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小权的黑化进度-《区区小权想让我告白》

  李叡承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玄关的灯还亮着,冷白沿着大理石地面的纹理一路铺开,他的外套还没脱,视线先落在客厅——

  “艺率睡了吗?”

  李叡承将外套脱下,递给家政,见他闻言面露难色,挑眉:“还没回家吗?”

  “回来了,”家政接过外套,递上提前准备好的热手巾,支支吾吾:“九点多一些就到家了……”

  停顿片刻,家政又道:“看走廊的监控没回卧室……”

  “以后遇到这种情况直接给我打电话,”

  李叡承疲惫地揉着太阳穴,指骨抵着眉心:“我上去看看,你去找个姨母帮艺率换衣服。”

  家政点头,帮他按下电梯。

  厢门缓缓阖上,镜面映出他略有些紧绷的轮廓,领带在胸前笔直成一线。

  三楼走廊的壁灯亮着,光带把地板的暗纹推入更深的阴影里。

  人是一种极其擅长自我安抚的动物。

  心理学上有观点认为,当个体遭遇失控状态时,会本能地重演过去的创伤场景来重新建立掌控感,继而去覆盖当下无法应对的焦虑和痛苦,重新锚定自我——这本质上是一种扭曲的重建机制。

  李叡承是直到后来才知道,年幼的艺率曾经被邻居家的小女孩哄骗进漆黑狭窄的衣柜里,锁了整整一个下午。

  当时妹妹已经在德国生活了好几年,开朗活泼,天真淘气。甚至这件事被再度提及时,也不过是被艺率当做这是邻居家的女孩是个坏孩子的佐证,强迫他不许再回应对方的撒娇和亲近,那模样看上去完全没有一点童年创伤的痕迹——一直到很多年以后,李叡承才后知后觉体味出懊恼。

  窄柜门掩得结结实实,指尖在边缘磁扣位置轻轻拨弄,合页发出短促的气音,随后静静敞开——

  暖黄泻进来,照出纤细的轮廓。

  李艺率蜷在那里,靠着浅色的墙面,脸颊被压出软肉的弧线,看上去尽是些没褪干净的稚气。她的呼吸又细又浅,手里还紧攥着小时候用过的小毯子,就连睡着了手里也必须得抓着点什么才肯安心。

  也不知道是用这样别扭的姿势睡了多久……李叡承停顿片刻,无奈。

  明天醒过来又要关节疼了。

  他长叹一口气,俯下.身先是把露在外头的脚踝轻轻塞回毛毯里,随后穿过膝弯,托住肩背,将眼前这个被碰一下就惊动着皱眉的娇气鬼打横抱起。

  侧肩避开柜门,回身用脚尖轻踢柜门,几乎没发出声响。

  走廊的壁灯一盏盏领路,卧室外,住家姨母已经在等候——他只抬了抬下巴,对方便心领神会,放轻动作先去卧室掀被、调好室温。

  “动作轻些。”

  他把怀里的人放到床沿,对家政轻声嘱咐,这才走出卧室。

  窗外夜色深沉,汉江的灯火在玻璃上拉出细长的光痕。李叡承俯瞰夜色,久久出神。

  手机震动,屏幕亮起,李叡承收到名为朴贞淑的信息回复以后,当即拨通了电话——

  “朴医生您好,深夜打扰实在抱歉……”

  *

  每年艺人们最繁忙的年末舞台结束,权至龙草草在家里过了新年就留出时间分给刚刚失恋不久的好友李秀赫。

  虽说同是权至龙至亲团里的一员,但实际上李秀赫的个性和权至龙不同,大多数时间都是活脱脱的宅家派,也更习惯安静消化情绪,因此这天晚上的聚会定在了权至龙的宿舍。

  “随便坐。”

  两人把外套脱下挂在玄关的衣架上,权至龙随意招呼一声便径直走向厨房。

  “你家的狗呢?”李秀赫整个人往沙发上一摔,巡视一圈客厅没看到那只长相奇特却被权至龙异常疼爱的沙皮狗。

  “哦,前段时间年末舞台太忙没时间照顾,送到艺率家里了,”权至龙拿着餐具从厨房里出来整理打包好的外卖,一边漫不经心地应道:“那边的花园很大,她家里姨母也很喜欢家虎,整天玩得很开心呢。”

  李秀赫闻言悠悠感叹:“我们家虎也是提前过上小少爷的生活了……”

  权至龙:“…………”

  巧了,李艺率平时没事也爱对着家虎调侃它是小少爷,和小狗说话也能阴阳怪气,可见这家伙平时真是有够恶趣味的。

  电视机放着深夜综艺,笑声断断续续地飘来,两人默契地都没开口,甚至没怎么动筷,只是沉默地一杯接一杯——

  直到醉意泛红,李秀赫起身从外套里拿出烟盒叼了一支烟,又打量了一眼茶几:“客厅没有烟灰缸吗?”

