

  钱桓的目光缓缓凝滞在那封信上。

  黑色的火漆印章。

  那样诡异又狰狞的蛇首图案。

  他几乎一下子就感受到某些沉睡的记忆正贯穿自己的脑海。

  那是在八年前了,豹韬卫曾经逮捕过一个西陵奸细。他的腰封上,便绣满了这种图案。

  他的面容一下子变得凝重。

  “把他们通通带走……”他几乎是嘶哑着嗓子喊出这句话,然后转身疾步离开。

  事情显然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了。

  紫烟宫。

  雁鱼铜灯中漫溢出袅袅沉烟,贵妃斜靠在美人榻上,旁边的梨花木桌案上摆着几支旁逸斜出的芍药。那芍药娇艳欲滴,翠叶衬托,带着魅惑又诱人的气息。

  宫里人向来知道贵妃喜欢清丽些的花,向来只瞧得上白梅,连牡丹杜鹃都是不屑一顾的,近来改了秉性,倒也叫人好奇。

  清明上河图的屏风隔开两间,明若在外头,一手捧着茶盏,吹了口气,但没喝。

  她就喜欢看碧绿的茶叶在盏中挣扎沉浮,最终不得不沉寂在水中的样子。

  “怎么,他信了?”屏风后传来一个女子慵懒又娇媚的声音,拖着长长的尾音。

  “他又不糊涂,”明若微微挑眉,“哪儿就能信了我的话。”

  屏风后的人笑起来,她的笑声轻松,如同平原掠起的一阵风。

  “是吗?那姐姐可要尽心了。”

  “放心,他与皇后离心的日子,不远了。”明若扬起了下巴,“柳尚烟,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两人又闲叙了些话,忽然听得外头脚步声响,蕤卿姑姑掀了湘妃竹帘子进来,禀报道:“娘娘,二殿下求见。”

  “说着就来了。”明若笑吟吟的,还往屏风后瞧了一眼。

  屏风后女子咳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