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门外泥地上，一道极淡的脚印，正从巷口延伸而来，直指门前。
那脚印很轻，几乎被夜风吹散，但确实存在。
而且，是单向的——只有来路，没有回程。
他咽了口唾沫，声音压得像怕惊动什么：“掌柜的……这人没走？”
萧灼没动，也没答。他只是缓缓起身，走到门边，把那盏油壶灯拎起来，轻轻放在门槛正中央。灯光一晃，泥地上的痕迹在昏黄里显出一道浅浅弧线，像是有人踮着脚尖走过，又刻意避开积水。
“你去灶台边拿把菜刀来。”他说。
小七愣了下：“切肉的？”
“不是剁骨头，是划地。”
小七不敢多问，跑去拿来。萧灼接过，蹲下身，用刀尖沿着那道模糊的印子，一点点描出轮廓。动作不急，也不重，就像在修补账本上一笔写歪的数目。
老周不知什么时候也挪到了门口，扶了扶眼镜，盯着那条线看：“这……这是谁的脚印？”
“不知道。”萧灼收刀入鞘“但能留下这步子的人，不会是为了偷鸡摸狗。”
“那他是想干啥？”小七搓着手“看咱们有没有防备？还是……踩点放火？”
“放火太糙。”萧灼站起身，拍了拍手“火一起，四邻都醒，官府也来。他要的是让咱们自己关门。”
老周眼皮一跳：“您是说……吓我们？”
“吓你们。”萧灼看了他一眼“我不怕。”
老周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只憋出一句：“可咱这门才修好……真再来一伙，顶得住吗？”
萧灼没理他，转身走进院子，弯腰捡起一块碎木板，又拾起半截断砖，慢慢往院角堆去。动作不快，但一下接一下，像在码柴火。
小七赶紧跟上帮忙，一边搬一边嘀咕：“这些破烂留着干嘛？明儿扫出去不就得了。”
“扫了，就真输了。”萧灼把最后一块残砖摞上去，拍实“他们破门进来，是为了看我慌不慌。我现在把这堆东西留着，就是告诉他们——我看得见，我也记得。”
老周站在堂口，抱着账本，声音发虚：“可咱们……到底招谁了？前脚文先生来说粮价，后脚黑衣人砸门，再后来假禁军，现在又来个鬼影子……是不是……是不是该歇几天？锁上门，躲一躲？”
萧灼回头看他。
就一眼。
老周话戛然而止。
“歇三天？”萧灼走回来，站在门槛上，影子投在泥地“那你打算哪天开门？第四天？第五天？还是等他们觉得咱们已经跑了，再偷偷回来捡铺盖？”
“我不是……不是这个意思……”老周结巴“我是说，缓一缓，总比硬扛强。”
“缓？”萧灼冷笑“你见过哪家饭馆因为被人踹了一脚，就从此不卖米饭的？”
小七忍不住插嘴：“可这次不一样啊，他们是有备而来，还留了牌子……戌字牌……听着就像官面上的。”
“戌字牌十年前就裁了。”萧灼靠着门框，抬头望向旷野“真当差的不会拿这玩意唬人。敢用假牌子的，要么是疯子，要么是聪明过头的家伙——这种人，你越躲，他越认定你有鬼。”
老周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可咱们……真没啥鬼啊。”
“有。”萧灼声音低下来“我这个人，就是他们的鬼。”
三人一时都没说话。
风停了，狗也不叫了，连隔壁打更的梆子声都断了好一阵。
小七忽然伸手戳了戳那堆碎木：“掌柜的，你说……他们还会来吗？”
萧灼没答。
他只是抬眼，望向远处山脊。
那里，几点火光在移动。
不高，不大，像是萤火虫，却又排成一种古怪的节奏——两前一后，绕着客栈外围缓缓游走，忽明忽灭，但从不靠得太近，也不离得太远。
“那是啥？”小七眯眼“野猫拖灯笼？”
“探路哨。”萧灼声音平静“不是打手，也不是官兵。是那种喜欢算计的人派出来的耳目——先摸清地形，再定打法。”
老周脸色发白：“那……那咱们要不要……加派人手？或者……报官？”
“报官？”萧灼嗤笑一声“你说哪个官？穿戌字牌的？还是送酒来的文先生？”
老周语塞。
小七咬着嘴唇：“那咱们就这么干看着？”
“看。”萧灼点头“但现在看的，不只是他们。”
他转身进屋，走到柜台后，拉开最底下那个抽屉。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枚玉佩，用粗布包着。
