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思念,成狂-《重返尽欢》

  窗外,新尔的天色,今天阴沉得特别厉害,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仿佛随时都要坠下来。

  一场大雨看似就要倾盆而下,更一似一口郁气堵在胸口,闷得人胸口发堵。

  这晦暗的天光,一丝不漏地全泼进了这栋灰色的六层小楼里。

  一团小小的人影埋头坐在训练室的地上,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筋骨,整个人陷进去,快要被阴影吞没。往常总挺直的背脊此刻佝偻着,透着难以言说的疲惫。

  屋子里没开灯,昏暗一片。只有这个小小的人影手里紧紧攥着的手机屏幕偶尔幽幽地发出一小片冷光,短暂地照亮他瘦削的下颌和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嘴唇,随即又熄灭,将他重新抛回更深的灰暗里。

  空气凝滞得可怕,连窗外偶尔掠过的汽车的鸣笛喇叭声都显得遥远而不真切。时间在这里仿佛被黏稠的阴郁拉长了,每一分每一秒都缓慢地煎熬着他。

  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坐着,像一尊凝固在绝望里的雕像,唯有偶尔划过手机屏幕的、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着那沉寂外表下近乎疯狂的思念与焦虑。

  那阴暗的天色,分毫不差地全倒映在了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沉得没有一丝光。

  李青臣的指尖悬在手机屏幕上,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永远停留在未拨出的电话栏里

  想打却不敢打,他似乎没有按下发送键的勇气

  可,就算打通了,他能说什么呢?

  难道说,我想你了,我想见你

  “她”会不会听得笑出来

  可能“她”连他是谁都不记得了

  不

  不会的,不会的

  李青臣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

  那她为什么这么久了,从来都来见他呢?

  难道那天救他真的只是她的一时善心发作吗?

  可“她”又为什么要派温诚来他身边呢?

  这不是李青臣的手机,而是温诚的。

  看着已发消息里,李青臣他几乎能背出每一次发送的时间、间隔,甚至想象得到手机在那人手中嗡震却被无视的场景。

  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攥紧,钝痛沿着肋骨蔓延开,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滞涩。

  温诚推门进来时,正看见李青臣对着窗外暮色发怔,侧脸瘦削得惊人,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手里紧紧攥着手机,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桌上的饭菜早已凉透,一口未动。这是温诚特意寻的当地的华国餐馆为李青臣定做的营养餐

  “青臣,吃点吧?”

  温诚放下新沏的茶,语气小心翼翼。

  李青臣像是被惊醒,眼睫颤了颤,缓缓摇头,声音沙哑得厉害:“哥…”

  思念犹如潮水,一波又一波,侵占着李青臣的整个心。

  他努力的让自己不去相信,努力听温诚哥的话,想要将整个身心都放到眼前的工作和学习上来。

  可,现在的李青臣也只是个十七岁的大男孩而已,他没有和汪沅一样前世的经历,也没有成年人的那些克制和隐忍,他没有办法去控制自己汹涌的感情

  他只是个,为情所困的普通人而已!

  李青臣不敢相信,那个人有如泡沫般再也消失不见,仿佛曾经的那些温存与深情都是他一人臆想出来的幻梦。

  温诚叹了口气,看着这个曾经惊艳的大男孩日渐憔悴失去颜色的模样,心里真的是又急又无奈。

  如果,

  如果,但凡他只要有办法能联系到那个神秘女孩的话,他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让她来见李青臣一面。

  温诚不是没想过办法,可他有的唯一的联系方式,就只是那个曾经通过话的电话号码而已。从发现李青臣的心思后,温诚就试着向那个号码发过消息,但毫无意外的都石沉大海了

  整整三个月了,没有一点消息

  任何的声音和图像都没有

  仿佛这个人从没出现过一样

  若不是温诚银行账户里现在还躺着上千万的巨款,他自己怕不是都要怀疑那个女孩是否真的出现过

  他虽从未见过汪沅的面,两人仅仅只是通过一通电话,但以温诚多年从军的经验,凭他的感觉,电话里女孩的行事风格和路子有点野,不象是正规军,更像是野路子,

  这样的她,更像抓不住的风,又岂是寻常儿女情长能羁绊的?

  可这话他不能、也不敢当着李青臣的面说。

  “或许…是有什么特殊事情耽误了,不方便联系。”温诚干巴巴地安慰,自己都觉得苍白。

  李青臣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是啊…。”他闭上眼,脑海里全是那人注视自己时清冷的眼、触摸自己时微凉的指尖、以及临走告别时回头瞬间流露出的那一抹深情。

  思念蚀骨,忧惧焚心。

  他怕她遇险,怕她受伤,更怕…她是真的不想再理会自己。每一种可能都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神经。

  他猛地站起身,却又因眩晕晃了一下,温诚急步上前赶忙扶住。

  “哥。”李青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偏执的坚定,“我想去找她…”

  “青臣!”温诚按住他,声音急切,更有担忧

  “你冷静点!汪小姐那样的人,若她想藏,谁能找到?你若贸然行动,坏了她的安排…”他未尽之语是——可能你再也见不到她。

  李青臣身体一僵,最终无力地坐回椅中,抬手遮住了眼睛。是啊,他连她究竟是谁,在做些什么,都未曾真正触摸到核心。他有的,不过是她偶尔施舍的一点温情,和此刻漫无边际的、令人绝望的思念。

