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无回之层-《冰火帝尊》

  地火窟第四层——“无回”。

  入口像一张被撕开的巨口,边缘结满黑色火晶,触之即被吸走生机。

  孟云把苏清昼挡在身后,指尖弹出一缕幽炎,将火晶烧成灰烬。

  “进去之后,神识会被压到百丈,方向感错乱,跟紧我。”

  苏清昼点头,把面纱系得更紧,只露一双眼睛。

  一步踏入,天地倒转。

  脚下是燃烧的天空,头顶是流动的熔岩,重力忽左忽右,心脏像被一只大手随意揉捏。

  孟云丹田内,剩余六道锁链同时震颤,发出金铁交击之声,元婴睁眼,瞳孔竟映出颠倒的世界。

  “原来如此……无回不是幻阵,是‘火渊倒影’。”

  他并指如剑,在虚空一划。

  “嗤啦——”

  幕布般的空间被撕开一道裂缝,露出真正的地面——焦黑骨粉铺就的平原,远处一座残破青铜城,城门上悬着巨大匾额:

  【无回】

  二字以血书写,仍在滴落。

  血滴落地,化作火鸦,呱呱飞向二人。

  苏清昼抬手,青铃震荡,铃声化作无形壁障,火鸦撞在上面,炸成火星。

  火星里,有细碎人声:

  “……逃……”

  “……死……”

  “……留下来陪我们……”

  孟云皱眉,幽炎一卷,将火星尽数吞噬。

  “是历代陨落者的残念,别去听。”

  他握住苏清昼手腕,指尖在她脉门一点,一缕幽蓝顺着经脉游走,封住耳窍。

  世界瞬间安静。

  青铜城高百丈,城门洞开,却无人影。

  护城河是翻滚的金色溶液,浮着密密麻麻的储物袋,袋口敞开,灵石、法宝、灵药皆被熔成扭曲团块,像被咀嚼过的残渣。

  “财帛动人心,却连轮回都进不去。”

  孟云轻声道,抬步踏上吊桥。

  桥板是整根脊骨,踩上去发出“咯吱”呻吟,桥下金液忽然炸开,一只由飞剑熔铸而成的巨手探出,五指张开,剑尖朝内,一把抓来。

  孟云不退,反而迎上,左臂仍未痊愈,便以肩为锤,猛地撞在剑手掌心。

  “铛——”

  金铁交鸣,剑手被生生撞散,无数断剑四散,却在半空重组,化作百柄飞剑,剑尖对准他周身大穴。

  “剑阵?”

  孟云挑眉,右手虚握,幽炎凝成一柄黑剑,剑身无锋,却有龙吟。

  他抬手,一剑横扫。

  没有花哨剑招,只有最朴素的“断”。

  一剑断百剑。

  断剑残片落入金液,被贪婪吞没,冒起青烟。

  苏清昼跟在后面,眸光复杂。

  “你的剑……比当年更快,也更冷了。”

  孟云未答,只低声道:

  “城门上那滴血,是秦家血脉。”

  苏清昼抬头,果然,血滴边缘,有淡金色纹路,与秦家族纹一模一样。

  “秦业先进来了?”

  “不止。”

  孟云抬手,幽炎化作细丝,缠住血滴,猛地一拽。

  “噗——”

  血滴被拽出,竟连着一条透明丝线,丝线尽头,是城门后一双惨白眼睛。

  眼睛主人被拖出,重重摔在桥上,赫然是一具秦家弟子尸体,胸口破开,心脏被挖,却以血丝与城门相连,成为“眼”。

  “秦业在城里布了‘血祀转生’,想用整座无回城,炼他的‘化神’之路。”

  孟云一脚踩碎尸体,抬头望向城深处。

  “走吧,去送老祖一程。”

  城中心,广场千丈,地面刻满凹槽,槽里流动鲜红血液,汇成巨大“秦”字。

  秦业悬坐血字中心,黑发飞舞,原本苍老的面容竟恢复中年,皮肤下,有金色火焰游走。

  他面前,悬浮着漆黑骨笛,笛孔吹出的却不是风,而是一缕缕灵魂——有的来自刚死的散修,有的来自陨落百年、仍被困无回的怨魂。

  骨笛名“招魂”,秦家祖传禁器,以血祭之,可吞万魂,强行提升一境。

  “再吞三千,我便能踏出那半步,问鼎化神。”

  秦业低语,声音里却带着焦躁。

  忽然,他抬头,望向广场入口。

  那里,一道灰布身影缓缓走来,脚步轻得像猫,却每一步都踩在他心跳间隙。

  “孟云。”

  秦业笑了,露出森白牙齿。

  “我等你很久。”

  孟云停步,距血池边缘十丈,幽炎自脚下蔓延,与血水相遇,发出“嗤嗤”腐蚀声。

  “老祖布的好局,以整座城为炉,以血脉为引,以万魂为火,就不怕把自己也炼进去?”

