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并未给市局重案一组的办公室带来丝毫暖意。
空气里，陈年的烟味与新冲的速溶咖啡那廉价的苦涩气息混杂在一起，凝成一团化不开的压抑。
赵丰年一夜未眠，眼球上盘踞的血丝让他看起来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老狮子。
他面前的办公桌上，摊着一份刚刚打印出来的、关于江建国的个人档案。
档案很薄，薄得像一个笑话。
“江建国，男，七十一岁。籍贯冀北山区的某个小村庄。十六岁参军，二十六岁因伤退役，档案评级为‘普通’。退役后，履历一片空白，直至十年前，其子江海夫妇意外身亡，他才重新出现在京城，成为其孙苏明的唯一监护人。”
一个年轻警员的声音干涩地念着，越念越没有底气，最后几乎细不可闻。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盯着那份干净到诡异的档案。
一个普通的老兵，一个隐居了数十年的普通老人，没有任何污点，没有任何值得注意的社会关系，仿佛一个被世界遗忘在角落里的透明人。
可就是这样一个“透明人”，引来了一场价值千万的、自杀式的血腥袭击。
“空白……”
赵丰年用粗糙的手指摩挲着下巴上冒出的胡茬，声音低沉而沙哑，“三十多年的履历，就是一片空白。这本身，就是最大的问题。”
他猛地抬起头，锐利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一个在战场上受过伤的老兵，退役后销声匿迹三十多年，他是怎么活下来的？靠什么谋生？他没有工作，没有收入记录，没有房产交易，甚至连一张信用卡都没有。他就像一个幽灵，直到十年前才决定重新‘做人’。”
赵丰年的手指，重重地敲击在“因伤退役”四个字上。
“什么伤？伤在哪里？当年的部队番号是什么？原始档案在哪？”
他一连串的问题，如同连珠炮般砸向众人。
“组长，”
负责调取档案的警员面露难色，“我们查了军方的电子档案库，权限之内，只能看到这些。更深层级的原始纸质档案，被列为‘特级机密’，封存在西山档案馆，需要……需要总参级别的授权才能查阅。”
“特级机密？”
赵丰年笑了，那笑容里没有半分轻松，反而充满了冰冷的、被激起斗志的火焰。
一个普通士兵的伤情报告，需要总参授权才能查阅？
这简直是在用一个巨大的、闪着红光的霓虹灯牌告诉他：这里有鬼，而且是一只天大的鬼。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龙。
这座城市的光鲜亮丽之下，隐藏着无数看不见的暗流。
他原本以为自己追查的是一条凶残的过江猛鲨，却没想到，一头撞上了一座沉在水底、连海图上都没有标注的冰山。
“那就换个方向。”
赵丰年转过身，眼中闪烁着一种老猎人独有的执拗与精明，“既然查不了他本人，就去查他的儿子儿媳。江海夫妇，十年前那场‘意外’，给我重新翻出来，一个像素一个像素地查！我不信，一个连自己档案都能抹成‘特级机密’的人，他的至亲会死于一场平平无奇的普通车祸。”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变得无比凝重。
“还有，通知下去，对江家小院的监控等级，提到最高。不是为了监视他，是为了保护他。”
赵丰年一字一顿地说道，“能让这种人物不惜暴露也要除掉的目标，绝不会只派一波杀手。真正的暴风雨，恐怕还没来。”
……
城市的另一端，一间充斥着泡面味和廉价空气清新剂味道的网吧包厢里。
林晚晚坐在角落，屏幕上刺眼的光，映亮了她那张隐没在鸭舌帽阴影下的脸。
那张脸平庸、憔悴，唯独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两簇在黑暗中燃烧的磷火。
她已经在这里待了十三个小时。
新闻网站上，她那张经过警方修复后的证件照，被挂在最显眼的位置。
标题用触目惊心的黑体字写着――《警方悬赏五十万，通缉重大涉黑杀人案主犯林晚晚》。
她看着自己的照片，看着那些不堪入目的评论，嘴角却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自嘲的弧度。
她不在乎。
