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33章 月下影壁人-《裴大人,表小姐她又跑了》

  午饭后的日头斜斜挂在檐角,洒下一片暖金。陈夫人攥着江晚宁的手,脚步轻快地领她去挑院子——那处院落在主院东侧,院门边栽着两株垂丝海棠,风一吹,粉白的花瓣便簌簌落在青石板上。

  “你看这窗景,晨起能瞧见露水滴在芭蕉叶上,夜里还能听着竹影晃窗棂,多清净。”

  陈夫人指着西窗,又伸手拂去江晚宁发间沾的花瓣,眼底的慈爱像温过的蜜,“一应被褥都是新晒过的,熏了茉莉香,你若嫌味重,我再让下人换些清淡的。”

  江晚宁望着陈夫人忙碌的身影,指尖轻轻触了触院中的海棠花枝——这是她许久未曾感受过的妥帖与关怀,像幼时母亲替她整理衣襟那般暖。

  暖意从心口漫到眼眶,她忙低下头,声音轻软:“劳烦师母费心了,这样就很好。”

  不远处的回廊下,安沐辰倚着朱红廊柱,手里转着枚玉扣,目光却始终落在江晚宁身上。

  旁人只当他被冷落,却不知他瞧着她眉眼间舒展的笑意,心里比自己得了好东西还熨帖——只要她能在这儿抛开京中那些烦忧,哪怕被忘在一旁也无妨。

  待暮色漫进庭院时,江晚宁的住处已布置得妥妥当当。她踩着青石板回主院赴宴,身上已换了件新衣裳:是匹罕见的紫萝烟纹软纱罗裙,裙摆绣着几簇银线缠枝兰,走动时便像有淡紫烟气绕着脚踝;

  头上攒着的赤金如意蝴蝶簪,簪尾垂着两粒细小的珍珠,随她的脚步轻轻晃荡,衬得她原本素净的脸庞添了几分娇俏,连眼角的弧度都软了下来。

  她刚掀帘进屋,安沐辰手中的茶盏便顿了顿,滚烫的茶水溅在指尖也未察觉——他从前只见过她穿半新不旧的素色衣裙,眉宇间总笼着层淡淡的怯意,如今这般鲜活的模样,竟让他瞧得有些发怔。

  喉结轻轻滚动,他才想起移开目光,却又忍不住偷偷瞥了一眼,只觉心跳比平日快了半拍。

  江晚宁被他看得不自在,手指绞着裙角,耳尖泛红:“是师母硬要替我打扮的,她说……说这颜色衬我。我实在盛情难却,才……”

  “这哪是衬你,这是把你衬得比院儿里的海棠还好看!”陈夫人笑着走过来,拉过江晚宁的手晃了晃,又看向安沐辰,眼底藏着打趣的光,“我原先就盼着有个女儿,定要给她梳这样的发髻,穿这样的裙子,如今总算圆了心愿。”

  安沐辰猛地站起身,手忙脚乱地作揖:“多谢师母为雪儿费心。”

  “呦,你倒先谢上了?”陈夫人捂嘴笑起来,眼神在两人之间转了个圈,像揣了颗甜枣似的,“我给雪儿打扮,跟你这小子有什么干系?”

  这话像颗石子投进温水里,瞬间让两人红了脸。安沐辰的耳尖烧得发烫,忙错开目光,声音都有些发紧:“师母,时候不早了,先入席吧?”

  江晚宁更是低着头,连颈后都染了层薄红,只敢用眼角余光偷偷瞄了眼安沐辰——却见他也正往这边看,四目相对的瞬间,又慌忙错开。

  陈夫人笑得更欢,拉着江晚宁往主位旁的空位走:“雪儿来,坐我旁边。”

  “师母,这是青山兄长的位子。”

  安沐辰的话让江晚宁连忙挣开手,往后退了半步。她本就觉得在陈家白吃白住,还收了新衣裳首饰,如今再占了陈家公子的位子,实在过意不去。

  “嗨,他一个糙小子,坐哪儿不一样?”陈夫人按住她的肩,又朝刚进来的陈先生使了个眼色。

  陈先生放下手中的书卷,温和地笑:“雪儿姑娘不必拘谨,咱们家没那些规矩,就当在自己家便是,随便坐。”

  江晚宁还在犹豫,便见安沐辰朝她点了点头,眼底带着安抚的笑意。

  她这才松了口气,轻轻坐下,双手放在膝上,小声道:“多谢先生,多谢师母。”

  正说着,院外忽然传来一道清洌的声音,带着几分爽朗:“父亲、母亲!我听说沐辰来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材健硕的男子掀帘而入,安沐辰一见他,便笑着迎上去:“兄长!”

  两人张开双臂抱了抱,拍着彼此的背寒暄,陈青山这才注意到一旁立着的江晚宁,眼中闪过几分诧异:“这位是?”

