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馄饨与夜话-《大纸商》

  什邡看不见温久岚的脸,自然也听不到他吩咐了什么,年轻男子脸上露出一丝惊惧,而后急冲冲转身离开。

  再回来时,温久岚眼中带着寒冰,晦暗不明的视线慢悠悠落在什邡脸上。

  什邡悄悄咽了口唾沫,佯装什么也不知道一般,故作轻松地问:“温三爷何故这么看我?是我脸上有东西?”

  温久岚沉着脸收回视线,转身走进屏风后面的内室。

  什邡缄默不语,脑子里疯狂地想着刚刚青年说的那句话。如果没猜错的话,韩斌时任益州漕运衙门总督官,近年来漕帮在水上横行,漕运衙门那边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如今突然开始死咬着漕帮不放,难道真的跟谢必安有关?

  想到谢必安,什邡提着的心稍稍安定些许。

  今天见林老夫人之前,她还不能百分百信任谢必安,如今听过林老夫人的话,她更能确定,无论谢必安的真实身份是谁,他想要撕开罩在益州官场上的这张大网,就一定会仔细打磨她这把唯一的刀,不会让她轻易折断。

  “什娘子!”

  温久岚从屏风后出来,出声打算什邡的思绪。她微微抬眸,温久岚眼中已经没了刚才的阴鸷,仿佛之前的剑拔弩张根本不存在一般,整个人轻松惬意地坐回她对面,温声说:“刚刚说的事情,什娘子不妨回去好好想一想,是你的命重要,还是一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重要。”

  “你在威胁我?”什邡凝眉与他对视。

  “非也!温某不过是良言相劝。什娘子能从万年县狱活着出来已是万幸,既然已经得了重生的机会,又何苦白白浪费了?温某今日的话还算数,你且回去好好想一想。”说完,温久岚招呼一直候在不远处的下人送客。

  什邡恍恍惚惚跟着下人出了阁楼,一股冷风忽而吹来,她这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冷汗遇见冷风,整个人像是从冷水中捞出来一样,什邡不由得拢了拢肩上的披风,木然地一步一步往前走。

  直到冰冷的大门在身后合上,什邡回头瞧着门楼上摇曳的气死风灯,提着的心才彻彻底底地落回原地。

  “我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

  一道幽冷的声音从昏暗中传来,什邡下意识抬头看去,便见倚在粗壮树干旁的谢必安。

  “你怎么来?”

  谢必安垂眸不语,只一味地用刀一样的眼眸看着她,无端端叫人心生寒意。

  什邡心虚地拢了拢披风,雅声说:“是你让韩斌去捣毁了甲丙仓库?”

  谢必安别开眼,抬手摸了摸一旁枣红马的鬃毛,淡淡道:“你不是早就料到我会想办法救你?”

  什邡脸一白,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才好。

  昏暗中,谢必安发出一声不轻不重的笑声,听得什邡心头发颤。事已至此,不论她再说什么都显得虚伪,索性什么也不说。

  “行了,上马吧!再不回去,你那丫鬟怕是能把房盖掀了。”

  谢必安无奈叹息,伸手一把揽住她的腰,将她整个托起放在马背上。

  什邡连忙抓住马鞍,还没来得及稳住身体,便感觉身后一堵温热的胸膛突然贴了上来,将她整个人向前压去。

  温热的呼吸突然袭击耳廓,恍恍惚惚中听闻一声轻语:“抓稳了。”

  抓什么?

  她恍惚地想要回头,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毫不留情地将她的头推了回来,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脖颈间带着微微的痒意,紧接着,一双有力的臂膀从身后穿过来,白皙如玉的大手虚虚抓住缰绳,像是拥抱般将她圈在怀中。

  什邡忽而觉得脸上一阵灼热,竟有些坐立难安。然而身后的人根本没有发现她的窘态,双腿微微夹紧马腹,枣红瞬间扬起四蹄朝昏暗中狂奔。

  刺骨的寒风扑面而来,什邡鹌鹑一样窝在谢必安怀里,心中纷乱万分。

  回到明心堂已是酉时末,纸坊的工人皆已散工,唯有红岭提着风灯焦急地徘徊在大门外。

  “娘子,你可算回来了,有没有受伤?真是吓死我了。”红岭丢了风灯,一把抓住什邡的手,红着鼻子仔仔细细查看她。

  直到什邡连连保证自己没事,红岭才放心地松开手。

  “娘子,厨房里备了馄饨,我煮给你吃?”红岭小心翼翼地问。

  什邡其实大半日没吃东西了,一开始没觉得,现在经她疑问,肚子便不争气地发出一阵嗡鸣。

  红岭忍不住噗嗤一笑,拉着她便往院里走。

  行至院门,像是突然想起还有一个人一般,什邡停下脚步,扭头看牵着马慢悠悠跟在后面的谢必安说:“你要不要吃点?红岭包的馄饨绝不输松鹤楼的大厨。”

  谢必安微微眯着眸子看她,良久,久到什邡以为他根本不想吃的时候,耳边传来一声极淡的“嗯。”

  一刻钟后,狭小的厨房里,什邡和谢必安面对面坐在小木桌旁捧着碗吃热气腾腾的馄饨。

  灶膛里的火还没有彻底熄灭,狭小的厨房里暖融融一片,与外面刺骨的寒冷形成鲜明的对比。不多时,什邡的脸上便渗出一层细细密密的薄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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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奔波了一天的疲惫和惊惧在一颗颗馄饨下肚的瞬间渐渐消散,什邡整个人放松下来的同时,话匣子也一并打开。她将白日里林老夫人说的话一字不落地全部说给谢必安,然后又像没事儿人一般低头囫囵着吃着碗里的馄饨。

  厨房里除了馄饨的香气飘散着,还有两个人细细碎碎的吞咽声。良久,对面传来瓷碗落在桌面的声音,什邡忙抬起头,谢必安正垂眸沉沉地看着她。

  心脏不受控地狂跳了几下,莫名地想到他胸膛紧紧贴着自己后背时的场景,心里难免惴惴,语气也不由得重了几分,嗔怪道:“你不信我?”

  谢必安忽而一笑,突然朝她伸出手。

  什邡一怔,连忙别开脸,他的指尖擦着她的脸颊而过。

  微凉的指尖触碰之处一阵酥麻,什邡不由怔愣。

  谢必安捻了捻指尖,什邡这才看清,上面不知何时沾染了一点面粉。

  脸色幽得一热,什邡连忙垂下眼帘,把碗放回桌面,淡淡说:“林老夫人没必要骗我,这件事里肯定有林家人的手笔。若不是这次林昇遇害,她或许也不会说出来。”林家兴衰是林老夫人的软肋,如今有人想要动摇林家根基,她一定不会坐视不理。

  以前没人敢查这件事,现在有人想要动益州这块烂肉,她必然会顺水推舟,肃清林家内部。

  若真如此,怕是林老夫人也早就洞悉到谢必安的身份不一般了吧!

  看出她眼中的狐疑,谢必安索性也不卖官司了,直接说道:“没有不信你,只是在想赵岑和周仁和。”

  什邡心意一动:“你能找到他们么?”

  谢必安眼眸微沉,看着她说:“赵岑七年前在调任途中偶遇火灾,被烧死在驿站。至于周和仁……”谢必安顿了一下,说,“死在小妾的肚皮上。”

  “也是七年前?”

  “是,七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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