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今夜,必要一个结果-《死后第六年,我为夫君牵良缘》

  张和清话音落下,室内烛火似也随着凝滞一瞬。

  而后,光影在宋承漪的脸庞上跃动。

  她眼睫轻垂,声音平稳地道:“我知道了。”

  宋承漪并没有张和清预料中的惊惶失态,表现得甚至比他和步行真还要冷静。

  他的恭谨之态不由得更深了几分,腰身弯得更低。

  “世子此行太过冒险,我等苦劝无果,万望夫人念及大局,能设法规劝世子一二。”

  宋承漪并未追问细节,她深知其中轻重。

  张和清身为幕僚,私自泄露主子行踪已是大罪,所涉必是绝密,她虽想知道,但此刻并非追问时机。

  况且,她就算要得知,也该是从郁攸迟的口中知晓。

  张和清能将这件事告诉她,已是对她的认可和信任。

  她的手按在榻沿,身姿端凝,起身下地,正色道:“多谢张先生告知。”

  张和清拱手道:“夫人言重,世子乃我等身家性命所系,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和清此举,亦是为求自保,不敢当夫人谢。”

  言罢,他直起身,转身欲离去,但在退到门口时,他略显局促地抬手,又挠了挠后脑。

  “如果明日世子问责,还望夫人念在和清一片赤诚,能在世子面前代为美言几句。”

  宋承漪温声叫露兰送他出去,她缓缓坐回榻上。

  忽而,她有种这一天终于来了之感。

  在她死后的这六年,郁攸迟已变成令她陌生的冷酷模样。

  一切,皆是因崔皇后而起。

  如今的郁攸迟何等心性,岂会坐以待毙,眼睁睁看着五皇子顺利继位,到时成为置于砧板之上,被刀俎任意切割的鱼肉。

  露兰送张和清归来,就见宋承漪已经换了一身行头。

  身上穿的赫然是上回荣贵妃生辰宴上穿过的那套正红色刻丝镂金牡丹纹交领长袄。

  那浓烈如火的色彩,衬得她肌肤胜雪,容光慑人。

  只是,此次她的发间未簪任何冠饰,满头青丝仅用一支素玉簪松松绾就。

  耳畔也只悬着两粒莹润剔透的玉珠坠子。

  秾艳托起一份特别的清简,叫人移不开眼。

  露兰愣了下,才道:“夫人,您这副打扮要去做什么?”

  宋承漪抬头,眸色异常坚定地道:“去清晖堂。”

  她要见他。

  不是以往带着试探的相处,她要与郁攸迟开诚布公地好好相谈一次。

  今夜,必要一个结果。

  若是谈不成,她也要用些手段留住他,不能叫他去宫中冒险。

  出门前,寒意扑面,露兰取来一件烟罗浮文云锦披风,仔细为她系上领口的丝绦。

  “夫人,早去早回。”

  宋承漪闻言,轻轻笑了出来,“怎么好像我有去无回一样。”

  露兰低头,看着她的腰间不说话。

  早先她进屋时,就瞧见了宋承漪腰上坠着的白瓷瓶。

  那瓷瓶正是那晚从宫中带回之物,这几天一直收在梳妆台下的抽屉中。

  就算不知这瓷瓶具体功用,露兰也莫名感觉焦虑。

  宋承漪笑意敛去,她看着露兰,神色认真地道:“我上次说的事情,你且好好思量,莫要辜负了自己。”

  露兰鼻子一酸,哼了一声,“您这话才真像是要有去无回了,奴婢就在这儿等着您,哪儿也不去!”

  宋承漪失笑,紧了紧披风,转身没入夜色。

  清晖堂内的灯火通明。

  窗纸上映出一道挺拔颀长的身影。

  只是,郁攸迟全然不似往日端坐案后批阅文书时的沉稳雍容。

  时而驻足案前,时而焦躁地来回走动,显出几分罕有的烦乱与踌躇。

  宋承漪在紧闭的雕花木门前站定,吸了一口气,做足了准备,覆上温婉柔顺的假面。

  她轻轻敲门,声音柔软地唤道:“夫君。”

  听到她的声音,窗纸上那道来回走动的身影骤然一僵,仿佛被钉在原地。

  宋承漪也一顿,过了会儿才柔声道:“更深露重,妾身见书房灯亮着,担心夫君劳累,特来看看,妾身进来了?”

  她推开门,转瞬的功夫,这身影就已改为背对着她。

  宋承漪走上前去,郁攸迟立于高大紫檀书架前,似乎正专注于挑选典籍。

  她询问道:“夫君,今夜已不早了,不如早些回凌云院安置?”

  郁攸迟闻声,却并未回头。

  只是抬手从架上取下一本厚重的古书,一手托着书脊,一手随意地翻动书页。

  不回答,也是一种回答。

  宋承漪用目光描绘着他的背影,还是白日的那身锦袍玉冠。

  如果说在门口还不确定,这近身的几眼她已看出端倪。

  她的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宋承漪依旧温言软语,还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娇弱与体贴。

  “夫君若要彻夜研读古卷,妾身这便吩咐小厨房炖一盏滋补的参汤送来。只是妾身这身子骨不争气,夜里易乏,恐扰了夫君清静,稍后便叫露兰送来可好?”

  “嗯。”

  一声低沉又模糊的鼻音传来,算是回应。

  宋承漪施了一礼,便步履轻盈地转身离开清晖堂,反手带上房门。

  她立在台阶上,抬起头,看向院门口。

  眸光从温软变为凝重。

  屋中之人根本就不是郁攸迟,他已经去了宫中!

  *

  紫宸殿。

  香炉袅袅,气味浓醇,里头燃着的是只有皇帝才能用的龙涎香。

  崔皇后斜倚在宽大奢华的凤榻之上,两名宫女跪在她身后为她揉按肩颈。

  芳椿端了一碗养神汤来,觑着皇后的脸色,说道:“娘娘,您今日实在辛劳,这十三皇女也太不懂事,也不会看脸色,天黑了还缠着您,都耽搁了您服药膳的时辰。”

  崔皇后并未睁眼,只从鼻间发出一声轻哼。

  “这明霜戈毕竟是来日的女皇,身份贵重,本宫与她多亲近几分,于国于己都非坏事。”

  芳椿会意,将汤碗又往前送了送,意有所指地说:“这倒也是,十三皇女择婿,娘娘大可为她挑选一位咱们东离知根知底又门第相配的才俊。”

  “如此一来,日后两国往来,娘娘身边也好多个贴心的人儿,就像如今世子夫人一般,为娘娘分忧不是?”

  崔皇后忽的睁开凤目,眼带精光,没有惫懒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