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范无邪荒山辩道-《稗宋反骨仔》

  窦闻泰看了一眼地上的骆东行,自问自己在周侗手里也不见得能走过三五招来。

  眼见到手的鸭子又飞了,虽不甘但也只能再忍一日。

  后世说得好,有东西不用和没东西可用是两回事,此刻范希文眼前便是例证。

  “小兄弟,不如今日来个茶话会。”

  周侗笑着捡了一根枯枝,就这样坐到了地上。

  这是要让范希文把之前没说完的妄言讲清楚。

  “可惜也无茶水~”

  范希文苦叹一声,他巴不得马上离开,但现在的情况实在是扑朔迷离,那个申二不把七爷的身份告知其他人还则罢了,为何连上司也不说。

  宝藏的事情不知道传了多远,此刻逃离与找死何异,想了许久,只能暂且待在宗师身边。

  “不怕,一会儿自有人送来。”

  周侗与金三立打算在幕阜山比武,地点恰巧在此地东去二里。

  幕阜山是临湘名山,有道家“二十五洞天”之美名,早期为天岳山,因东吴太史慈于此安营扎寨拒抗刘表而改名。

  山上有曾经的遗迹,地势开阔,能容许多人,不仅是比武的好所在,也是沉睡的风水宝地。

  “师父,我来了。”

  来人是一位双十年华的男子,身穿劲装,打扮很有条理,不像是寻常江湖人。

  他将身上的背篓放在地上,又从里面找出葫芦递给周侗。

  “您身子这般情况,不宜喝酒。”

  又拿出一个葫芦,躬身双手递给金三立。

  “师叔。”

  金三立“嗯”了一声,领了孝敬。

  周侗这才慢悠悠地道:“生火泡茶,现在可以说了吧。”

  范希文苦笑,这老人精活了几十年光景,不好好组织一番语言,如何忽悠得过去。

  直到周侗徒弟那边茶叶下锅,范希文这才轻咳润喉。

  “我不准备道歉,我没说错,你们都是傻子。”

  这句话相当于对在场的五个陌生人宣战。

  范希文指着那边准备骂人的杨秋。

  “最好等我说下去,不然我不说了!”

  杨秋张了张嘴,终于还是气鼓鼓地找了个地方坐下。

  “比如你,周老辈,你的初心并没错,但是忽视了一个问题。你凭什么认为大家都该和你一样,抱着一颗必死的心去扞卫这个该死的朝代?”

  周侗眉头微皱。

  “我在泸州时,看到很多人被山匪欺负,而官员则隔岸观火,甚至每每遇到边境动乱还要强迫平民捐钱、捐粮、出力,凭什么?”

  周侗摇头,对于他来说,忠君爱国是信仰,保家卫国是义务。

  且看这小子如何自圆其说。

  “民众就像是野菜,可以被随意收割,然后等他们自然生长。那官员牧民一方的意义何在?不过是为了镇守国土而已,防止宋江、方腊等人出来作乱。民众生活愈加困苦,如花石纲、生辰纲,难道不是横加在民众头上的金箍吗?”

  周侗叹气,这确是不争的事实,朝堂衮衮诸公,尽皆贪婪无度,世间再无范、王二公之英才也。

  他没资格反驳这些。

  “你们不反驳,就是认可我这种说法。”

  金三立拍腿叫好,直夸范希文深明大义。

  范希文不置可否,呵呵再道。

  “古人云,民为水,君为舟。二者本是一体,共同奔赴时间的那头,但为君者不体恤民众,民众得不到应有的利益,甚至需要丢弃尊严也难以存活,谁愿意甘心奉献,何人肯抛洒热血去维护那个不堪的朝制?譬如这些江湖中人,难道天生就愿意刀口舔血?”

  范希文有些上头,反正说了开头,干脆说完,就当是给这些古代的喷子开眼了。

  他脱了鞋,将带着古怪味道的脚放到鞋面,斜躺到树干上。

  “国之重器,是武功、是文治、是民生、是技术,然而此间四样,大宋一样都占不得,唯有文治稍显好些,也被不知哪些狗置的破坏殆尽了。

  尤其是给税币这种资敌行为也能想出来,大宋朝堂没有脊梁,没有担当。领头羊失了方向,却让后面的羊去堵住如山的虎口。”

  范希文轻轻抬头,眼光自鼻尖射出,盯住周侗,轻声问道。

  “周老辈,或许你在朝堂时间太久,早已不关心民间疾苦了吧?高喊让人送死的话,你良心何安?”

  周侗陷入了沉思。

  “金老辈,你也有问题!”

  金三立奇怪道:“你处处说的都与我所坚持的一致,又来说我错?可知三立为何意?立命、立心、立言,为天下发声,谁做皇帝不好,我就想反了他的。”

  范希文笑出了尖锐的声音,好像听见了天大的笑话。

  “然后你再这样说:可惜我已经老了,可惜我还有家人,是吧?”

  金三立语塞,他确实一直以来都是这般想法,如果自己孤身一人,杀上朝堂去,或者把蔡京、童贯这些人的脑袋摘下来当夜壶。

  “省点口水吧,你这种想法与那些山贼,强盗何异?不过是找了个借口不尊规则,寻了个由头爬到道德制高点而已,说到底不过是自私自利之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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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侗又点头,这个说法他比较赞同,金三立虽然没有违法乱纪,但曾公然为江湖好汉说话站台,这便是共犯。

  “金老辈,你知多少人被逼成贼寇吗?又有多少人不愿意为贼寇吗?这个大宋,江湖人是多,但想比良民,却是寥寥之数。

  宋江苦不苦?有没有逼良民为民夫?方腊强不强?你猜猜他有没有滥杀无辜,有没有奸淫掳掠?又如此刻聚集在本地的江湖好汉们,不说多了,能如杨氏姐弟的能有几何?”

  范希文挪了挪身子,将左右脚换了个位置架起,脚臭弥漫。

  “说实话,我恨不得先将江湖人全部杀球了,管他是好是坏,但不能啊,他们也有难处的,并不是都该死。

  做人要讲道理,大家不讲道理,这世界就乱套了。

  同理,你们也应该讲道理,事情都是两面性的,有好就有坏。你们愿意去做很好,但你们能够做得更好,为什么要止步于此,相互埋怨、攻讦,对世事毫无帮助。

  你们这样就是一杆子打死一船人,民众小人物而已,不能有贪生怕死的人吗?哪个朝代又没有贪官污吏?因为其中有瑕疵就全盘否定,这样不讲道理,很可怕。

  如果给你们一个立法的机会,金老辈,你会不会想但凡有错的官员,一律杀了?周前辈,你会不会把稍有失格的人也一律杀了?那天下的人,干脆全都去死好了,何必活在这地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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