  “哦,我拿到阳台去了,”权至龙晃晃脖子,趿着拖鞋走到阳台,又摇摇晃晃回到客厅,“给,这段时间艺率偶尔会过来,我就没怎么在室内吸烟。”

  李秀赫点燃香烟,朝他似笑非笑:“这是被管住了啊……”

  权至龙私下里烟酒都来,因此像现在这样平时只能躲在阳台抽烟的“已婚男”做派才格外叫人侧目。

  “少说这些。”他微眯着眼吐出一口烟雾,低笑着抬手给了身边的李秀赫一下。

  实际上李艺率从未对他有过任何干涉。

  认识这么久以来,甚至在他们有时意见相左的时候她也从来只是发表自己的观点,不曾左右过他的选择。

  按照她的说法,与其让一段关系陷入争执,不如允许他人带着瑕疵活着——当然,对于瑕疵这个形容权至龙很持有保留意见。

  可实际上这样的状态有时也会让权至龙倍感焦虑。

  他掐灭烟头,一口将杯子饮空,紧接着又是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这状态李秀赫实在是太熟悉了。大概是07年前后,他经常能见到权志龙陷入这种消沉到几乎有些阴暗的状态,因此他无奈扶额:

  “说说吧,最近是到倦怠期了?”

  仔细算起来两人才交往了一年多,应该不至于吧。

  李秀赫这样腹诽。

  “什么倦怠期啊,怎么可能……”权志龙靠在沙发扶手上,单手支着下巴,先是对倦怠期这个说法大为不可置信地一阵反驳,继而叹了一口气挑挑拣拣一番,终于拎出了些苦恼。

  其实细算起来,交往以后除了多出了许多亲密的举动以外,和没交往以前没什么不同——毕竟在交往以前他们就是联系十分紧密的相处模式。

  也正是因此,在两人分隔两地的状态时,权至龙偶尔也会有过类似‘他真的已经拥有她了吗?’,或者‘虽说已经是交往了,但是这种状态怎么有一种说不出的奇怪’的念头。

  “女朋友不是都应该在男亲出去玩的时候感到不高兴的吧?像羊羹他们就是这样,会因为聚会太多没时间陪对方而闹矛盾、吵架什么的……”,权至龙撑着醉眼说出了自己的疑惑,“而且一般来说,都会管束另一半的社交状态的吧,比如说不能和异性有工作以外的接触之类的……”

  对此李秀赫一阵见血:“是你想管那位吧?”

  权至龙:“……说真的,我压根就没有这种机会。”

  哪怕已经成年在国外念了好几年书,可李艺率还是一如既往维持着高中时期被班级冷暴力的孤僻边缘人人设——当然,按照李艺率的说法,这是她在孤立所有人。

  今年即将开启李艺率波士顿留学的第五年。

  可这么长的时间里,她平时的社交生活除了和小组同学讨论课题,偶尔和波交的年轻乐手同事出去听听音乐剧消遣时间以外,几乎没有其他交际,从根源上就杜绝了大部分异地恋情侣的雷区。

  李秀赫:“…………”

  尽管已经充分了解了那位是因为社交圈极其简单,才会被权至龙这样的坏小子近水楼台,但这种干净的程度还是让李秀赫颇感惊讶。

  都已经是这样了你小子究竟在不满什么啊!

  再度回想起交友圈光鲜到让人感到不安的前女友,他很有些不平地斜了一眼自顾自灌酒的权至龙。

  “所以说你根本就不懂……”

  权至龙又燃起一支烟。

  烟雾将他的大半张脸缠绕,遮住了低垂的眉眼,嗓音裹着沙哑:“我没有这样的机会,难道她也没有吗?”

  李秀赫:“…………”

  其实并不是他想要被人约束——权至龙心里很清楚,如果另一半进入自己的生活,对他的社交状态和娱乐方式有所干涉的话,最先崩溃的人一定是他自己。

  那他渴望的是什么呢?想要确认的又究竟是什么呢?

  在这样一个安静思考的时刻,权至龙终于看清了交往以后一直缠绕着他的那些难以消解的焦渴:爱或许是底色,欲望也可能是某种不安的影子,但埋得更深的,其实是一种有时连他自己都感到恐惧的占有——他必须要看着她,然后把所有关于她的琐碎全部串连起来,完整地套在自己身上。

  在明白这些以后,新的困惑又在同一时间产生——她呢?她会有和他类似的心情吗?

