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佳冉公主-《乱世芙游》

  隐匿在山谷里的古朴院落,静谧无声。

  老槐树下,暗探屏息贴在斑驳的墙根,靴底碾着碎叶的微响,在这诡异的寂静里竟如惊雷。他耳廓微微颤动,连远处山涧的流泉声都清晰得刺耳。

  “咕咕咕…… 咕!咕咕咕…… 咕!”

  三长一短的鸟鸣陡然划破夜色,像石子投进死水。

  躲在树下的暗探脊背一挺,腰间短刃已滑入掌心。

  对于这些暗探而言,暗号早已烂熟于心,院门洞开的刹那,黑影便如鬼魅般隐入院中。

  “列队!” 金风低喝,玄色劲装在暮色中绷出利落的线条。她按在腰间的软剑剑柄,指节因用力泛白。

  金钨则反手卸下背上的连弩,机括轻响间已上弦。

  流云屈膝跪地,耳廓贴向青石板,指尖轻叩地面 —— 泥土下传来的震动细密而急促,像无数只蚂蚁在奔爬。

  “郡主,有敌情!来人已不足百米,步频极快!” 流云猛地抬头,汗珠滚落,眼底是冷冽的警惕。

  话音未落,一道灰影如断线风筝般撞进月亮门,重重摔在青砖上又迅速弹起,来人嘴角溢着血,单膝跪地时胳膊还在颤抖:

  “郡主!西南方向来的应是女子,她们行动迅速,身姿轻盈,应是西凉暗卫“花影月”中的杀手组;东北面来人穿羊皮靴,虽无马嘶,脚步声却很齐,手上都带着寒光弩!”

  竹帘被风吹起,周若芙立在阴影里。

  素白的指尖攥着半幅绣帕,帕角已被绞得发皱,可那双杏眼却亮得惊人。

  “没想到,她们的鼻子倒是比狗还灵,居然这么快就找到我们了。”

  她语气轻缓,心中却在暗自盘算着:“金风楼的暗卫们,善于隐匿暗处收集情报,正面交锋,胜算很低,不能硬碰硬,必须想一个万全之策,让姐姐们安全撤离。”

  “姐姐们,我带着于文渊走密道,你们帮我引开他们……”周若芙胸有成竹地说道。

  金钨上前一步,弩尖斜指地面,声音压得极低:“郡主,于文渊如今是南楚摄政王,他们摆明着是冲他来的。您既不杀他,不如……”

  “放了他?” 周若芙轻笑出声,抬手将鬓边乱发别到耳后,腕间银钏轻响,“他可是钓打大鱼的饵,哪有轻易放了的道理?”

  她目光扫过院中暗卫,见众人脸上皆有忧色,又补充道,“两伙人路数不同,必然不是同盟。姐姐们,你们各带一队人去准备,放火,布迷阵,把‘花影月’引去东北方向;流云、流雨,你们带北驰哥哥,往黔南找我大舅舅,大舅舅医术高明,定有办法医好北驰哥哥的“离魂之症”。”

  “可是,少主……他现在只认你……恐怕……”流云急切追问。

  “放心,我给他吃了“七日梦魂丹”,他会足足睡上七日。等他醒来的时候,你们应该已经见到大舅舅了!”

  “郡主!” 金风急得跺脚,腰间短剑晃出寒光,“郡主我们怎能让你单独行动?你刚答应我们不再独自涉险!”

  “金风姐姐,我跟于文渊在一起恰恰最安全。” 周若芙转身,裙摆扫过门槛时顿了顿,“他重伤未愈,受不得颠簸。我带着他,那些人定然投鼠忌器。”

  金风咬了咬牙,猛地挥手:“好,郡主你保重!行动!”

  刹那间,静谧无声的院落突然惊雷炸响,烟火腾空而起,如同在夜色中炸开一朵妖冶的花。

  整齐划一的黑衣人如蝙蝠般从天而降,长剑划破空气的锐响刺得人耳膜发疼;另一伙人则踩着院墙的飞檐翻入,黑衣扫过墙头的碎瓦,手里的软鞭甩成道道残影。

  “杀!”

  金钨扣动弩机,铁箭带着破空声射穿一名黑衣人的咽喉。

  金风拔剑出鞘,剑光如练,与一名女杀手缠斗在一起。

  迷雾中,兵器相撞的脆响、喊打喊杀声、火舌吞噬木料的噼啪声,搅得整个院落翻江倒海。

  混战中,两道马车辙印冲破院门,一道往西南疾驰,车轮溅起的石子砸在石墙上;另一道则拐向东北,车帘被风吹起,马车里有隐约男人的背影晃过。

  “给我追!保护殿下!”