  温诚看着这个和他弟弟一般大的男孩那微微颤抖的肩膀,终是不忍,低声道:“我再托几个道上的朋友打听打听,或许…能有消息。”

  窗外华灯初上,城市的喧嚣隔着玻璃传来,却更衬得屋内死寂。李青臣蜷缩在椅子里,像一头受伤的困兽,唯一的念想,只剩掌心里那台沉默的、永远不会响起提示音的手机。

  他从未如此痛恨过自己的无能为力。

  温诚盯着李青臣桌上那碗又凉透了的海鲜粥,胃里像塞了块浸透冰水的石头,又冷又沉。他第无数次划开手机,那个没有备注的号码始终不敢拨出去,那是他与汪沅仅有的联系方式。

  他心知肚明。她是活在另一个世界里的人。那个世界刀光剑影,法则残酷,和李青臣温文尔雅的书房、氤氲茶香格格不入。

  “青臣,多少吃一点吧。”温诚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或许…汪小姐只是去了信号不好的地方。”这谎话说得他自己都心虚。什么样的地方能让一个人在数字时代彻底蒸发十几日?无非是战地、深海、或是…某些见不得光的禁地。

  李青臣抬起头,眼眶深陷,原本温润的眸子此刻只剩一片烧灼后的荒芜:“温诚哥,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温诚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要脱口而出。但他看着男孩那双黝黑、却仍存着一丝微弱期盼的眼睛,所有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怎么能说?

  难道要说“你喜欢的女人可能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煞星”?还是说“她或许已经被人抓住,又或者干脆已经…”?

  他不能。他只能垂下眼,避开那令人心碎的目光,艰难地摇头:“我…我不知道。但我托了朋友打听,一有消息马上告诉你。”

  这种苍白的安慰连他自己都骗不过。他甚至在心里的某个角落阴暗地希望汪沅就此彻底消失,或许时间久了,李青臣总能慢慢走出来,哪怕过程如同剔骨剜肉。

  可同时,另一种更深的恐惧攫住了他——若汪沅真的遭遇不测,李青臣怕是也活不成了。那是一种同生共死般的执念,温诚看得清清楚楚。

  这种矛盾的撕扯让他坐立难安。他既怕汪沅回来,将李青臣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又怕她永远不回来,直接带走李青臣半条命。

  最终,他只是默默收起凉掉的粥碗,重新换上一杯热茶,放在李青臣手边。

  “会没事的”

  “会见到的”

  温诚的声音干巴巴的,不知是在安慰对方,还是在说服自己。

  窗外夜色浓重,温诚只觉得前所未有的无力。他守着一段不能言说的真相,看着最好的朋友在猜度和思念里煎熬,却连拉他一把都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

  手机屏幕的光映着温诚紧绷的脸,指尖在发送键上方悬停了足足三分钟,最终重重落下。

  【汪小姐,冒昧打扰。我是温诚。青臣他…很不好。自您离开后,他思念成狂,终日对着手机发呆,人瘦得脱了形,时常咳嗽,咳得撕心裂肺。医生说是忧思过甚,郁结于心。我知您绝非寻常人,必有您不得已的苦衷。但若您尚安好,能否…哪怕只回复一个字,给他一丝念想?温诚恳请。】

  消息化作已读状态后的每一秒,都像在温诚心头擂鼓。他既盼着回复,又恐惧着回复。他想象过无数种可能——石沉大海、一个冰冷的“滚”字、甚至是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威胁信息。

  然而,一小时后,手机屏幕竟真的亮了。

  这一次,竟没有像往常般一直黑屏,

  它,竟然亮了

  亮的屏幕上没有文字。

  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背景模糊不清,光线昏暗,似乎是在某个高速移动的密闭空间里拍的。焦点凝聚在一只骨节分明、清瘦、带着些许油污的手上。那手的掌心躺着一枚饱满的苹果

  苹果,平安

  没有任何文字说明。

  温诚盯着这张照片,瞳孔骤然收缩。他瞬间读懂了那无声的讯息:她还活着,她平安无事,她收到了他的消息,她记得这个大男孩,她或许此刻身处某个不方便甚至危险的环境,但她…给出了回应。

  这回应如此隐晦,如此克制,却像一把尖刀,精准地挑开了温诚所有的猜测和恐惧,露出底下更复杂、更汹涌的暗流。

  他猛地攥紧手机,深吸一口气,推开李青臣的房门。

  “青臣,”他把手机屏幕递到那双空洞的眼前,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你看…她回复了。”

  李青臣空洞的目光缓缓聚焦在那张照片上,像是濒死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他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几乎要穿透屏幕,去触摸那颗饱满的果实,触摸那指尖可能残留的温度

  他猛地抬头看向温诚,眼中死灰复燃,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光亮。

  温诚在他这样的注视下,心头百味杂陈。他送出了希望,却不知这希望最终会引向何方。他只是清晰地意识到,这场纠缠,远比他想象的更深,更险,更无回头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