  这一刻,权至龙忽然感觉自己站在来回摇摆的两端,耳边灌满风声,心却轻飘飘地下坠。

  太干净了。

  边界被李艺率整理得太干净了。

  眼看着权至龙喝得眼睛都快有些失焦了,李秀赫叹了口气试着出主意:“要不然下次聚会的时候带着她一起来?”

  多了解一点他们的朋友圈,或许就能得到权至龙想要的“在乎”了,毕竟他们的朋友圈里有几个疯子在两性关系上真挺出格的。

  闻言权至龙即刻摆脱醉态,猛地抬起头用最夸张的语气说出了最让人无语的话:“我们艺率怎么能去那种地方!”

  李秀赫:“……我必须得提醒你一下,你所说的‘那种地方’我们也经常去。”

  权至龙:“那又不一样!”

  先不说夜店里面又吵又有光污染会对李艺率的身体造成负担,光是想到他的又香又乖巧的艺率呆在那种烟雾缭绕气味难闻的地方就足以让权至龙感到不适了。

  李秀赫:“…………”

  李秀赫:“双标也不是你这样用的吧。”

  听听这说的还是人话吗?!

  聊到这里时,连李秀赫都有些困惑了:“你们平时从来都不会聊起社交圈的吗?”

  没道理啊,以权至龙这样的大嘴巴,社交圈里一些众所周知的八卦应该很快就会传到平时最亲近的人的耳边。

  正常女性听到这样的见闻,知道自己的男亲身边有那种私生活混乱的友人,多少应该有些介意才正常。

  权至龙:“……聊的。”

  李秀赫:“她怎么说?”

  再次回想起不久前两人有关至亲团的对话,权至龙低下头捂住眼睛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她说nuthang十兄弟听起来一点都不时髦。”

  李秀赫:“…………”

  李秀赫:“重点竟然是这个吗??!”

  但权至龙显然对李艺率有些异常的脑回路习以为常:“她还建议我们扩大社交规模,以老成员介绍或是自我申请的方式筛选各行各业优秀的人员加入,结成类似金字塔组织的形式……”

  李秀赫倒吸一口凉气:“等等,听起来怎么有点熟悉?是美国校园电影里面经常有的那种……”

  权至龙沉痛地点了点头。

  李秀赫:“………………”

  *

  小权这家伙最近有点奇怪。

  习惯了异物入侵以后,李艺率并不抗拒。

  他的呼吸从她锁骨的地方开始发热,而她整个人也随着他的动作湿润起来,几乎要化作一滩水。

  她被抱起来坐在怀里,被迫仰起脸,被掐着腰抬起,又重新被按回去吃下。

  暖黄色的光线恰好落在眉眼上,暖棕色的深湖被擦出湿意,细小的泪痣在睫羽的起伏间也跟着轻颤,绯色从耳垂与颈侧一路蔓延下去。

  太乖了。

  看上去实在是太可怜了。

  权至龙的喉结滚动,贴上她的侧脸,鼻尖蹭过发烫的皮肤,像是实在无法克制欲望,犬齿抵着耳垂,舌尖轻吮着描摹那枚细小的淤痕。

  呼吸愈发紊乱,身体也不自觉地颤抖。

  李艺率摇摇晃晃地搂着他的肩膀,沾满情欲的脸怨怼地看向他——

  整个人好像化身成海,一艘船孤独又炙热地航行,承载着潮汐,允许眼前这双写满偏执的眼睛寄生海面,制造一场只有两个当事人的海难。

  这种事情几乎叫她分辨不出好坏。

  尽管在医嘱里有明确的相关提示,可大概有爱的性天生就有能让人产生愉悦感的真理,因此哪怕这一刻痛觉大于快乐,李艺率还是放任身体接纳沦陷,灵魂也跟着交付出去。

  理智完全被撕扯成两半,一半轻飘飘地飞到天花板上方俯瞰,另一半则悬在即将溃堤的边缘。颈间有颤抖的手,和那双在此时格外阴郁的,深邃的,看向她时有讨好有渴望的,又执拗至极的眼睛——

  他想要对她做什么呢?