  “拦下他们……”

  过了半刻,便喧嚣渐远,重归死寂。

  隐蔽的厢房内,周若芙躺在于文渊身侧,指尖轻按床板左侧的雕花牡丹。

  “咔嗒” 一声轻响,床板缓缓下沉,带着细微的齿轮转动声坠入密室。密室里燃着长明灯,昏黄的光映着于文渊苍白的脸。

  床板落定的刹那,于文渊睫毛颤了颤,猛地睁开眼。

  他眼神涣散,转过头,看到身边躺着的人,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干裂的嘴唇翕动着,用尽全身力气抓紧周若芙的手。力道不大,却带着执拗的滚烫:“芙儿…… 真的是你…… 我还以为…… 是做梦……”

  周若芙眉头一蹙,反手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清脆的响声在密室里回荡,于文渊闷哼一声,彻底昏死过去。

  她抽回手,指尖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低声嘟囔着:“登徒子!伤成这样还不老实!”

  西凉军营。

  斥候连滚带爬地冲进霍图勒王子的大帐,甲胄上的沙砾簌簌掉落。他单膝跪地,额头抵着冰凉的地毯,声音抖得像风中残烛:“王子殿下!佳冉公主…… 公主来了!”

  霍图勒正坐在主位上,指尖捻着腰间的狼牙佩饰。

  佩饰是用黑铁铸就,狼牙的尖刺打磨得锋利如刀,此刻被他攥得死死的,尖刺深深嵌进掌心,渗出血珠也浑然不觉。

  他猛地抬头,铜铃般的双眼瞪得溜圆,粗哑的嗓音像被沙砾磨过的破锣:“什么?那个灾星来了?”

  话音未落,猩红的裙裾已如烈火般掀开门帘。

  佳冉公主踩着银纹长靴步入帐中,鎏金嵌宝的腰链随着步伐轻响,鬓边的红宝石步摇晃出细碎的光,像溅落的血点。

  这位佳冉公主是西凉已故的先王涂发树机和前素录王后的独女,身份无比尊贵。但是她刁钻蛮横、任性妄为且残忍暴虐。

  据传闻所言,佳冉公主在年幼时便失去了母亲,西凉王对她很是溺爱,她的营帐中,仆人们常常遭受无妄之灾,常被她无故虐杀。正因如此,这些仆人们对她都畏惧如虎,能躲多远就躲多远,生怕一不小心触怒了她,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佳冉公主身姿高挑,比帐内的侍女还高出半头,眼尾上挑如弯刀,唇色艳似凝血,周身环绕着冷冽的香气。

  她目不斜视地掠过帐内侍立的仆从,径直走向最上方的主位。

  裙摆扫过地毯上的兽皮纹样,利落地落座时,腰间的软鞭 “啪” 地甩在椅边,鞭梢卷着一缕风沙,带着无声的挑衅。

  霍图勒的指节捏得发白,指骨咯咯作响,胸腔里的怒火几乎要冲出口腔 —— 那是属于他的主位,是西凉子议事的地方!

  他刚攥紧拳头,佳冉公主的讥讽已先一步砸来:“听闻,南楚摄政王在你眼皮子底下遇刺,还失踪了!霍图勒,你可真是个废物!”

  她语气平淡,却像淬了冰的刀子,慢悠悠地划过霍图勒的脸面:“母后不过让你去接个人,你都能闹出这么大的岔子。南楚会盟事关重要!你却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也配做西凉王子?”

  “母后?” 霍图勒突然嗤笑出声,笑声里满是讥讽,唾沫星子溅在地毯上。

  “你一口一个“母后”,叫得好不热络。我原以为你只是在人前装装样子,原来竟真被那个南楚贱人洗了脑,甘心尊她为母后?”

  “啪!”佳冉公主手中的软鞭如毒蛇般窜出,带着凌厉的风声直逼霍图勒面门。

  霍图勒眼疾手快,反手攥住鞭身,粗糙的掌心与光滑的皮革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鞭风擦着他的脸颊掠过,带起的碎发贴在皮肤上,又麻又疼,一道红痕迅速浮现。

  “你敢对母后不敬?” 佳冉公主眼神骤冷,手上加力,软鞭勒得霍图勒掌心生疼

  “你忘了西凉人的规矩?只分强弱,不问出身!谁强,谁就能高高在上;谁弱,谁就该匍匐脚下!”

