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饥饿的潮汐-《嫂嫂别怕,灾荒年,我种田养活一家》

  当“开饭”这两个字,如同神祇的恩旨,通过幽魂的传达,回荡在神罚军营地那死寂的空气中时,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两千多具盘坐于地的“活尸”几乎在同一时刻,有了动作。

  那不是人类该有的反应。

  他们的头颅以一种僵硬而不自然的姿态缓缓抬起,凹陷的眼窝里,那两点幽绿的鬼火骤然亮了数倍。

  他们的鼻翼剧烈翕动,仿佛正从风中捕捉着某种来自天堂的芬芳。

  紧接着,一阵低沉的、压抑的、仿佛从无数胸腔中共同发出的咕噜声,打破了此地的死寂。

  那是饥饿到极致的野兽,嗅到血腥时才会发出的、源自本能的共鸣。

  轰隆隆……

  营地厚重的铁门被绞盘缓缓拉开。

  门外,没有想象中的米粥肉汤,只有数十辆吱呀作响的板车。

  车上,堆满了刚刚从屠宰场拖出来的、血淋淋的、未经任何处理的牲畜内脏与骨骸。

  浓郁的血腥气混杂着内脏的膻臭,如同一道无形的命令,瞬间引爆了那根早已绷紧到极限的神经。

  “吼!”

  不知是谁发出了第一声不似人腔的嘶吼。

  下一秒,整片死寂的坟场彻底沸腾!

  两千多名饿疯了的囚犯,化作了一股汹涌的、污秽的黑色潮汐,疯狂地扑向了那些板车。

  他们没有使用任何餐具,甚至没有用手去撕扯。

  他们直接将脸埋进那堆黏腻腥臭的血肉之中,用牙齿,用最原始的本能,疯狂地啃噬、撕咬、吞咽。

  争抢,践踏,怒吼。

  为了多啃一口带着碎肉的骨头,昔日的同伴会毫不犹豫地将拳头砸向对方的头颅;为了抢夺一截滑腻的肠子,他们会像野狗一样在地上翻滚撕咬。

  鲜血与碎肉糊满了他们的脸,他们的头发,他们的身体。

  那场面,已经不能称之为“进食”,而是一场对血肉最原始、最野蛮的献祭。

  陈屠冷漠地站在高墙之上,俯瞰着下方这幅宛如群魔乱舞的地狱绘卷,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

  他知道,神尊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用最粗鄙的食物,去唤醒他们最深沉的兽性。

  当一个“人”习惯了像野兽一样进食,那他在战场上,也自然会像野兽一样去捕猎。

  这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在开战前的最后一道淬火。

  将他们灵魂中最后一丝名为“人性”的杂质,彻底剔除。

  ……

  与九幽狱中那股令人作呕的腥臭截然相反,十里之外的平原上,空气中弥漫的,是属于战争的、纯粹而凛冽的铁锈味。

  李威的军队如同一道移动的钢铁长城,在平原上缓缓推进。

  三千人的军阵,步伐整齐划一,如同一人。

  阳光下,盾牌如林,长枪如森,每一面旗帜都在风中猎猎招展,散发着属于帝国正规军的、无可撼动的威严与自信。

  这是一支真正的百战之师。

  他们的眼中没有狂热,只有职业军人特有的冷静与漠然。

  杀戮,对他们而言,不是欲望的宣泄,而是一项需要精准执行的工作。

  “都尉,您看!”

  一名斥候策马奔回,脸上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遥遥指向远方。

  李威勒住战马,眯起他那双锐利如鹰的眼眸。

  视线的尽头,那座传说中的九幽狱,正静静地匍匐在地平线上。

  而那座本该固若金汤的监狱,它的大门,竟然是敞开的。

  就那样毫无防备地、甚至带着几分嘲弄意味地,向着他们这支三千人的大军,洞开了它那黑暗的、深不见底的咽喉。

  军阵中响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

  “怎么回事?他们不守城门?”

  “疯了不成?这是在请君入瓮?”

  “哼,一群乌合之众的狂妄罢了!以为这样就能吓住我们?”

  李威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去。

  他预想过无数种可能。

  负隅顽抗,据险死守,甚至是用阴谋诡计设下埋伏。

  但他唯独没有想到,对方会选择如此傲慢、如此不合常理的方式来迎接他。

  这已经不是战术。

  这是挑衅。

  一种来自地狱深渊的、对人间秩序最赤裸的蔑视。

  “传令下去。”

  李威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情感,“重甲营在前,组成锥形阵。神射营两翼展开,准备覆盖射击。虎牙营居中策应。”

  他缓缓拔出腰间的佩刀,刀锋在日光下划出一道森寒的轨迹。

  “我不管那个叫林河的杂碎在玩什么花样。既然他把门打开了,那我们就进去,把他的脑袋,连同他那可笑的王座,一并踩个粉碎。”

  “前进!”