  秦业大笑,抬手一招。

  血池翻滚,升起三道身影——

  秦家三位长老,本已死在火渊,此刻却浑身浴血,双目赤红,气息竟比生前更强,达到元婴中期。

  “血傀,不生不死,听我号令。”

  三位血傀同时睁眼,一步迈出,已呈三角之势,将孟云围住。

  苏清昼想上前,却被孟云抬手制止。

  “去毁骨笛。”

  他轻声道,幽炎剑指向秦业。

  “这三个老鬼,我来送他们第二次。”

  左侧长老率先出手,祭出一面血幡,幡面展开,竟映出火渊当日景象——

  孟云斩他那一剑,被血幡倒卷而回,剑意化作血龙,咆哮扑来。

  孟云不闪,左手掐诀,幽炎凝成一面镜,镜中映出血龙,却反向游动。

  “因果倒转。”

  血龙与血龙对撞,同时溃散。

  右侧长老双手拍地,血池升起百根尖刺,封死所有退路。

  孟云跃起,脚尖在尖刺上轻点,竟借血力反冲,速度暴增,一剑斩下长老首级。

  头颅飞起,却仍在狂笑,无头身躯双手掐诀,血池飞起化作巨手,一把攥住孟云。

  “爆!”

  长老自爆血躯,威力堪比元婴后期全力一击。

  血色蘑菇云冲天而起,广场被炸出百丈深坑。

  烟尘里,孟云走出,左臂彻底断裂,只剩半截,却以幽炎凝成黑焰骨手,指节活动,发出“咔咔”金属声。

  “第二次死,也不安分。”

  他抬头,望向最后一名长老——

  那是秦家三祖,曾教他剑术,曾拍着他肩说“秦家以后靠你”。

  此刻,三祖眼里没有半分慈蔼,只有贪婪与杀意。

  “孟云,把肉身献给我,我可保你魂魄不灭。”

  孟云吐出一口血沫,笑了。

  “老师,当年你教我,剑者,宁折不弯。”

  他抬手,幽炎剑寸寸崩解,化作漫天黑羽。

  “今日,我便折给你看。”

  黑羽骤合,凝成一柄断剑,剑尖缺半寸,却缺得锋锐。

  一剑递出。

  三祖想挡,却发现血池被黑羽覆盖,竟无法调动。

  “幽炎·折剑式。”

  断剑刺入三祖眉心,从后脑透出,带出一缕金色魂火。

  魂火被黑羽瓜分,发出凄厉嘶叫,终被幽炎吞噬。

  第三位长老,陨。

  另一侧,苏清昼已潜到骨笛下方。

  她修为不足,无法直接毁笛,便以自身魂魄为饵,割破手腕,以血为墨,在骨笛表面画下“禁音阵”。

  阵成那一刻,她七窍流血,青铃炸碎,魂魄被骨笛强行吸出一半。

  就在笛声将歇未歇之际,孟云掠至,一把握住骨笛。

  “松手。”

  苏清昼却摇头,血泪模糊双眼。

  “我若松手,它便吸你。”

  孟云沉默半息,抬手,断剑斩下。

  不是斩笛,而是斩苏清昼被吸出的那半魂。

  “啊——”

  苏清昼惨叫,半魂被斩断,化作光点消散,却也脱离骨笛控制。

  孟云趁机,以断剑为笔,在骨笛上写下“封”字。

  幽炎涌入,骨笛寸寸龟裂,最后“砰”一声,炸成骨粉。

  秦业猛地睁眼,一口鲜血喷出,境界从元婴巅峰跌落后期。

  “你毁我道基!”

  他怒吼,金发倒竖,双手结印,血池沸腾,化作万丈血浪,浪头显化无数人脸,齐齐张口。

  “万魂噬仙!”

  血浪拍下,天地失色。

  孟云挡在苏清昼身前,断剑横膝,左手按住右肩,幽炎顺臂而下,覆盖全身。

  “幽炎·骨铠。”

  黑焰凝成骨架,外覆甲片,像从地狱走出的魔将。

  血浪拍下,骨铠被腐蚀得“滋滋”作响,却始终未破。

  三息后,血浪气势稍缓。

  孟云抬头,眼眶里幽炎跳动,声音低哑。

  “轮到我了。”

  秦业瞳孔收缩,毫不犹豫,咬破舌尖,喷出本命精血,精血在空中凝成“秦”字血符,猛地拍入自己眉心。

  “血祭·逆命!”

