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月下别红颜,剑鸣动九州-《神龙剑影》

  暮色如墨浸透庐州大营,林川指尖抚过神龙剑格,剑身倒映着辕门外连绵的火把长龙。苏婉儿银甲染尘,正将染血的布条缠上枪杆,忽见林川肩头渗出血色,柳眉倒竖:\"不要命的!伤成这样还敢调兵遣将?\"她扯开医药箱翻找金疮药,却摸出半块硬如石头的胡饼。

  \"用我的。\"苏婉清鹅黄襦裙拂过兵器架,将青瓷瓶搁在沙盘边缘,\"半夏配三七,止血最是...\"话音未落,林川已撕开肩头布料,露出狰狞箭伤。少女倒吸冷气,银针在火把上灼烧时手抖得险些扎偏穴位。

  \"娇气!\"苏婉儿夺过药瓶,烈性金疮药泼在伤口嗤嗤作响。林川额角沁出冷汗,嘴角却噙着笑:\"比起三年前雁门关那箭,这等小伤...\"

  \"闭嘴!\"两位姑娘异口同声。苏婉清拈着银针封住他曲垣穴,泪痣在火光下盈盈欲坠:\"川哥哥可知,那日你从冰窟出来时,呼吸弱得几乎探不到?\"

  辕门外忽然马蹄声急,郡主月白裙裾挟着夜露掀帐而入。她罗伞尖挑开染血战报,声音清泠如碎玉:\"北狄先锋距潼水只剩百里,朝廷主和派扣着粮草不发——林大将军,你这仗要如何打?\"

  \"不打。\"林川突然剑指沙盘某处。神龙剑尖点在标注\"刺史别院\"的模型上,木质亭台应声崩塌。\"三日后寿宴,本将军要请狄王饮鸩酒。\"

  众人怔愣间,长公主红裳如火卷进营帐。软剑\"唰\"地缠住林川手腕,凤眸寒光迸射:\"你要单刀赴会?当真以为神龙剑能敌千军万马?\"

  \"自然不能。\"林川轻笑,剑尖挑起沙盘边角的盐袋。雪白盐粒洒落处,赫然显出狄军粮道走向:\"但若让狄王知道,他的盐路全捏在本将军手里...\"

  苏婉儿突然银枪顿地:\"姑奶奶带轻骑去断他后路!\"她枪尖划向沙盘西北,\"当年在漠北剿马匪,这种地形我熟!\"

  \"不妥。\"郡主罗伞轻转,伞骨暗格滑出羊皮卷,\"狄王近年惯用连环马阵,需重甲钩镰兵克制。\"她目光扫过长公主,\"殿下府里私养的三百玄甲军,该见见光了。\"

  营帐陡然寂静,油灯噼啪爆响。长公主指尖摩挲剑柄螭纹,忽将虎符掷在沙盘上:\"本宫的条件——你活着回来,娶我。\"

  \"咳咳咳...\"林川呛咳着按住伤口,苏婉清的银针险些扎穿他肩胛。苏婉儿枪缨怒抖:\"趁火打劫?先问过姑奶奶的银枪!\"

  \"诸位...\"林川苦笑着起身,神龙剑突然龙吟大作。剑气震得帐帘翻飞,露出在外偷听的数十将领。他目光扫过众人惊惶面孔,声如寒铁:\"传令,今夜子时焚毁狄军屯盐仓——不必隐蔽,要让百里外狄王看得清清楚楚!\"

  将领们轰然应诺退下,帐内重归寂静。林川忽然踉跄扶住沙盘边缘,暗红血迹顺着模型上的潼水蜿蜒而下。苏婉清慌忙扶住他,却听他低语:\"婉清,替我研墨...\"

  少女铺开宣纸时,林川已提笔挥毫。墨迹淋漓处,竟是首《破阵子》:\"剑挑山河肝胆,诗成日月昆仑...\"笔锋陡转,词句变作军事布防图,某处朱砂标记旁小字批注:\"此处埋火雷,待狄王阅兵时引爆。\"

  \"川哥哥这手明修栈道...\"苏婉清话音未落,花魁抱着焦尾琴悄然而入。面纱下飘出轻笑:\"将军好计策,不过...狄王近年只饮葡萄酿,鸩酒怕是不肯入口呢。\"

  \"他喝。\"林川扯下腰间鎏金酒壶掷去,\"三日前便让商队混进狄营的'厚礼'。\"壶身转动时,壶底\"李府\"烙印刺目——正是李平山旧宅搜出的毒酒壶。

  苏婉儿突然劈手夺过酒壶:\"姑奶奶去送!当年在漠北,我扮过卖酒胡姬...\"她扯开发髻,青丝散落时竟真有几分西域风情。

  \"胡闹!\"长公主软剑骤出,剑尖挑回酒壶,\"你当狄王帐前侍卫是瞎子?\"她红裳旋舞间,掌心多出枚孔雀胆,\"本宫有更好的...\"