当一个人从云端跌入泥潭，那些世俗的眼光与评价，就再也无法伤到她分毫。
她现在唯一在乎的，只有复仇。
一种不计代价、不问后果、拖着所有人一起坠入深渊的复仇。
她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进入了一个又一个需要复杂密钥才能登录的、深藏于网络海洋底层的加密论坛。
这里是金融罪犯、情报贩子和顶级黑客的销金窟，是“叹息之墙”也无法完全掌控的灰色地带。
她没有钱，但她有比钱更值钱的东西——秘密。
那些关于“先生”、关于“叹息之墙”核心运作机制、关于某些至今仍身居高位的“客户”的秘密。
这些东西，在过去是她权力的基石，而现在，是她最后的、也是最致命的武器。
她熟练地发布了一条加密信息，像一个经验丰富的渔夫，将带血的鱼饵，抛入了最浑浊、也最危险的水域。
【我手中有“王座”的信标密钥，以及一份“秃鹫”名单。我不要钱，我只要一个人的命。提供坐标，换取一份名单。完成任务，换取密钥。】
信息发出后，她便关掉了所有的窗口，身体向后靠在肮脏的沙发椅上，闭上了眼睛。
她知道，鱼饵已经撒下。
那些比疯狗贪婪百倍、也凶残百倍的深海巨鲨，很快就会嗅到血腥味，找上门来。
她不在乎自己会成为谁的工具，也不在乎事成之后自己会被如何灭口。
她只想看到那个老魔鬼倒下。
只要能亲眼看到那一幕，她愿意支付任何代价，包括她的灵魂。
槐树下，石桌旁。
一盘刚刚结束的棋局，黑白子错落，胜负已分。
江建国执黑，以半子险胜。
他对面，坐着的是不知何时到来的阿武。
他依旧是一身黑衣，气息内敛，仿佛与院中的阴影融为一体。
“警方的人，今天三次试图从外围渗透，都被我挡回去了。”
阿武的声音很轻，像风吹过竹林，“手法很专业，领头的是个老手。”
江建国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对此似乎并不意外。
“赵丰年，是条好警犬，鼻子很灵。可惜，他追错了猎物。”
“那我们……”
阿武问道。
“让他查。”
江建国淡淡地说道，“有时候，一个足够强大的‘敌人’在明处吸引火力，反而能让真正的猎手，放松警惕。”
他说着，将一枚白色棋子从棋盘上拈起，放在指尖缓缓转动。
“真正的猎手，从不走大门。他们会从窗户、从通风管道、从一切你意想不到的缝隙里，渗透进来。他们不会留下脚印，只会留下……问题。”
就在这时，王大力那魁梧的身影从院门外走入，他的步伐沉稳，但脸上却带着一丝罕见的凝重。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一部特制的、无法被追踪的平板电脑，放在了石桌上。
屏幕上，显示着一连串看似毫无关联的信息流。
【过去十二小时内，京城海关数据库，关于‘高频信号放大器’的进口记录，被匿名IP访问了十七次。】
【驻华的三个欧洲国家大使馆，其二等武官的社交媒体账户，出现了异常的关注者增长。】
【西山植物园，夜间红外安保系统，被触发了三次，但监控录像显示空无一物。】
这些信息，零碎、杂乱，普通人看上一百遍，也看不出任何名堂。
然而，江建国的目光，却在看到这些信息的瞬间，骤然变得锐利起来。
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深处，仿佛有无数星辰在飞速推演、碰撞，最终连成了一张无形的、正在缓缓收紧的巨网。
这些不是孤立的事件。
这是试探。
是顶级情报网络在进入一个陌生猎场前，所进行的、教科书式的环境勘察与参数设定。
每一次访问，每一次触发，都是一次无声的询问，都是在测试这个城市的防御体系，寻找最薄弱的环节。
阿武和王大力也看懂了。
他们的呼吸，不自觉地屏住了。
许久，江建国缓缓放下了手中的棋子，发出一声清脆的“嗒”声。
他抬起头，望向那片被院墙切割成四方形的、湛蓝的天空，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一丝冰冷笑意的弧度。
“通知我们所有在外围的人员，从现在开始，进入静默状态。”
他收回目光，看向身前神情肃穆的两人，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把水搅浑，鱼才会浮上水面呼吸。”
“现在，水已经够浑了。”
