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宴-《红楼之老祖宗自救指南》

  宁国府天香楼内,暖阁熏香,锦帐流苏,一派奢靡气息。

  贾珍斜倚在软榻上,手中把玩着一对温润的玉胆,脸色却不如那玉光润,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好个琏二!”

  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恼怒,“他这是铁了心要跟着那老太婆,跟我贾珍划清界限了?”

  想起前几日派心腹送去的厚礼——那尊价值千金的羊脂白玉送子观音,寓意不言自明;

  那一对从扬州精心挑选、训练了半年的瘦马,娇媚可人,善解人意;

  还有宁国府名下最赚钱的绸缎庄一成的干股,每年少说也有两三千两银子的进项。

  这般手笔,他自信足以打动任何男人,尤其是贾琏这等素来贪财好色的。

  可结果呢?

  东西原封不动地被退了回来,只带回贾琏一句“多谢珍大哥美意,然祖母近日管束甚严,不敢受此重礼,心领了”。

  好一个“管束甚严”!

  好一个“心领了”!

  贾珍只觉得脸上像是被狠狠扇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疼。

  这已不是不识抬举,简直是公然打他的脸!

  “大爷息怒,”

  一旁的心腹小厮寿儿小心翼翼地劝道,“许是琏二爷一时转不过弯来,或是怕老太太知道……”

  “怕?”

  贾珍猛地将玉胆拍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如今是得了老太太几句夸,就忘了自己姓什么了!忘了往日里是谁带他见识这富贵场、温柔乡!”

  他越想越气,更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慌在心底蔓延。

  贾琏的“背叛”,意味着他在荣国府内部少了一个重要的眼线和盟友,也意味着老太婆的触角,正在一步步蚕食他的势力范围。

  不行!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贾琏必须拉回来!就算拉不回来,也不能让他彻底倒向那边!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对寿儿吩咐道:“去,再请琏二爷过府一叙。就说我得了一坛五十年的女儿红,请他务必赏光。”

  ……

  贾琏接到宁国府的帖子时,正在外书房看林之孝送来的几份新采买的料子样本。

  看到“珍大爷”三个字,他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心里像是吞了只苍蝇般腻烦。

  前番退回那些礼物,他已表明了态度。如今又来相请,宴无好宴。

  他本能地想推脱,可帖子言辞恳切,只叙兄弟情谊,若断然拒绝,反倒显得他心虚刻意,彻底撕破脸皮。

  如今府里形势微妙,他还不想与贾珍明面上闹得太僵。

  “二爷,”兴儿在一旁低声道,“珍大爷这般三请四邀,只怕……还是不死心。您可得仔细些。”

  贾琏烦躁地摆摆手:“知道了。备轿吧。”

  再次踏入天香楼,那熟悉的暖香混着酒气扑面而来,贾琏竟觉得有些刺鼻。

  贾珍依旧是那副热情豪爽的模样,迎上来揽住他的肩膀:“好兄弟,你可算来了!快快,酒都烫好了,就等你了!”

  席面比往日更加丰盛,伺候的丫鬟也换了两个眼生的,容貌身段皆是上乘,眉眼含情,斟酒布菜时,那柔荑似有意无意地擦过贾琏的手背。

  兴儿作为贴身小厮,只能候在外间廊下,听着里面传来的丝竹调笑声,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他悄悄透过珠帘缝隙往里瞧,只见珍大爷不断劝酒,那两个美婢更是使尽浑身解数,往二爷身上凑。

  二爷脸上笑着,眼神却有些飘忽,端着酒杯的手时紧时松。

  兴儿知道,二爷这是内心挣扎得厉害。

  往日里,这般阵仗,二爷早就半推半就了……

  一杯杯醇厚的女儿红下肚,贾琏确实觉得身子有些发热,眼前的美人巧笑倩兮,软语温存,那久违的、放纵的诱惑如同潮水般阵阵涌来,冲击着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心防。

  贾珍在一旁不断地敲着边鼓:“琏二弟,人生在世,及时行乐才是正经!何必苦着自己?你看这美人,这美酒,才是实实在在的快活!那些个规矩道理,都是束缚傻子的!”

  是啊,何必苦着自己?

  贾琏有一瞬间的恍惚。

  顺着贾珍,有享不尽的艳福,有唾手可得的好处,不必像现在这般,劳心费力还要受人刁难……

  就在这时,他脑中猛地闪过老太太将查账证据递还给林之孝时,那平静却带着一丝认可的眼神;

  闪过自己查出古玩铺子猫腻时,那股混合着后怕与成就感的激动;

  甚至闪过王熙凤近日看他时,那少了几分轻视、多了几分探究的目光……

  这些片段,如同冷水,骤然浇醒了他。

  若他今日再次沉溺于此,之前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改变,都将付诸东流。

  他将变回那个被贾珍操控、被府中人暗中鄙夷的“琏二爷”,永远活在父亲的阴影和妻子的强势之下。

  不!他不想!

  他深吸一口气,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随即用手盖住杯口,对还要斟酒的丫鬟摇了摇头,转向贾珍,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醉意和无奈:

  “珍大哥,你的盛情,兄弟心领了。只是……唉,实在是身不由己。老太太如今耳目灵光,府里规矩又严,若是醉醺醺地回去,或是带了什么人……怕是明日就要被叫到荣禧堂前去回话。兄弟我……实在是怕了。”

  他站起身来,脚步略显虚浮,却坚持拱手:“今日酒足饭饱,多谢珍大哥款待。兄弟就先告退了,改日再陪大哥尽兴。”

  贾珍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看着贾琏看似醉态可掬、实则眼神清明地告辞离去,手中的酒杯几乎要捏碎。

  他明白了,贾琏是真的变了。不再是那个能用财色轻易打动的纨绔子弟。

  那老太婆的手段,竟如此厉害?!

  一股巨大的失落和更深的忌惮涌上心头。他看着贾琏消失在门外的背影,眼神阴鸷。

  走出天香楼,被夜晚的凉风一吹,贾琏激灵灵打了个冷颤,酒意散了大半。

  他回头望了一眼那依旧灯火辉煌、笙歌隐隐的楼阁,仿佛挣脱了一个无形泥沼,虽心有余悸,却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和坚定。

  “二爷,您没事吧?”兴儿赶紧上前扶住他,担忧地问。

  贾琏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清冷的空气,只觉得胸腔间那股浊气尽去。

  “回府。”他沉声道,声音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属于当家人的沉稳。

  这一次,他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