  李艺率转动昏昏沉沉地脑子,却在仅仅是片刻后又因为被推向另一个潮汐而放弃思考。

  想要做什么都可以。

  她听见自己有些沙哑的嗓音,你可以对我坦诚自己的欲望。

  于是一种不可抗拒的力度将她笃然地往下按,几乎要将她拖进更深的深渊。

  李艺率小声发出尖叫,这是完全没有预想过的深度,她不受控制地颤抖……轻微的窒息感涌上来,脑子乱成一团,眼前满是糖霜一样细碎的光斑。

  好像是被留下彻彻底底的标记,告诉他们以外的所有人……他们是彼此的所有物。

  李艺率双眼泛直。

  只有他。

  只剩他。

  她被托着脊背,被拿捏住要命的脆弱,在他的怀里变成水,变成雾,变成蒸汽——

  变成完整属于他的一部分了。

  *

  “小权,你最近有点奇怪。”

  整个身体被严丝合缝地包裹着,两张脸静静贴在一起厮磨,李艺率拖长尾音,有些沙哑地这样抱怨道。

  “哪有。”

  他嘴硬地这样说到,湿热粘腻的吻不时落在她的脸侧。

  李艺率:“这难道不是angrysex吗?”

  权至龙:“………………”

  权至龙:“哪里就angry了?!”

  这段时间倒也没有再度发生类似于他们交往之前那种若即若离的冷暴力,权至龙也并没有旧疾复发,拿工作当借口缩回壳子里重新当起胆小鬼。

  ……但是总感觉有哪里不对。

  李艺率:“你是不是有在偷偷生气?”

  权至龙斜她一眼,声音里将她平时的阴阳怪气学了个十成十:“谁在生气了?你又没做错什么。”

  对啊。

  这段时间她明明乖得很。

  可眼下权至龙几乎是要把阴阳怪气写在脸上了,冷笑险些让李艺率背后的鸡皮疙瘩都涌了出来。

  虽然搞不懂原因是什么,但当务之急还是先糊弄过去——

  李艺率发出试探的声音:“你知道我这段时间偷偷对着家虎说你坏话了?”

  不应该啊,小狗哪会告状。况且她完全是实话实说嘛。

  权至龙:“…………”

  倒不如说他真的很好奇为什么这家伙平时会这么恶趣味,连小狗都不放过啊!

  从小到不能再小的琐碎一路出发,李艺率回溯这几年间可能会让权至龙炸毛的每一个雷点,又颇为感慨地在心里小声发出对自我人格的肯定,她哪有做错什么事啊?自己真是好光明磊落的一个人!

  可权至龙的却咬着后槽牙眯起眼睛,露出看似亲切可爱至极的小括弧,指尖在她后颈缓缓摩挲,力道忽轻忽重:“还有呢?你再好好想想……”

  还有吗?

  只好再猜一个。

  “呃……难道你发现之前第一次到我家做客,我是在故意逗你了?”

  权至龙:“…………”

  被李艺率再度提及,权至龙回忆起七年前第一次到她家做客时的忐忑,那个傍晚的一支圆舞曲,以及……有关于马术华尔兹以及“帮忙填补童年遗憾”的种种论调。

  权至龙:“???”

  权至龙:“………………”

  “我就知道!”他整个人差点跳起来,时隔七年,当时的场景一一在脑中浮现,权至龙终于再度吐出时隔七年后的抱怨。他就说,怎么可能会有人没常识到这种地步啊??!

  合着从一开始就是这家伙故意捉弄他的!还捉弄了整整七年!!

  黑化进度只差百分之一。

  然而此时李艺率却满脸坏笑地凑近他,吧嗒吧嗒地在他脸上落下一连串轻吻:

  “也不是这个吗?那我再想想……”

  花瓣一样娇俏的唇瓣从额头到眼睑,经过挺直的鼻梁最后一路在他的唇上落下。权至龙几乎目眩神迷,眼底翻涌的暗潮几乎要将他的心溺毙,随后又见那张险些让眼睛也灼伤的笑脸露出十足的狡黠:

  “难道是……你知道我有你想要去看的先锋派艺术展门票却偷偷藏着不告诉你?”

  权至龙:“…………”

  眩晕瞬间被抽离,一秒钟权至龙又被拉回了现实。

  确定了,这家伙果然是从头到尾都在故意“玩弄”他啊!

  权至龙没好气地斜她一眼:“很好玩?”

  明明嘴上恶声恶气,可黑化进度条瞬间清零,真是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李艺率只是将头贴上他的肩膀,身体八爪鱼一样的缠上他,在颈间留下湿乎乎的热气,笑得身体几乎要打颤:“好玩的。”

  权至龙咬着牙,无奈地将她紧紧圈住,气恼又无可奈何地发出冷笑。

  “约好了,我们下周一起去看啊。”

  “……嗯。”

  权至龙的依旧冷淡,但体温却诚实又炙热地传递,肌肤紧紧贴着摩挲。

  谁说权至龙不好哄的啊?一张门票就能让这段时间的阴郁连同这七年前的捉弄都一笔勾销,他可太好哄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