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长安雪-《辅佐汉室,重振三国》

  八百里加急的军报,自武关而出,一路向西,卷起的烟尘,仿佛一条永不中断的黄龙。

  信使不止一人,他们是一个接力的小队。每过一个驿站,便换上一匹早已备好的、正当巅峰的战马。他们不吃不喝,人与马仿佛都燃烧着生命,只为一个目标——长安。

  最后一段路的信使,是一个不满二十岁的年轻人。他嘴唇干裂,双眼布满血丝,脸上被风沙割出道道血痕。他趴在马背上,只靠着顽强的意志,才没有让自己从马背上摔下去。

  他怀里,揣着那个足以让天地变色的消息。

  当长安巍峨的城墙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时,年轻人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吼出声。

  “武关急报——!!”

  那声音,嘶哑得如同被砂纸打磨过,却带着一股穿透一切的凄厉。

  城门的守军,看到那匹快要跑死的战马和马上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不敢有丝毫怠慢。城门中门大开,一条生命的通道,瞬间为他清空。

  他一路冲进了皇城,在丞相府门前,战马悲鸣一声,口吐白沫,轰然倒地。而那年轻人,则连滚带爬地冲向府门,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怀中那根用蜡封死的竹筒,高高举起。

  “荆州牧关平……战死……江陵……城破……”

  说完这几个字,他双眼一翻,彻底昏死过去。

  长安,丞相府。

  夜已深。

  诸葛亮依旧坐在书案前,处理着堆积如山的公文。油灯的光,将他清瘦的身影,投在背后的墙壁上,显得有些孤寂。

  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夜的宁静。

  长史杨仪,手捧着那个来自武关的竹筒,脸色凝重地走了进来。

  “丞相。”

  诸葛亮抬起头,看到杨仪的神情,和那个非同寻常的竹筒时,他的心便猛地一沉。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了手。

  杨仪将竹筒递上。

  诸葛亮接过,缓缓地剥开了上面的蜡封。

  他抽出里面的丝帛展开。

  上面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有一行由马良亲笔所书,字迹却因书写者的悲痛而显得有些凌乱的血书。

  “江陵城破,坦之战死,臣……有罪。”

  诸葛亮手中的狼毫笔,因为主人瞬间失神而脱手,掉落在书案上,发出一声轻响。

  一滴浓黑的墨汁,溅落在他面前那副巨大的地图上。

  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江陵”的位置,迅速晕开,像一朵盛开的、绝望的黑色花朵。

  诸葛亮就那么坐着,一动不动。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悲伤,也没有愤怒,平静得像是一潭死水。

  杨仪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他跟在丞相身边多年,从未见过丞相如此失态。他知道,这平静的表面下,正压抑着何等恐怖的风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诸葛亮才缓缓地,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两行清泪,顺着他眼角的皱纹,无声地滑落。

  “云长……”

  他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轻轻地吐出了两个字。

  那声音里,带着无尽的疲惫、愧疚和痛惜。

  “丞相,节哀。”杨仪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诸葛亮没有回应。

  他又坐了许久,才缓缓睁开眼睛。眼中的泪水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到极点的平静和一种深不见底的寒意。

  他重新拿起一支笔,铺开一张新的白纸。

  他的手,稳如磐石。

  “传令。”他的声音,恢复了往常的冷静,甚至比往常更加冷静。

  “命魏延、张苞部,死守武关和东三郡,稳固防线。”

  “命姜维,依托荆南地形,执行‘十六字方针’,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将孙曹联军死死拖在荆南,为我军争取时间。”

  “拟国诏,追封关平为‘忠孝侯’,其功绩,昭告天下,传唱后世。”

  一道道命令,从他口中清晰而迅速地发出,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和拖沓。

  仿佛刚才那个流泪的,不是他。

  杨仪一一记下,心中却泛起一阵寒意。他知道,丞相已经将所有的悲伤,都转化成了最冷酷的理智和最可怕的杀意。

  当杨仪领命退下后,诸葛亮站起身,披上外衣。

  “备车,进宫。”

  未央宫。

  灯火通明,却驱不散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

  当刘禅听到诸葛亮带来的噩耗时,这位年轻的天子,整个人都傻了。

  他手中的酒杯,“哐当”一声摔在地上,美酒和琉璃碎片洒了一地。

  “相父……你……你说的,是真的?”他的声音,带着哭腔。

  “陛下,臣不敢欺君。”诸葛亮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坦之哥他……”刘禅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他……他怎么就……”

  他想起了那个总是跟在自己身后,沉默寡言,却会在自己被父皇责骂时,偷偷塞给自己一块糖的关家大哥。

  他想起了出征前,关平送来信件。

  “陛下放心,臣在,荆州在!”

  言犹在耳,人却已经化作了冰冷的尸骨。

  刘禅再也忍不住,伏在案上,嚎啕大哭。他哭得像个失去了最心爱玩具的孩子,充满了无助和恐惧。

  荆州丢了,大将死了,他这个皇帝,该怎么办?

  诸葛亮就那么静静地站着,等他哭。

  他没有去安慰,也没有去劝解。

  因为他知道,皇帝也需要宣泄。大汉,也需要一场宣泄。

  哭了许久,刘禅才渐渐止住哭声,他抬起那张泪痕斑斑的脸,用一种近乎哀求的目光看着诸...

  他抬起那张泪痕斑斑的脸,用一种近乎哀求的目光看着诸葛亮。

  “相父,我们……我们该怎么办?”

  诸葛亮躬身一揖,声音沉稳如山,仿佛能定住这风雨飘摇的江山。

  “陛下,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坦之用他的血,为我们赢得了时间,也为我们敲响了警钟。”

  “臣,已经拟好了应对之策。接下来,大汉需要一场国丧,来哀悼我们的英雄。也需要一场变革,来磨砺我们的刀锋。”

  他抬起头,目光穿透了宫殿的穹顶,望向了遥远的东方。

  “这场战争,还没有结束。”

  “它只是,刚刚开始。”

  这一夜,长安城,飘起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那雪,下得很大,很大。

  仿佛,是要为那远在江陵的忠魂,披上一件干净的素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