  “难道你忘了,西凉的规矩该由谁定?是我们西凉人,不是南朝汉人!”

  霍图勒猛地发力,将软鞭往回一扯。佳佳公主的身体晃了晃,险些从椅上跌落。他冷笑着逼近,唾沫星子喷在她脸上:“你这倒是孝顺!一个人尽可夫的外族婊子也值得你为俯首帖耳?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哼。” 佳佳公主猛地抽回软鞭,掸了掸裙摆上的褶皱,眼神里的不屑几乎要溢出来。

  她自许是西凉最尊贵的公主,生母乃素录后族最尊贵的圣女,而她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在她心里,不过是一个身份不明的孽种。

  “霍图勒,你一口一个‘婊子’,何不想想自己的母亲是何身份?”

  她向前倾身,声音压低却更显尖锐,像针一样扎进霍图勒的心口,“听说你母亲,只是父王帐下无名无姓的下等女奴?对了……她去哪里了?哎呀…… 我记得好像是被父王随手赏给谁了?”

  佳冉公主难掩得意,笑得张狂:“哈哈哈哈…… 你又比谁高贵?”

  在未受汉文化熏陶前的西凉,西凉的女人如同牛羊、粮食一样,被当成男人的附属品和私有物,除了少数大贵族,寻常部族的女子经常被掠夺,抢占。

  她们的主人甚至可随意买卖、打杀女奴,西凉勇士打了胜仗,就可以强抢部族的女子为奴……,失败者会失去自己的女人,而霍图勒的母亲就是涂发树机从别的部族抢来的,传言她来到西凉时已身怀六甲,这样的身世是霍图勒永远的痛。

  佳冉公主的话,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霍图勒心上。他气得脸色涨红,额角青筋突突直跳,猛地上前一步,蒲扇大的手攥住佳冉公主的脖颈,指节用力得发白:“你找死!”

  佳冉公主也不示弱,抬脚狠狠踢向他的膝盖。

  霍图勒吃痛,手劲松了几分,她趁机抽出软鞭,鞭梢缠上他的手腕。两人瞬间扭打在一起,帐内的矮桌被撞翻,酒壶滚落,琥珀色的酒液浸湿了地毯,散发出浓烈的酒香。

  “你敢碰我?” 佳冉公主一把推开霍图勒,理了理凌乱的裙摆,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她的发髻散了半边,红宝石步摇晃得更急,却丝毫没减她的气焰。

  “你这个废物,不过是只纸老虎!” 她指着帐外呼啸的风沙,语气陡然加重,“母后才是西凉人的救星!是她教我们种粮食棉花,是她建城池兴汉学,是她让族人们不至于冻死在寒冬里!可你呢?占着王子的名分,你做过什么?只会逞凶斗狠!”

  她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盯着霍图勒,眼神傲慢不可一世:“我们西凉人历来只遵从强者,西凉勇士只会匍匐在强者脚下。你既无军功,又恶名昭彰,什么王子?你配吗?不如去马厩喂马,省得给王族丢脸!”

  霍图勒攥着拳头,指节泛白,胸腔里的怒火几乎要将他烧透。

  可佳冉公主的话像重锤,一下下砸在他的软肋上 —— 他无法否认,自从那个南楚女人来到西凉,西凉日渐强大富足,而他这个 “预言中的将星”,除了嗜杀的恶名,一无所有。

  他张了张嘴,喉结滚动半天,最终只憋出一句带着不甘的怒吼:“我是预言中的将星转世!是未来称霸天下的王!”

  “呵呵。”

  佳冉公主发出一阵轻蔑的嗤笑,然后抬起手轻轻地整理了一下耳边的几缕碎发。

  “若不是因为那个预言,父王恐怕早就把你丢进马槽子里淹死了。”

  “所以啊,你还是别再摆出那副高高在上的王子架子了,赶紧去抱紧圣女的大腿吧,毕竟只有大祭司的预言,才能保住你的地位!”

  霍图勒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他苦笑一声,说道:“原来如此,是那个女人指使你来逼迫我的!”

  霍图勒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无奈和愤恨,他接着说道:“我是堂堂西凉勇士,怎能讨好、屈从一个女人!这是对我们王室的羞辱!”

  然而,佳冉公主却不以为然地反驳道:“女人怎么了?你不也是从女人的肚子里爬出来的吗?你有什么资格看不起女人!哼!恰恰就是你看不起的女人,一直在主宰你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