  钢铁的洪流,再次开始向前碾压。

  然而,就在他们距离那敞开的大门不足一里之地时,异变陡生。

  从那黑暗的门洞里,先是传来了一阵令人牙酸的、仿佛无数野兽在咀嚼骨骼的怪响。

  紧接着,一股污秽的、由两千多头野兽组成的黑色潮汐,缓缓地“流”了出来。

  他们没有阵型,没有旗帜,甚至没有几件像样的武器。

  他们衣衫褴褛,浑身沾满了暗红色的、不知是敌人还是自己的血污。

  他们佝偻着身子,步伐踉跄,仿佛一群刚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瘟疫病人。

  唯一相同的,是他们那一张张抬起的、糊满了血与肉的脸,以及那两千多双在日光下依旧闪烁着幽绿光芒的、属于饿狼的眼睛。

  当虎牙关的精锐士兵们看清这支“军队”的模样时,不少人脸上的冷漠,第一次被一种混杂着鄙夷与恶心的神情所取代。

  “这就是击败了赵校尉的囚犯?”

  “一群连路都走不稳的垃圾!”

  “哈哈哈哈,我还以为是什么三头六臂的怪物,原来只是一群臭水沟里的疯狗!”

  轻蔑的笑声在军阵中此起彼伏。

  职业军人的骄傲,让他们根本无法将眼前这群肮脏的、不成体统的生物,视为真正的敌人。

  然而,李威的瞳孔,却在那一瞬间,猛地缩成了针尖大小。

  他看到了。

  他看清了那群“疯狗”的眼神。

  那不是疯狂,也不是愤怒。

  那是一种更加纯粹、更加恐怖的东西。

  当一个猎人,看到一群野狼不看他的刀,不看他的甲,甚至无视他这个人,只是死死地、贪婪地、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的咽喉时,他才会明白,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

  那是一种将你视作“食物”的眼神。

  “全军……戒备!”

  李威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可惜,他的警告,还是晚了一步。

  就在两军相隔不足百步的距离时,那股黑色的潮汐,毫无征兆地动了。

  没有战鼓,没有号角。

  只有一声由两千多个喉咙里同时爆发出的、混杂着无尽饥饿与杀戮渴望的、撼天动地的咆哮!

  “吼!”

  他们冲锋了。

  那不是军队的冲锋,而是一场席卷平原的饥饿雪崩!

  他们四肢并用,以一种近乎爬行的、极其诡异的速度,疯狂地扑向那道钢铁长城。

  他们的眼中没有盾牌,没有刀枪,只有盾牌后面那一道道散发着诱人热气的……

  新鲜血肉。

  “放箭!”

  神射营的军官厉声下令。

  嗡!

  上千支羽箭组成的乌云腾空而起,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精准地覆盖了那片黑色的潮汐。

  噗噗噗!

  箭矢入肉的声音连绵不绝。

  冲在最前面的数百名囚犯,瞬间被射成了刺猬。

  然而,令人头皮发麻的一幕发生了。

  那些身中数箭的囚犯,竟仿佛感觉不到丝毫痛苦。

  他们只是踉跄了一下,便任由那箭杆插在自己身上,继续用更加疯狂的速度向前扑来。

  甚至有人被箭矢射穿了小腿,便直接用双手在地上爬行,嘴里发出嗬嗬的怪叫,眼中那股对食物的渴望,没有丝毫减弱!

  虎牙关军阵中的笑声,戛然而止。

  所有士兵的脸上,都浮现出一种见了鬼般的惊骇。

  这他妈的……

  到底是一群什么怪物?

  “举盾!长枪!”

  前排的重甲营军官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咆哮,试图稳住已经开始动摇的军心。

  砰!

  黑色的潮汐,终于狠狠地撞上了钢铁的堤坝。

  那一瞬间,没有兵器碰撞的脆响,只有令人作呕的、血肉拍打在铁盾上的闷响。

  第一排的虎牙关士兵,感觉自己撞上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发疯的野牛。

  巨大的冲击力让他们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半步,而这半步,便成了他们生命中最后悔的半步。

  那些囚犯,根本不用武器。

  他们用头撞,用肩扛,用身体死死地抵住盾牌。

  当长枪从盾牌的缝隙中刺出,精准地贯穿他们的胸膛时,他们脸上露出的不是痛苦,而是一种诡异的、得逞的狞笑。

  一名囚犯被长枪穿胸而过,他却不退反进,任由枪尖在体内搅动,双手死死地抱住了枪杆。

  他张开那张沾满血污的大嘴,一口咬在了面前那名虎牙关士兵来不及缩回的、握着长枪的手臂上!

  “啊!”

  凄厉的惨叫声,第一次从秩序井然的军阵中响起。

  那名士兵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臂,被那怪物用牙齿,硬生生撕下了一大块血肉!

  防线,在这一刻,出现了第一个缺口。

  而一个缺口,对于潮水而言,便意味着决堤。

  无数的“饿狼”,顺着这个缺口疯狂涌入,他们扑倒在士兵的身上,用指甲,用牙齿,用一切可以造成伤害的部位,疯狂地攻击着他们眼中那一道道“美味佳肴”。

  战争,在开场的第一分钟,就彻底脱离了李威的掌控。

  这根本不是一场军队与军队的对决。

  这是一场……

  屠宰场里的狂欢盛宴。

  只不过,谁是屠夫,谁是羔羊,似乎与他预想的,完全反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