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一对祖孙-《恶女行事录》

  婚约?顾家小姐?这两个词让宝珍心头猛地一怔,一时没回过神来。

  顾一澄已下落不明多年,而她早在入京城前,就已正式记入顾家族谱。如今在外人眼里,她宝珍,便是名正言顺的顾家嫡女。

  宝珍忽然又想起,之前她见到谢丞相时,对方曾意味不明地看了自己一眼,那眼神里的打量……

  她轻轻摇了摇头,暗自思忖:这本是属于顾一澄的婚约,按理说,和她这个后入族谱的“顾家小姐”,也没什么关系。

  霍随之将宝珍沉思的模样看在眼里,谢丞相位高权重,当年谢、顾两家的婚约,本就是京城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事。

  顾一澄失踪后,所有人都以为这桩婚约早已不了了之。可霍随之身份特殊,知晓些旁人不知道的内情,谢丞相似乎从未打消过与顾家结亲的念头。

  那结亲的对象……霍随之的目光不自觉落在宝珍身上。其实谢继为人还算端正,按说这门婚事与他毫无相干,可他心底却下意识觉得,宝珍与谢继的这桩婚约,实在半点都不合适。

  至于究竟哪里不合适,此刻的霍随之自己也说不上来。

  宝珍见他走神,抬手轻轻碰了碰他,问道:“喂,你在想什么呢?魂都快飞了。”

  霍随之被她一叫才回过神,有些不自然地掩饰道:“啊?哦,没什么,就是随便想想。”

  宝珍话锋一转,又看向霍随之:“不说谢继了,说说那个孟沁吧。”她前不久便知道了那孟沁是当朝太傅的孙女,京中贵女的典范。

  同处京城,往后抬头不见低头见,难免还有打交道的时候,多了解些情况,对自己总归是好的。

  说起孟沁,霍随之无声叹了口气,解释道:“孟沁自小父母双亡,孟太傅待她,和寻常祖父不太……一样。”

  不太一样?是哪里不同?

  宝珍从未有过真正的亲人,她的亲生父母为了五斤肉,亲手将她卖掉。后来入了顾家,她与顾老爷、顾夫人的相处模式,也是这四年慢慢摸索出来的,步步算计;至于顾老夫人,更是纯粹的利益交换。

  “哪里不一样?”她追问。

  霍随之四下看了看,见周遭无人,才压低声音道:“这位孟太傅,虽是鸿儒之士,可惜性子太过古板。说起来,不古板也当不了陛下的老师,毕竟天子之师,总不能染上阿谀奉承的风气。”

  “所以呢?”宝珍追问。

  “所以孟太傅便将教学生的一套都用到了孟沁身上,她虽是名门出身,却并非娇生惯养的性子……”

  霍随之话未说完,转角处忽然传来动静,正是宝珍方才走来的方向。

  宝珍转身往前走了两步,立在转角处朝大殿正门望去。

  只见一位身着青色衣衫的老者,佝偻着背站在孟沁面前,而孟沁与谢继正垂着头,恭顺地立在原地。

  谢继犹豫着开口:“孟爷爷……”

  这老者便是孟沁的祖父?当朝太傅,天子之师?

  宝珍有些意外,她早知孟沁出身太傅府,无论在何处赴宴,都是京中贵女的中心。

  在玉龙寺祈福,不是上朝,所以孟太傅并未着官服,只穿了件寻常衣衫。

  宝珍在玉龙寺这几日见过不少官员的便服,看似朴素,实则用料考究,一眼便能看出料子上乘。

  可这位孟太傅,身上那件青色长衫洗得发了白,她眼神好,甚至能瞧见衣角处有些许磨损。

  当朝太傅、天子之师,家中又只剩自己与自幼失怙的孙女,无需在人前故作姿态、维持清廉来使陛下免生芥蒂。

  所以他此刻身上这朴素的衣饰,大抵便是他平日里常穿的样式,并非刻意为之。

  孟太傅低低咳嗽了两声,目光转向谢继:“小继,功课都做得如何了?”

  “这……”谢继本就对读书一窍不通,一听这话便犯了难,脸上露出几分窘迫。

  孟沁忙朝谢继暗中摆了摆手,示意他快些离开,随即转向祖父道:“祖父,谢继他还有事要忙呢。”

  谢继接收到孟沁的示意,却有些犹豫。孟沁又朝他轻轻摇头,眼神里透着“我没事,你先走吧”的意思。

  谢继只能行礼告退,接上孟沁的话,“对,祖父还说寻我有事,孟爷爷我先走了。”

  待谢继走远,孟沁才扶上孟太傅的胳膊,轻声劝道:“祖父,您身子不好,早课之事还是向陛下请辞吧,陛下前几日不也劝您不必勉强么?”

  “咳咳咳——”孟太傅又咳了几声,声音却依旧透着股执拗:“这如何使得?我还没老到走不动道的地步,为国祈福,是分内之事,岂能说退就退?”

  孟太傅又看向孟沁,语气沉了沉:“还有那位刘家小姐,我先前就与你说过,刘家家风不正,你不要与她多来往。”

  “是,祖父,我记下了。”

  祖父这话不是第一次说,只是从前的她总听不进去,只觉得祖父管得太宽,连她交朋友的事都要插手。

  “沁沁,你长大了,孰是孰非,该有自己的判断了。”孟太傅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语重心长。

  孟沁望着祖父越发佝偻的背脊,还有那满头扎眼的白发,心口不知怎的,突然泛起一阵隐隐的胀痛。

  孟沁扶着孟太傅,一步一步慢慢走远。

  宝珍收回目光,刚转过身,就见霍随之正贴得极近,也望着那祖孙二人离去的方向。

  “你往后退退。”她蹙眉道。

  “啊,哦。”霍随之这才回过神,连忙往后挪了挪,与她拉开些距离。

  “你也瞧见了,”他开口解释,“孟沁打小就被孟太傅当男孩子教养,太傅主张孩子要自立,可孟沁小时候总被别家孩子欺负没爹没娘。”

  宝珍瞥了他一眼,语气带着几分说不清的意味:“你知道的还挺清楚。”

  霍随之被她这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抬手摸了摸鼻子,解释道:“我会知道这些,是因为我小时候也跟着孟太傅学习的。”

  孟太傅既是天子之师,学问自然是毋庸置疑的。按理来说霍随之跟着孟太傅学习,学识定然不会差。

  宝珍也从顾一澈那里听过,白玉山书院收纳的都是天下有名的学子,顾一澈还常跟她提起,曾和霍随之一起探讨学问。

  这么看来,霍随之本应是极擅长做学问的。难怪之前长公主会问起他科考的事,可他本人,似乎压根不想参加科考。

  转念一想,宝珍便明白了:他如今是监察司主使,替陛下暗中做事,自然是外表越纨绔,才能让某些人对他更放心。若真去参加科考,反倒会把自己的能力暴露在众人眼前,引人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