  \"都收起。\"林川神龙剑轻点,毒药瓶尽数落入沙盘。他望着帐外渐圆的月亮,声音忽柔:\"三日后,林某要堂堂正正取他性命。\"

  更鼓声穿过夜雾,营火渐次熄灭。苏婉清在伤兵营找到林川时,他正给个小卒接骨。少女默默递上药箱,见他十指沾满血污,忽然扯袖为他擦拭:\"川哥哥可知,你此刻像极了七岁那年...\"

  \"像那只掉进泥潭还叼着鱼不放的猫?\"林川低笑,接过她递来的帕子。鹅黄丝绢角绣着玉兰,与剑穗俨然同料。

  苏婉儿拎着食盒撞开帐帘时,正看见这幕。将军之女冷哼着砸下食盒:\"炊饼!吃不死就凑合啃!\"转身要走,忽又甩来牛皮水囊,\"漠北的规矩——出征前得饮烈酒!\"

  林川拔开塞子仰头灌酒,喉结滚动时旧伤崩裂。血混着酒液滑落衣襟,他忽然将水囊抛回:\"不够烈,比不得三年前雪地里那口。\"

  苏婉儿耳根骤红,银枪哐当砸地:\"你...你当时醒着?!\"

  星河渐沉时,林川独坐帅帐擦拭神龙剑。剑身龙纹在月光下流转青辉,映出悄然出现的蒙面花魁。\"将军既认出奴家,\"她摘下面纱,残缺小指轻抚琴弦,\"可愿听半曲《广陵散》?\"

  琴音起时,营外忽起骚动。亲兵疾奔来报:\"狄军夜袭粮草营!\"林川按剑欲起,花魁琴音陡然转急。弦声裂空处,东南方传来连环爆炸——正是白日沙盘上标记火雷的位置。

  \"不必忧心。\"她十指轮拨如飞,\"郡主的三百玄甲军,此刻该到狄王后帐了。\"

  林川凝视剑身倒映的月轮,忽然轻笑:\"原来诸位姑娘,早把林某当棋子了。\"

  \"不敢。\"帐外传来环佩清响,郡主执伞婷婷而立,\"只是天下这盘棋,容不得将军独行。\"

  寅时的梆子声掠过城头,林川独立在庐州城楼的飞檐上,神龙剑斜指西方狄军大营的方向。夜风卷起他染血的青衫,腰间新系的鹅黄剑穗与狼牙坠在月光下交相辉映。城楼下忽闻马蹄声碎,苏婉儿银甲覆霜,纵马穿过晨雾,马鞍旁悬着的三颗狄将首级仍在滴沥暗红。

  “北狄左贤王的人头给你带来了!”她扬手将血淋淋的包裹掷上城楼,枪尖挑开浸透血的布帛,“这老贼临死前说,狄王已在潼水北岸布下天罗地网。”

  林川剑尖轻挑,那颗须发虬结的头颅在垛口滚了半圈。他忽然俯身细看死者耳后的狼头刺青,神龙剑倏然出鞘三寸:“不是左贤王,是他麾下第一谋士呼延灼——婉儿,你中计了。”

  苏婉儿脸色骤变,银枪猛地顿地:“不可能!我亲眼见他从王帐...”

  “王帐是空的。”清泠女声自角楼传来。郡主月白裙裾拂过阶前白霜,罗伞尖正挑着半幅烧焦的狄王旗,“三更时分狄王已移驾东南二十里的鹰愁涧,留在此地的不过是疑兵。”

  话音未落,长公主红裳如火掠上城楼,软剑缠住林川手腕:“跟本宫走,现在突围还来得及!”她凤眸扫过西方渐亮的烽火,“狄军五万铁骑距此不到三十里,朝廷的援军...”

  “不会来了。”林川震腕挣脱,神龙剑在空中划出湛青弧光。剑气激得城头旌旗猎猎作响,他忽然纵身跃下十丈城楼,青衫在夜风中展如鹤翼:“传令!点燃所有烽燧——要让狄王看见,庐州城今夜燃作白昼!”

  八座烽火台接连燃起冲天烈焰,火光映亮城西密林间闪烁的刀光。苏婉儿急追至城楼下,却见林川正俯身抚摸护城河畔的柳树。树皮上深深浅浅的刻痕组成奇异图案,她凝神细看才辨出是狄文“水尽”二字。

  “七日前我让婉清刻的。”林川指尖拂过新生的树痂,“狄王生性多疑,见护城河水枯必以为城中粮尽。”他忽然剑指东南,“但真正杀招在鹰愁涧——郡主可知那里藏着什么?”