“该收网了。”
空气里，陈年的烟味与新冲的速溶咖啡那廉价的苦涩气息混杂在一起，凝成一团化不开的压抑。
赵丰年一夜未眠，眼球上盘踞的血丝让他看起来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老狮子。
他面前的办公桌上，摊着一份刚刚打印出来的、关于江建国的个人档案。
档案很薄，薄得像一个笑话。
“江建国，男，七十一岁。籍贯冀北山区的某个小村庄。十六岁参军，二十六岁因伤退役，档案评级为‘普通’。退役后，履历一片空白，直至十年前，其子江海夫妇意外身亡，他才重新出现在京城，成为其孙苏明的唯一监护人。”
一个年轻警员的声音干涩地念着，越念越没有底气，最后几乎细不可闻。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盯着那份干净到诡异的档案。
一个普通的老兵，一个隐居了数十年的普通老人，没有任何污点，没有任何值得注意的社会关系，仿佛一个被世界遗忘在角落里的透明人。
可就是这样一个“透明人”，引来了一场价值千万的、自杀式的血腥袭击。
“空白……”
赵丰年用粗糙的手指摩挲着下巴上冒出的胡茬，声音低沉而沙哑，“三十多年的履历，就是一片空白。这本身，就是最大的问题。”
他猛地抬起头，锐利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一个在战场上受过伤的老兵，退役后销声匿迹三十多年，他是怎么活下来的？靠什么谋生？他没有工作，没有收入记录，没有房产交易，甚至连一张信用卡都没有。他就像一个幽灵，直到十年前才决定重新‘做人’。”
赵丰年的手指，重重地敲击在“因伤退役”四个字上。
“什么伤？伤在哪里？当年的部队番号是什么？原始档案在哪？”
他一连串的问题，如同连珠炮般砸向众人。
“组长，”
负责调取档案的警员面露难色，“我们查了军方的电子档案库，权限之内，只能看到这些。更深层级的原始纸质档案，被列为‘特级机密’，封存在西山档案馆，需要……需要总参级别的授权才能查阅。”
“特级机密？”
赵丰年笑了，那笑容里没有半分轻松，反而充满了冰冷的、被激起斗志的火焰。
一个普通士兵的伤情报告，需要总参授权才能查阅？
这简直是在用一个巨大的、闪着红光的霓虹灯牌告诉他：这里有鬼，而且是一只天大的鬼。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龙。
这座城市的光鲜亮丽之下，隐藏着无数看不见的暗流。
他原本以为自己追查的是一条凶残的过江猛鲨，却没想到，一头撞上了一座沉在水底、连海图上都没有标注的冰山。
“那就换个方向。”
赵丰年转过身，眼中闪烁着一种老猎人独有的执拗与精明，“既然查不了他本人，就去查他的儿子儿媳。江海夫妇，十年前那场‘意外’，给我重新翻出来，一个像素一个像素地查！我不信，一个连自己档案都能抹成‘特级机密’的人，他的至亲会死于一场平平无奇的普通车祸。”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变得无比凝重。
“还有，通知下去，对江家小院的监控等级，提到最高。不是为了监视他，是为了保护他。”
赵丰年一字一顿地说道，“能让这种人物不惜暴露也要除掉的目标，绝不会只派一波杀手。真正的暴风雨，恐怕还没来。”
……
城市的另一端，一间充斥着泡面味和廉价空气清新剂味道的网吧包厢里。
林晚晚坐在角落，屏幕上刺眼的光，映亮了她那张隐没在鸭舌帽阴影下的脸。
那张脸平庸、憔悴，唯独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两簇在黑暗中燃烧的磷火。
她已经在这里待了十三个小时。
新闻网站上，她那张经过警方修复后的证件照，被挂在最显眼的位置。
标题用触目惊心的黑体字写着――《警方悬赏五十万，通缉重大涉黑杀人案主犯林晚晚》。
她看着自己的照片，看着那些不堪入目的评论，嘴角却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自嘲的弧度。
她不在乎。
当一个人从云端跌入泥潭，那些世俗的眼光与评价，就再也无法伤到她分毫。
她现在唯一在乎的，只有复仇。
