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以死明志-《凤隐归时》

  林安看出来他这是等着他招供,赶忙开口,语速很快,像是要将毕生所思在最后时刻倾吐出。

  “沈传师此人,贪婪有余,魄力不足,凭他自己,绝无可能查到那里。他背后定然有人指点。”

  “现在京城里头,有能力、且有意愿对付老爷您的,无非是那几位。”

  “皇上虽说器重您,但也忌惮您尾大不掉。但若是陛下动手,不会用查账这种迂回手段。”

  “这么排除下来,嫌疑最大的,就是皇上身边的裴惊梧,还有……永昭公主。”

  林石诣哼笑了一声,满脸都是不屑:“永昭?就那个在南苑读书的时候只知道撵兔子、打瞌睡的草包?”

  他怎么也没法儿把记忆里那个又娇纵无能的温弈墨,与能策划如此精准打击的幕后黑手联系起来。

  林安却摇了摇头:“老爷,有些时候,眼睛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的。”

  “裴惊梧这人,深不可测,他背后是冯家。要是冯家借着他的手,利用沈传师这条饿狗来对付您,合情合理。”

  “冯家与我们在军中和朝堂的争斗,不是一天两天了。也只有冯家,可能有那个能耐,查到一些我们忽略的蛛丝马迹。”

  一听到“冯家”和“裴惊梧”,林石诣的眼神凝重了几分。

  看见他脸上有松动的迹象,林安心里明白,这已经是自己能做到的最大程度了。

  他直直地跪在地上,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额头瞬间一片青紫。

  “老爷,我所言句句是肺腑之思,绝无半句虚假!求您,放过我的妻女!”

  说完这话,都不等林石诣有什么反应,林安眼里闪过一抹决绝,猛地一咬牙关。

  “唔——!”

  只听一声闷哼,鲜血瞬间从他嘴角汩汩涌出。

  他的身子猛地抽搐了一下,随即软倒在地,眼睛兀自圆睁着,望着林石诣的方向,里面空荡荡的,再无一丝神采。

  林石诣看着躺在地上的尸体,看着那蜿蜒流出的鲜血,眉头紧紧地皱起来。

  这书房里,只剩下蜡烛烧得噼啪作响的声音,还有那散不开的血腥味儿。

  他信了林安说的裴惊梧的那些推测,可他心里还是觉得有点荒谬。

  然而,林安以死明志,以及他临死前那异常冷静的分析,还是在他心中投下了一小块阴影。

  “温弈墨……”他小声地念叨着这个名字,眼神阴沉。

  他挥了挥手,像是要驱散这荒谬的念头,又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把这儿收拾干净。”他朝着门口站着的护卫吩咐道,眼睛往林安的尸首那儿瞟了一下,冷冷地道:“他家里的那些人,都送出京城去,安置到庄子上,看管起来。”

  他转身,重新走回书案后,阴影再次将他吞噬。

  无论对手是冯家,还是那个看似不可能的温弈墨,乌衣巷的账册已落入别人之手,一场风暴已然不可避免。

  他需要重新谋划,如何在这风暴中,要么扳回一城,要么……撕碎对手。

  裴惊梧。

  永州河堤决口,是他第一个跳出来。

  稽查赈灾款,是他主动请缨。

  再到昨日,清流官员齐呼“清君侧”,也是他领的头。

  这人,是敌非友,绝不能留!

  “来人呐!”

  他声音沙哑地低声吼道。

  一个黑影静悄悄地出现在他身后。

  “明天上朝的时候,我不想还能看到裴惊梧这个人。”

  黑影退下之后,林石诣又把另一个心腹叫了过来。

  “把这些东西,给我在京都的大街小巷都传个遍。”

  他从书案的夹层当中,抽出了几张已经发黄的纸。

  ***

  月黑风高。

  裴惊梧从宫门走出来,夜里的风把他青色的袍子吹得呼啦直响。

  他没坐轿子,就想一个人走走,让被朝堂上那些乌烟瘴气搅得迷糊的脑袋清醒清醒。

  拐进了一条没人的小巷子,这是回府的近路。

  就在他走到巷子中间的时候,脚步突然就停住了。

  几道黑影,如同从墙壁的影子里渗透出来,无声无息地堵住了巷子的两头。

  他们手中握着出鞘的短刀,刀锋在微弱的月光下,泛着淬毒的蓝光。

  死士!

  裴惊梧心里“咯噔”一下,沉到了底。

  他缓缓挺直了背脊,整了整衣襟,那双总是带着警惕的眼眸里,此刻却是一片平静。

  “林都督,还真是看得起我。。”

  领头的那个黑衣人什么话也不说,就简简单单做了个手势。

  几乎同一时间,一道清冷的银光,比闪电还快,裴惊梧身侧乍现!

  金铁交鸣之声,打破了夜的死寂。

  黑衣人难以置信的看着胸口冒出来的剑尖,然后就软绵绵地倒下去了。

  一个身着夜行衣,以黑纱蒙面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裴惊梧身前。

  她身形纤细,手里的软剑却如一道流光,每一次挥动,都带着致命的寒意。

  是霜月。

  激烈的交锋瞬间爆发!

  这巷子太窄,只能容得下两三个人并排走,那些死士人数再多也施展不开。

  霜月的剑法狠辣又高效,没有一点多余的动作,每一招都是冲着杀人去的。

  剑光翻飞,血花四溅。

  裴惊梧靠着墙站着,他能听到刀剑刺进血肉的声音,也能闻到越来越浓的血腥味儿。

  眨眼间,巷子里就剩下霜月和裴惊梧两个人。

  还有满地的尸体。

  霜月把剑收进鞘里,那软剑在她腰上就跟一条银色的腰带似的。

  她走到裴惊梧跟前,声音微凉。

  “公子,您没事儿吧?”

  裴惊梧摇了摇头,脸色有点白,但眼神依旧镇定。

  而林石诣,在得知行动失败的时候,却气得砸碎了整个书房。

  ***

  沈传师从乌衣巷拿到了账本已经过去了两天,正派人去调查上面记录的真假。

  手下报回来的消息与账本一一对上了,他心花怒放,正得意的畅想着可以把林石诣狠狠踩在脚下,还能借此踩着他往上爬。

  谁知道,还没找林石诣,麻烦就来了。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流言,像瘟疫一样传遍了整个京城。

  说他当年为了攀附林石诣,如何罗织罪名,害得政敌家破人亡。

  说他借着自己当年是大理寺的职权,竟然连御京王的国丧都以此充好。

  说他贪墨了多少银两,置办了多少外宅。

  一件又一件的事儿,说得那叫一个有模有样,连细节都严丝合缝!

  沈传师瞬间明白,这是林石诣的反击!

  那条老狗,是要把他一起拖下水,当替死鬼!

  他回到户部之后,就把自己闷在书房里。

  皇上开始怀疑他了。

  林石诣又在报复他。

  他费尽心思拿到的账本,不但没成为他往上爬的梯子,反倒成了一块烫手的山芋!

  再这么下去,他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就在他绝望的时候,突然想起一件事。

  那天去乌衣巷的晚上,吴泾,太聪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