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他的通房》

  “母亲。”顾澜亭搁下茶盏,“儿子在扬州才传出行止放浪的名声,此时议亲,哪家肯将女儿嫁来?”

  老夫人沉吟道:“你父亲说,圣上对扬州案子很满意。”

  顾澜亭道:“正因如此,才更该谨慎。待陛下放心了,洗清名声再议亲不迟。”

  他顿了顿,“总要寻个家世相当的。”

  对他仕途无益的女子,娶来何用?

  容氏还要再劝,顾澜亭已起身作揖:“儿子明日还要审理积压的案卷,先行告退。”

  待他离去,容氏忧心忡忡对老夫人道:“这孩子向来不近女色,如今好容易收了个丫头,却又不急着成亲,真叫人放心不下。”

  老夫人闭目沉吟:“明日唤钱妈妈来问问便知。”

  *

  这边石韫玉与张厨娘叙完话,沿着朱漆游廊缓缓而行,思索日后打算。

  夜色如墨,疏星淡月,廊外花木扶疏,暗香浮动。

  檐角悬着的几盏绢纱灯笼在晚风中轻轻摇曳,投在地上的暖黄光影也随之晃动。

  行至转角处,这段廊庑的灯笼不知何时坏了,四周顿时陷入一片昏朦。夜风过处,廊外花树影婆娑,沙沙作响,更添幽寂。

  石韫玉心中发紧,不由加快脚步欲要速速穿过这段黑暗。

  哪知刚转过弯,猝不及防撞上个人,脚底下又被什么一绊。

  惊呼一声向后倒去,被人一把扶住胳膊。

  抬头一看,竟是二爷顾澜轩带着三分酒气立在那儿,含笑望着她。

  她急忙挣脱他的手,连退两步,屈膝行礼:“奴婢失礼了。”

  顾澜轩假意关切,伸手欲扶:“凝雪姐姐可曾伤着?这游廊委实昏暗,明儿个定要吩咐他们多挂几盏灯。”

  说话时目光黏在她脸上,轻佻劲儿藏也藏不住。

  石韫玉心中警铃大作,暗叫不妙。这醉鬼深夜拦路,必是不怀好意。

  还叫她姐姐,没得恶心。

  顾澜轩盯着石韫玉看个不停。

  月下美人雾鬓云鬟,冰肌雪腕,气若幽兰,真真如姑射神人。

  白日里见了她便心痒难耐,今夜多饮了几杯,更是色胆包天,只想着若能一亲芳泽,便是登仙也不过如此。

  他暗忖兄弟之间互换侍妾本属寻常,大哥总不至于为了个丫头伤了手足和气,遂早早离席,命小厮打探了她的去向,特在此处守株待兔。

  “这么晚了,凝雪这是要往哪里去?”

  他边说边上前欲拉她的手腕。

  见这人色欲熏心,石韫玉吓得魂飞魄散,急忙后退一步垂首道:“回二爷的话,奴婢要回澄心院,大爷还等着伺候。”

  顾澜轩犹不死心,正要再上前纠缠,忽觉臀上挨了重重一脚。

  他猛地向前踉跄数步,险些栽倒在地,不由勃然大怒:“哎呦!哪个不长眼的敢踹小爷!”

  扶着栏杆站稳了回头一看,却见顾澜亭不知何时立在身后。

  月光将对方天水碧衣袍笼上一层清辉,已将美人揽入怀中,正似笑非笑望着他。

  “二弟可是吃醉了酒?要不要为兄帮你醒醒?”

  顾澜轩面色僵硬,随即拱手道:“大哥说笑了,小弟清醒得很。”

  说罢又瞥了石韫玉一眼,方告辞离去。

  石韫玉松了口气,退出顾澜亭怀抱,问道:“爷怎得在这?”

  顾澜亭低头看她,笑回道:“自然是回院子,不然你当爷是亲自来寻你的?”

  许是吃了些酒,顾澜亭行止言辞要散漫的多。

  石韫玉惊魂未定,倒也真心感激他的及时出现,便忽略了他话中的讥诮,柔声道:“爷,回去罢。”

  顾澜亭嗯了一声,二人并肩往澄心院行去。

  二人影子在地上交错重叠,行至澄心院前,正路过一带曲栏环抱的莲池。

  清风拂过,月色下水面波光粼粼。

  几尾锦鲤忽地跃波而出,噗通落水惊破一池静谧,荡开圈圈涟漪。

  石韫玉多看了几眼,心说好肥的鱼。

  若佐以姜丝清蒸,倒是鲜嫩。红烧也不错。

  顾澜亭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他忽然开口:“我在京城的府邸,亦有几处活水池塘,皆比这阔朗许多,其中养着珍品锦鲤。另有处莲池,逢夏莲花盛开,粉瓣翠萍,风过处荷香阵阵。”

  石韫玉闻言心下一哂,暗想这与她何干?横竖不日便要离去,从此江湖万里再不相见。

  她只笑着奉承:“爷的审美自是清雅不凡,几个池塘想必很有意趣。”

  顾澜亭淡淡嗯了一声,目光落在她侧脸。月光如水,浸得她玉颊生辉,唇色粉润。

  他眸色渐深,俄而轻轻勾唇。

  回到澄心院,石韫玉伺候顾澜亭宽衣沐浴。

  浴房里早已备好香汤,水汽缭绕。

  石韫玉挽起衣袖,露出半截雪白的腕子,执起葫芦瓢往他肩上浇水。

  水珠顺着他白皙结实的背脊滚落。

  顾澜亭靠在桶壁上闭目养神,忽然道:“你觉得二爷如何?”

  石韫玉偷偷瞧他神情。

  如何?自然是个下三滥的下流胚。

  但她可不敢真当着顾澜亭的面骂,毕竟顾澜轩是他堂弟。

  看他面无表情,也不知为何有此问。

  犹豫片刻,谨慎道:“二爷待人亲切,府里上下都夸他谦和有礼。”

  说话时,又悄悄抬眼观察他的神色。

  却见顾澜亭缓缓睁眼,神色淡淡。

  他侧头看她,眸光晦暗不明,轻哼一声:“是么?”

  “看来二弟很得人心。”

  石韫玉心一紧,不明白他怎么又恼了,正想解释两句,顾澜亭已闭目摆手:“下去。”

  她只好默默退至门外。

  听着屋内哗啦水声,不禁摇头,

  男人心海底针。

  *

  翌日清晨,容氏与老夫人便在颐寿堂唤来钱妈妈问话。

  堂内焚着沉水香,青烟袅袅。

  老夫人斜倚在绛紫锦缎引枕上,容氏端坐一旁。

  钱妈妈垂手立在堂下,额头冒汗。

  “哥儿与那凝雪丫头,近日处得究竟如何?”老夫人声音缓淡,带着威仪。

  钱妈妈垂着头:“回老太太的话,大爷待姑娘极好……”

  容氏一看,便知是有内情。

  她眼神一厉:“还敢隐瞒,还不从实说来!”

  在主子连番逼问下,钱妈妈腿一软,扑通跪倒在地:“老奴不敢欺瞒,大爷他…他至今未曾与凝雪姑娘同房。”

  容氏一愣,与老夫人对视一眼,疑道:“这是为何?”

  钱妈妈背后冷汗淋漓,伏在地上不敢抬头:“似是……似是姑娘不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