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暗流-《嫂嫂别怕,灾荒年,我种田养活一家》

  夜色在九幽狱中并非简单的光线褪去,而是一种有质地的存在。

  它黏稠,冰冷,带着陈腐铁锈与绝望的混合气息,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囚犯的灵魂之上。

  赵四便是这片黑暗中最不起眼的一粒尘埃。

  他将自己瘦小的身躯缩在一处排水沟的阴影里,与周围的污秽和潮湿融为一体。

  他的呼吸轻微到几乎不存在,唯有一双在黑暗中闪烁着精光的眼睛,死死锁定着不远处的目标那个同样瘦弱,正因为一块黑面包而与人争执的囚犯,“瘦猴”。

  神尊的指令,如同一根烧红的铁刺,烙印在他的脑海深处。

  接触瘦猴,让他欠下一个人情。

  一个不大不小,既还得起,又必须尽快还的人情。

  这是一场在刀尖上进行的、关于人心的精妙手术。

  赵四深知,任何一丝一毫的刻意,都可能引发对方的警惕,进而导致整个计划的崩盘。

  他必须等待,等待一个由命运本身创造出的、天衣无缝的时机。

  与瘦猴争执的,是一个比他高壮半头的囚犯,外号“板牙”。

  板牙是这片区域有名的恶霸,以欺凌弱小为乐。

  此刻,他一只手抓着瘦猴的衣襟,另一只手则将那块干硬的黑面包举在空中,脸上挂着戏谑的狞笑。

  “怎么,不服气?”

  板牙的声音粗野而蛮横,“这块面包,老子看上了。你有意见?”

  瘦猴的脸涨得通红,身体因恐惧而微微颤抖,却依旧死死地攥着面包的另一端,那是他未来两天的口粮。

  他的嘴唇翕动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在这里,反抗往往意味着更残酷的殴打。

  周围的囚犯们冷漠地看着这一幕,眼神麻木,如同在观看一场上演了无数次的、毫无新意的戏剧。

  赵四的瞳孔微微一缩。

  时机,来了。

  他没有像英雄般冲出去,那只会让他和瘦猴一起挨揍。

  他选择了一种更符合他身份的方式。

  他从阴影中缓缓走了出来,佝偻着背,脸上堆砌起最卑微、最谄媚的笑容,快步凑到板牙身边。

  “板牙哥,板牙哥,您消消气。”

  他的声音尖细,带着一丝讨好,“为这么个玩意儿,脏了您的手,不值当,不值当啊。”

  板牙斜睨了他一眼,眼中满是不屑。

  “赵四?你这只臭老鼠,也敢来管老子的闲事?”

  “不敢,不敢!”

  赵四的腰弯得更低了,几乎要折成九十度。

  他凑到板牙耳边,用一种只有两人能听见的、神秘兮兮的音量说道:“板牙哥,您前两天是不是丢了一小袋盐?就是您从厨役老王那儿好不容易弄来的那袋。”

  板牙的脸色猛然一变。

  那袋盐是他用半个月的辛苦才换来的珍贵物资,是他在这淡出鸟来的监狱里唯一的味觉慰藉。

  两天前不翼而飞,他几乎把自己的铺位翻了个底朝天,却始终找不到。

  这件事,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

  赵四怎么会知道?

  “是你偷的?”

  板牙的声音瞬间阴沉下来,抓住瘦猴的手也不自觉地松开了几分。

  “哎哟,我的好哥哥,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啊!”

  赵四连忙摆手,脸上却露出一抹了然的笑容,“我只是……不小心看见了。那天夜里,我瞧见‘花臂刘’那小子,鬼鬼祟祟地从您铺位那边溜了过去。他走路的姿势,揣着东西呢。”

  花臂刘,是另一个区域的狠角色,与板牙素来不合。

  一瞬间,板牙的脑海中电光石火。

  他想起了前天与花臂刘的一次口角,想起了对方当时那挑衅的眼神。

  所有的线索,在赵四这句话的牵引下,瞬间串联成了一个清晰的逻辑链。

  他的怒火,立刻找到了一个全新的、更合理的宣泄口。

  “妈的!原来是那个杂种!”

  板牙恶狠狠地咒骂了一句,再也顾不上面前的瘦猴和那块破面包。

  他一把推开赵四,眼中燃烧着怒焰,径直朝着花臂刘的地盘大步流星地走去。

  一场新的风暴,显然即将在另一个角落酝酿。

  危机,就此化解。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快得让周围的看客都没能完全反应过来。

  瘦猴呆呆地站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那块失而复得的黑面包,惊魂未定地看着板牙远去的背影,又茫然地望向身边的赵四。

  赵四对他笑了笑,那笑容依旧卑微,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拍了拍瘦猴的肩膀,便转身准备重新融入黑暗。

  “等等!”

  瘦猴终于反应过来,连忙叫住了他。

  “谢……谢谢你,赵哥。”

  他的声音干涩,却充满了真诚的感激。

  在九幽狱这种地方,一块面包,有时就等同于一条命。

  “举手之劳罢了。”

  赵四摆了摆手,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都是苦命人,能帮一把是一把。”

  他越是表现得轻描淡写,瘦猴心中的感激就越是沉重。

  他知道,赵四刚才那几句话,是冒着得罪板牙的巨大风险。

  这份人情,欠下了。

  “赵哥,我……我没什么能报答你的。”

  瘦猴的脸窘迫得通红,他看了一眼手中的黑面包,犹豫再三,还是没舍得递出去。

  他想了想,才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压低声音说道:“赵哥,你是个好人。我……我提醒你一句。”

  赵四心中一动,表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哦?”

  “以后离药园那边远一点。”

  瘦猴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恐惧,“那地方邪性得很。特别是每个月月底,他们……他们会在里面烧东西。”

  “烧东西?”

  赵四故作好奇地问,“烧些没用的杂草吗?”

  “不,不是。”

  瘦猴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他凑得更近了,声音几乎细不可闻,“他们烧的,是品相最好的龙须草。一烧就是一大捆。那味道,香得……香得让人害怕。”

  说完,他便不再多言,仿佛只是说出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对着赵死死地鞠了一躬,然后便抱着自己的面包,迅速消失在了人群里。

  赵四站在原地,脸上的笑容缓缓敛去。

  他的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烧掉品相最好的龙须草?

  为什么?

  这完全不合逻辑!

  在这座物资匮乏到极点的监狱里,任何有价值的东西都会被利用到极致。

  狱卒们用龙须草来压制腐骨散的毒性,这本身就是一种续命的手段。

  他们怎么会舍得将最好的药材付之一炬?

  一个巨大的、令人不寒而栗的谜团,如同深渊般,在他面前缓缓张开了它的巨口。

  这张由神尊亲手编织的大网,在捕获了第一只猎物的同时,也触碰到了一根意想不到的、淬着剧毒的蛛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