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劝降-《凤隐归时》

  “皇上,您消消气。”

  裴惊梧站了出来,朗声说道。

  “眼下之计,可以前去与永昭公主商谈,以拖待变。”

  温明谦赤红着双眼看他:“怎么拖?派谁去拖?”

  满朝的大臣们,一个个都不吭声。

  谁敢去那叛军大营,面对那几位煞神?

  就在这死一般的沉寂中,一个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响了起来。

  “老臣,愿往去。”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一个须发皆白,身形瘦削的老者,从文臣队列中走了出来。

  这人就是都察院的御史大夫,张秉文。

  三朝元老,以刚正不阿闻名天下,曾当殿指着先帝的鼻子骂他奢靡无度。

  先帝不但没惩处他,反倒赏了块写着“直臣”的匾额给他。

  温明谦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

  是他。

  也只能是他。

  张秉文德高望重,连温弈墨那样的叛逆,恐怕也要给他几分薄面。

  “好!”

  温明谦从龙椅上站起,走下台阶,扶住张秉文的手臂,姿态做得十足。

  “有张爱卿出面,朕这心里啊,就踏实多了。”

  他扭头朝身旁的太监使了个眼神。

  那太监马上就明白了,捧出一个锦盒来。

  温明谦亲手打开锦盒,里面放着夏昭斓的一只耳环,还有她未婚夫杨慎的长命锁。

  “爱卿,把这些东西带上。”

  温明谦的声音压得低低的,透着一股子阴森。

  张秉文看着锦盒里的东西,苍老的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

  不过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躬身一揖。

  “老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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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军的大帐里。

  帘布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温弈墨稳稳地坐在主位上翻看着战报,安谈砚按着腰间的佩剑,站在她旁边,如一尊沉默的守护神。

  下方,魏然轻摇折扇,江相如则是一脸玩世不恭,唯有李阳歌有些紧张。

  这时候,帐子外面传来了通报的声音。

  “殿下,温明谦派来的钦差,都察院的御史大夫张秉文,求见。”

  温弈墨翻看战报的手停了下来。

  她抬起眼睛,和安谈砚互相看了一眼。

  “来了。”

  她的语调平和。

  “让他进来吧。”

  没一会儿,穿着绯红官袍的张秉文,被亲兵带着走进了大帐。

  他没有带任何随从,孤身一人,风骨凛然。

  “老臣张秉文,见过永昭公主,见过安小王爷。”

  他不卑不亢,只是微微拱手,并未行跪拜大礼。

  温弈墨也没当回事,伸手示意了一下。

  “张大人,请坐。”

  张秉文谢过后,在一旁的胡凳上坐下,目光扫过帐内众人,最后定格在温弈墨的脸上。

  他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女子,褪去了京城里的端庄,添了几分沙场的锋锐,那双眼睛,亮得惊人。

  “公主兴兵,已破数城,兵锋所指,天下震动。”

  张秉文开门见山,声音沉稳。

  “可是,一旦打起仗来,最遭罪的就是老百姓了。战火蔓延,不知多少人家要流离失所,多少良田要化为焦土。”

  “老臣此来,是奉了皇命,也是为天下苍生,想请公主三思。”

  温弈墨就静静地听着,也不打断他。

  张秉文见状,继续说道:“陛下说了,只要公主愿意退兵,可将南境三州,尽数划为郡主封地,永亲王旧部兵马,也任由郡主调遣。”

  “西凉王府,亦可恢复旧制,由魏小王爷统管。”

  “如此,可免一场生灵涂炭,公主以为如何?”

  他说完,帐内一片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温弈墨身上。

  她站了起来,慢慢走到舆图跟前,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

  “张大人,你看这大启江山。”

  “若非温明谦弑兄篡位,倒行逆施,弄得天怒人怨,岂会有今日之祸?”

  “你说刀兵起了,百姓会苦。”

  “可这些年,温明谦横征暴敛,宠信奸佞,弄得民不聊生,饿殍遍野,百姓们,就不苦了吗?”

  她猛地转身,目光如炬,直视张秉文。

  “我温弈墨今天起兵,并非为了自己能得到什么权力地位,也不是想要几个州几个府的地盘!”

  “我所求的,是拨乱反正,还这天下一个朗朗乾坤!是为我惨死的父王,为西凉枉死的万千军民,讨一个公道!”

  “你让我对一个杀害我至亲的仇人妥协,让我对一个窃国之贼俯首,张大人,你觉得,这可能吗?”

  每一个字,都像是烈火一般,灼得人无法直视。

  张秉文被她问得哑口无言,苍老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动容之色。

  他心里明白,温弈墨说的都是事实。

  可他也有他自己坚持的东西。

  “公主所言,老臣亦有耳闻。”

  他叹了口气,站起身,郑重地对着温弈墨一揖到底。

  “老臣敬佩公主的孝心与义气。”

  “可是……”

  他的话锋一转,语气也变得沉重而固执。

  “自古以来,朝代更迭,君为阳,臣为阴,男为天,女为地,此乃天理人伦,纲常所在。”

  “女子为帝,古来未有之!此举,必将动摇国之根本,致使纲常混乱,天下非议四起,到那时,才是真正的大乱!”

  “为了天下计,还请公主……放下屠刀!”

  “简直是迂腐!”一声愤怒的呵斥,把张秉文的话给打断了。

  安谈砚实在是忍不住了。

  “张大人此言差矣!”

  “乱天下者,非女子,是昏君!”

  “我夫人,她仁德睿智,心怀天下,比那个坐在龙椅上的温明谦,强过百倍千倍!”

  “你们这些所谓的忠臣,只因她是女子,便要将她的功绩与才能全盘否定,这难道就是你们为天下计的方式吗?”

  安谈砚越说越激动。

  “要论出身,她可是先帝仅有的后人!温明谦算什么?一个来路不明的野种!”

  “你们不辅佐明主,反而助纣为虐,还敢在这里大谈什么纲常伦理,简直可笑至极!”

  张秉文被他这么一顿数落,气得全身直打哆嗦,指着安谈砚,嘴唇抖个不停,好半天都吐不出一个字来。

  “你……你……”

  眼看着这事儿就要谈砸了。

  张秉文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从怀中,颤颤巍巍地掏出了那个锦盒。

  “殿下。”

  他不再看安谈砚,而是望向温弈墨,语气变得无比沉重。

  “老臣心里明白,再说什么也没什么用了。”

  “但是殿下,您还是看看这里面的东西吧。”

  他把锦盒打开,把里面的耳环和令牌拿出来,让大家都能看见。

  李阳歌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瞳孔猛地一缩。

  “这是夏昭斓的耳环,还有杨慎的令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