  他竟要以自身为祭,强行引动化神之劫,借天雷灭杀孟云。

  轰!

  青铜城上空,火云被撕开,一道金色雷柱轰然落下,目标却不是秦业,而是孟云。

  雷柱未至,威压已令广场龟裂。

  孟云抬头,幽炎骨铠片片飞起,竟主动迎向雷柱。

  “幽炎,生于火,却向死而生,今日便以雷淬火。”

  雷柱吞没骨铠,也吞没孟云。

  苏清昼想冲过去,却被余波掀飞,重重撞在城壁,昏死过去。

  雷光中,孟云丹田内,剩余锁链尽数崩断,元婴起身,张口吞噬雷火,身形暴涨,眉心浮现一道漆黑火焰印记。

  轰!

  第二道雷落下。

  元婴抬手,以雷为剑,斩向虚空。

  虚空被斩出一道裂缝,裂缝里,有古老祭坛浮现,坛上供着一柄剑,剑身铭“火渊”二字。

  “原来,火渊不是狱,是炉;不是罚,是赐。”

  孟云喃喃,抬步,走入裂缝。

  第三道雷落下,却劈了个空。

  广场中央,只剩秦业,一脸茫然。

  “人呢?”

  回答他的,是自裂缝里透出的一道剑光。

  剑光漆黑,却带着雷火,自上而下,将秦业连同血池,一并斩成两半。

  秦家老祖,陨。

  裂缝内,祭坛万丈,下方是翻滚火海,上方是雷云密布。

  孟云站在坛前,望向那柄剑。

  剑长三尺六寸,无鞘,剑身像由无数碎裂火晶拼成,裂缝里流动幽蓝岩浆。

  “火渊。”

  他轻声念出剑名。

  剑轻鸣,像回应。

  孟云伸手,握住剑柄。

  轰!

  火海倒卷,雷云坠落,尽数灌入他体内。

  丹田里,元婴与剑合一,化作一道漆黑元婴,盘坐火莲,眉心火焰印记转为金蓝。

  境界壁垒,轰然破碎。

  却不是化神,而是——

  元婴,大圆满。

  “压制境界这么久,原来是为了今日,以雷火重塑道基。”

  孟云睁眼,瞳孔一金一蓝,像两簇火焰。

  他抬手,火渊剑化作一道流光,没入袖口。

  裂缝闭合,广场废墟上,只剩他一人。

  苏清昼昏迷未醒,面色苍白如纸。

  孟云走到她身前,蹲下,指尖点在她眉心,一缕幽蓝火丝钻入,将她断裂的半魂补全。

  “自此,你我两清。”

  他起身,望向更深处。

  “接下来,是我自己的路了。”

  广场尽头,血池干涸后,露出通往第五层的阶梯。

  阶梯以黑骨铺就,共九百九十九阶,每一阶,都刻着一名修士的名字,末尾皆是一个“火”字。

  孟云抬脚踏上第一阶,名字亮起,化作火丝,缠住他脚踝。

  “火渊行者,留名于此,不得回头。”

  苍老声音,自虚无响起。

  孟云未停,一步步向上。

  每上一阶,便有一缕火焰印记,烙在他神魂。

  九百九十九阶走完,他身后已拖出一条火焰长路,像为后来者点明的灯。

  阶梯尽头,是一扇门。

  门无框,只悬着一道火帘,帘后,传来婴儿啼哭,又似老僧诵经,又似万兽嘶吼。

  孟云伸手,拨开帘子。

  火帘后,是一片漆黑。

  漆黑里,有声音问:

  “孟云,你求何物?”

  “我求……”

  他停顿,像在自问,又像在答。

  “求一个,不再被因果束缚的自己。”

  漆黑里,声音轻笑。

  “那便,进来。”

  火帘合拢,身影消失。

  ……

  地火窟外,断火城。

  一月过去,入口赤金光柱,忽然黯淡,像被风吹灭的烛。

  各宗留守弟子哗然,纷纷传音符回报。

  三日后,光柱彻底消失,入口闭合,再无法进入。

  有人悲恸,有人狂喜,有人黯然离去。

  赤霄楼顶层,一袭青衣的苏清昼,倚栏而立,望着闭合的裂缝,掌心握着一枚幽蓝火苗。

  火苗里,映出一道背影,正走向更深处。

  她轻声道:

  “孟云,愿你此行,得大自由。”

  风过,火苗晃了晃,未灭。

  ……

  地火窟最深处,黑暗尽头,有火升起。

  火里,一人盘坐,膝横长剑,眉心火焰印记,已化作一轮黑日。

  黑日之下,再无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