一种不计代价、不问后果、拖着所有人一起坠入深渊的复仇。
她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进入了一个又一个需要复杂密钥才能登录的、深藏于网络海洋底层的加密论坛。
这里是金融罪犯、情报贩子和顶级黑客的销金窟，是“叹息之墙”也无法完全掌控的灰色地带。
她没有钱，但她有比钱更值钱的东西——秘密。
那些关于“先生”、关于“叹息之墙”核心运作机制、关于某些至今仍身居高位的“客户”的秘密。
这些东西，在过去是她权力的基石，而现在，是她最后的、也是最致命的武器。
她熟练地发布了一条加密信息，像一个经验丰富的渔夫，将带血的鱼饵，抛入了最浑浊、也最危险的水域。
【我手中有“王座”的信标密钥，以及一份“秃鹫”名单。我不要钱，我只要一个人的命。提供坐标，换取一份名单。完成任务，换取密钥。】
信息发出后，她便关掉了所有的窗口，身体向后靠在肮脏的沙发椅上，闭上了眼睛。
她知道，鱼饵已经撒下。
那些比疯狗贪婪百倍、也凶残百倍的深海巨鲨，很快就会嗅到血腥味，找上门来。
她不在乎自己会成为谁的工具，也不在乎事成之后自己会被如何灭口。
她只想看到那个老魔鬼倒下。
只要能亲眼看到那一幕，她愿意支付任何代价，包括她的灵魂。
槐树下，石桌旁。
一盘刚刚结束的棋局，黑白子错落，胜负已分。
江建国执黑，以半子险胜。
他对面，坐着的是不知何时到来的阿武。
他依旧是一身黑衣，气息内敛，仿佛与院中的阴影融为一体。
“警方的人，今天三次试图从外围渗透，都被我挡回去了。”
阿武的声音很轻，像风吹过竹林，“手法很专业，领头的是个老手。”
江建国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对此似乎并不意外。
“赵丰年，是条好警犬，鼻子很灵。可惜，他追错了猎物。”
“那我们……”
阿武问道。
“让他查。”
江建国淡淡地说道，“有时候，一个足够强大的‘敌人’在明处吸引火力，反而能让真正的猎手，放松警惕。”
他说着，将一枚白色棋子从棋盘上拈起，放在指尖缓缓转动。
“真正的猎手，从不走大门。他们会从窗户、从通风管道、从一切你意想不到的缝隙里，渗透进来。他们不会留下脚印，只会留下……问题。”
就在这时，王大力那魁梧的身影从院门外走入，他的步伐沉稳，但脸上却带着一丝罕见的凝重。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一部特制的、无法被追踪的平板电脑，放在了石桌上。
屏幕上，显示着一连串看似毫无关联的信息流。
【过去十二小时内，京城海关数据库，关于‘高频信号放大器’的进口记录，被匿名IP访问了十七次。】
【驻华的三个欧洲国家大使馆，其二等武官的社交媒体账户，出现了异常的关注者增长。】
【西山植物园，夜间红外安保系统，被触发了三次，但监控录像显示空无一物。】
这些信息，零碎、杂乱，普通人看上一百遍，也看不出任何名堂。
然而，江建国的目光，却在看到这些信息的瞬间，骤然变得锐利起来。
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深处，仿佛有无数星辰在飞速推演、碰撞，最终连成了一张无形的、正在缓缓收紧的巨网。
这些不是孤立的事件。
这是试探。
是顶级情报网络在进入一个陌生猎场前，所进行的、教科书式的环境勘察与参数设定。
每一次访问，每一次触发，都是一次无声的询问，都是在测试这个城市的防御体系，寻找最薄弱的环节。
阿武和王大力也看懂了。
他们的呼吸，不自觉地屏住了。
许久，江建国缓缓放下了手中的棋子，发出一声清脆的“嗒”声。
他抬起头，望向那片被院墙切割成四方形的、湛蓝的天空，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一丝冰冷笑意的弧度。
“通知我们所有在外围的人员，从现在开始，进入静默状态。”
他收回目光，看向身前神情肃穆的两人，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把水搅浑，鱼才会浮上水面呼吸。”
“现在，水已经够浑了。”
“该收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