  郡主罗伞轻旋,伞面浮现用水痕绘制的山势图:“前朝废弃的银矿洞,洞中暗河直通潼水。”她伞尖忽点向某处裂隙,“三日前我已命人将二十车芒硝埋在此处。”

  更鼓声穿破晨雾,花魁抱着焦尾琴出现在残破的敌楼上。十指轮拨间《广陵散》杀伐之音再现,琴弦震处,城外突然传来战马惊嘶。苏婉儿跃上垛口眺望,只见狄军先锋阵型大乱,数十匹战马竟互相撕咬起来。

  “我在草料里掺了蛇涎香。”花魁面纱下飘出轻笑,“这点小把戏,还是跟将军学的。”

  长公主突然挥剑劈向敌楼木柱!剑风过处,藏在鸽笼中的铜管滚落在地。她拾起铜管对着曙光细看,管内残存的药粉让凤眸骤寒:“七日追魂散?狄王的细作倒会挑地方。”

  林川接过铜管轻嗅,忽然纵声长笑。笑声未歇,神龙剑已化作青虹贯入敌楼地砖。砖石崩裂时,三名身着周军服饰的细作破土而出,手中淬毒的弩箭齐发!

  “留活口!”林川厉喝声中,苏婉儿银枪如龙探海,挑飞弩箭时将最矮的细作钉在梁上。郡主罗伞骤合,伞骨银针封住另一人穴道。唯有第三人咬碎毒囊,倒地前嘶声狂笑:“主人已在城中埋下三百斤火药...”

  轰隆巨响从城东传来,刺史府方向腾起浓烟。林川脸色骤变,青衫疾掠时肩头旧伤迸裂,血滴在神龙剑上竟泛起幽蓝光泽。苏婉清提着药箱从马道奔来,见状银针连闪:“川哥哥不可妄动真气!那火药...”

  “是幌子。”林川剑尖挑起细作衣领,露出内衬的貔貅纹,“李平山余党的标记,他们真正的目标...”他忽然旋身挥剑,剑气将三支袭向苏婉清的冷箭绞碎,“是粮仓!”

  粮仓方向果然传来喊杀声,但见数十黑影正与守军混战。长公主软剑如虹掠去,红裳过处敌喉绽血。她突然踢翻某个粮垛,垛底露出的不是米粮,而是捆捆箭矢:“本宫早将粮草转移了,这些是给狄王备的‘回礼’。”

  旭日初升时,城头血战暂歇。林川倚着箭垛调息,苏婉清正为他重新包扎伤口。少女指尖拂过狼毒箭留下的青痕,泪痣在晨光中盈盈欲坠:“若再用剑气,毒入心脉就...”

  “无妨。”林川忽然握住她颤抖的手,将染血的鹅黄帕子塞回她掌心,“待此间事了,我陪你去挑新料子。”抬眼时正对上苏婉儿灼灼的目光,将军之女冷哼一声,抛来牛皮水囊:“看什么看!喝你的断头酒!”

  郡主忽然轻咳,罗伞转向城外:“狄王开始攻城了。”

  众人凝目望去,但见地平线上涌现玄甲洪流。近百架投石机缓缓推进,当先飘扬的王旗绣着金色狼头。花魁指尖琴音陡然转急,弦声裂空处,敌阵中突然炸开数团火光——正是昨夜林川命人焚毁的屯盐仓方向。

  “时机到了。”林川振衣而起,神龙剑龙吟响彻云霄。他目光扫过城头众人,忽然解下剑穗系在苏婉清腕上,又将狼牙坠抛给苏婉儿:“若日落未归,婉清执此物见太后,婉儿持此符调漠北军。”

  长公主突然扯断颈间玉坠掷来:“带着!此物能挡三次致命伤。”郡主罗伞轻旋,伞骨脱落重组为短剑:“我的暗卫已在鹰愁涧接应。”花魁焦尾琴第七弦崩断,弦丝缠绕林川左腕:“琴弦为信,弦断时便是动手号令。”

  晨光镀亮林川染血的侧脸,他忽然纵身掠下城头。青衫在万军瞩目中踏着云梯疾走,神龙剑挥洒如青龙破浪。狄军箭雨袭来的刹那,城头琴音骤起,苏婉儿银枪舞作雪轮,郡主短剑绽出寒星,长公主的软剑更化作赤练横空。

  “川哥哥——”苏婉清的呼唤被风声扯碎。她看见那道青影没人玄甲洪流,神龙剑啸如九天惊雷炸响。狄军王旗应声而断时,朝阳恰好跃出云海,将潼水染成金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