  “这是陆雪陆姑娘,沐辰的朋友,而且雪儿还懂药理呢。”陈夫人抢在江晚宁之前开口,又朝她眨了眨眼。

  江晚宁连忙起身行礼,声音软软的:“青山兄长安好。”

  “陆姑娘安好。”陈青山这辈子净跟药材打交道,少见这样娇俏的姑娘,说话都不自觉放轻了语气,又想起什么,眼睛一亮,

  “我在临江府开了家药铺,叫‘本草堂’,铺子里不少罕见的草药,姑娘若是感兴趣,改日我带你去瞧瞧?”

  “不敢当,我只是粗略懂些药膳,算不得懂药理。”江晚宁连忙摆手,语气带着几分谦逊。

  “药膳也是学问!”陈青山一说起药理就停不住话头,拉着她絮絮叨叨,“我先前琢磨着用山药茯苓做糕,总觉得少了点清甜味,姑娘若是有心得,咱们倒能聊聊……”

  安沐辰在一旁听着,忍不住插了句嘴:“没成想兄长竟弃文从医了?从前你不是说要考功名吗?”

  陈青山摸了摸后脑勺,笑得坦然:“当官要拘着性子,我这脾气实在不合适。再说青川、青海那两个小子,读书比我上心,让他们走仕途更合适。”

  “他啊,当初说要开药铺,我还以为他三分钟热度,没成想竟坚持了这么久。”陈先生端起茶盏抿了口,眼底满是欣慰,“不过人这一辈子能做自己喜欢的事,也算一件幸事。”

  江晚宁坐在一旁,看着陈家父子兄友弟恭、夫妻和睦的模样,心里暖融融的——这样的家庭氛围,像冬日里的暖阳,让她忍不住想起那些早已远去的温馨时光。

  “都别站着了,快吃菜!”陈夫人说着,拿起公筷夹了块清蒸鲈鱼,放进江晚宁碗里,“这是我特意给你做的,鱼肉嫩,刺也少,凉了就腥了。”

  安沐辰见状,故意皱起眉,一脸委屈:“师母,您也太偏心了!我来了这么多次,您都没给我夹过鱼。”

  “你少装模作样!”陈夫人瞪了他一眼,却还是夹了块鱼放进他碗里,“你从前在这儿,哪次不是把鱼肚子都吃了?雪儿第一次来,让着点她怎么了?”

  江晚宁尝了口鲈鱼,莹白的鱼肉浸在清浅的汤汁里,带着淡淡的姜香,入口即化。

  她眼睛亮了亮,连忙朝陈夫人道谢:“师母的手艺真好,比外面酒楼做的还好吃。”

  这话让陈夫人笑得眼角都起了细纹,又接连给她夹了好几样菜,直到江晚宁的碗堆得像座小山,才肯罢休。满桌的欢声笑语里,江晚宁竟忘了京中的那些纠葛,只觉得这顿饭吃得比任何时候都香甜。

  用过晚饭,江晚宁陪着陈夫人在花园里散步。月光像撒了层碎银,落在栀子花丛里,虫鸣声断断续续,晚风裹着花香拂过脸颊。陈夫人拉着她的手,絮絮叨叨地聊家常,从院里的花该怎么浇,到临江府的集市哪天最热闹,句句都透着亲近。

  江晚宁静静听着,偶尔应上一两句,心里的暖意像浸了温水的棉花,越涨越满。

  送陈夫人回主院后,江晚宁才慢悠悠往自己的院子走。刚转过回廊,便见一抹墨色身影倚在院门边——安沐辰手里端着个白瓷茶盏,茶盏里冒着淡淡的热气。

  “你怎么过来了?”江晚宁停下脚步,有些诧异。

  安沐辰直起身,将茶盏递到她面前,指尖还残留着茶盏的温度:“看你晚饭吃了不少,怕你撑着不舒服,特意让厨房煮了陈皮山楂水。”

  江晚宁接过茶盏,指尖不经意碰到他的手,又慌忙缩了回去,耳尖泛着红:“多谢你,我陪师母在花园溜达了一会儿,现在好多了。”

  身后的春桃凑过来,捂着嘴偷笑:“还是安世子心细,连姑娘吃多了都记着,比我这个贴身丫鬟还周到。”

  “春桃!”江晚宁轻拍了下她的胳膊,嗔怪道,“不许胡说。”

  春桃吐了吐舌头,识趣地往后退了两步:“我去给姑娘拿件披风,夜里风凉。”说着,便提着裙摆跑开了,只留下两人站在月光下。

  院门边的海棠花还在落瓣,一片粉白的花瓣落在江晚宁的发间。安沐辰抬手,指尖轻轻替她拂去,动作轻柔得像怕碰碎了什么:“你若是住得不习惯,或是缺了什么,尽管跟我说,别客气。”

  江晚宁有些不自在,但还是轻轻点头,声音比月色还软:“这里很好,我很喜欢。真的谢谢你。”

  明月高悬在墨色的夜空里,清辉洒在两人身上。安沐辰望着江晚宁泛红的耳尖,望着她唇边浅浅的笑意,只觉得这夜里的风都变得温柔起来。

  两人并肩站在院门边,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悄悄交叠在青石板上,像一对悄然依偎的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