他拿出来，解开布，指尖摩挲着表面那道裂痕。
温润，却带着旧伤。
他曾把它埋在灶灰里三年，发誓再也不碰。
今天，他把它拿出来了。
小七凑过来，好奇：“这啥？传家宝？”
萧灼没答，只将玉佩翻了个面，看了看背面刻的字，然后慢慢握紧，塞进怀里。
“掌柜的？”小七察觉到不对“你……是不是认出谁了？”
“没有。”萧灼走向门口，站在门槛上，背对着两人“但我知道，有些人从来就没信过我能安分守己。”
老周颤声问：“那咱们……接下来咋办？关门？搬家？还是……”
萧灼打断他：“歇了三天，就再开不了。”
他声音不高，却像铁锤砸在青石上。
“门能修，人心一怂，就扶不起来了。”
小七低头，看见萧灼的手搭在门框上，指节发白，像是掐进了木头里。
“可咱们……就三个人。”老周喃喃“你再能打，也挡不住千军万马啊。”
“没人要带千军万马来。”萧灼望着远处游移的火光“他们要的，是我自己关上门，卷包袱走人。只要我走了，他们就算赢了。”
他顿了顿，忽然笑了下。
极淡，转瞬即逝。
“可我偏不。”
小七猛地抬头。
老周张着嘴，像被堵住了喉咙。
萧灼转身，背靠门框，双手抱臂，目光落在那道已被风吹得几乎看不见的脚印上。
“当年他们说我谋逆，要把我碾成灰。”他低声说“可我没死。后来他们以为我废了，躲在这小地方混吃等死，可我还活着。现在他们又来试我——试我怕不怕，试我敢不敢还手。”
他抬起脚，轻轻踩在那道脚印的尽头。
“既然一趟趟不嫌烦……”
他嘴角微扬。
“那就别躲了。”
那脚印很轻，几乎被夜风吹散，但确实存在。
而且，是单向的——只有来路，没有回程。
他咽了口唾沫，声音压得像怕惊动什么：“掌柜的……这人没走？”
萧灼没动，也没答。他只是缓缓起身，走到门边，把那盏油壶灯拎起来，轻轻放在门槛正中央。灯光一晃，泥地上的痕迹在昏黄里显出一道浅浅弧线，像是有人踮着脚尖走过，又刻意避开积水。
“你去灶台边拿把菜刀来。”他说。
小七愣了下：“切肉的？”
“不是剁骨头，是划地。”
小七不敢多问，跑去拿来。萧灼接过，蹲下身，用刀尖沿着那道模糊的印子，一点点描出轮廓。动作不急，也不重，就像在修补账本上一笔写歪的数目。
老周不知什么时候也挪到了门口，扶了扶眼镜，盯着那条线看：“这……这是谁的脚印？”
“不知道。”萧灼收刀入鞘“但能留下这步子的人，不会是为了偷鸡摸狗。”
“那他是想干啥？”小七搓着手“看咱们有没有防备？还是……踩点放火？”
“放火太糙。”萧灼站起身，拍了拍手“火一起，四邻都醒，官府也来。他要的是让咱们自己关门。”
老周眼皮一跳：“您是说……吓我们？”
“吓你们。”萧灼看了他一眼“我不怕。”
老周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只憋出一句：“可咱这门才修好……真再来一伙，顶得住吗？”
萧灼没理他，转身走进院子，弯腰捡起一块碎木板，又拾起半截断砖，慢慢往院角堆去。动作不快，但一下接一下，像在码柴火。
小七赶紧跟上帮忙，一边搬一边嘀咕：“这些破烂留着干嘛？明儿扫出去不就得了。”
“扫了，就真输了。”萧灼把最后一块残砖摞上去，拍实“他们破门进来，是为了看我慌不慌。我现在把这堆东西留着，就是告诉他们——我看得见，我也记得。”
老周站在堂口，抱着账本，声音发虚：“可咱们……到底招谁了？前脚文先生来说粮价，后脚黑衣人砸门，再后来假禁军，现在又来个鬼影子……是不是……是不是该歇几天？锁上门，躲一躲？”
萧灼回头看他。
就一眼。
老周话戛然而止。
“歇三天？”萧灼走回来，站在门槛上，影子投在泥地“那你打算哪天开门？第四天？第五天？还是等他们觉得咱们已经跑了，再偷偷回来捡铺盖？”
“我不是……不是这个意思……”老周结巴“我是说，缓一缓，总比硬扛强。”
“缓？”萧灼冷笑“你见过哪家饭馆因为被人踹了一脚，就从此不卖米饭的？”
小七忍不住插嘴：“可这次不一样啊，他们是有备而来，还留了牌子……戌字牌……听着就像官面上的。”
“戌字牌十年前就裁了。”萧灼靠着门框，抬头望向旷野“真当差的不会拿这玩意唬人。敢用假牌子的，要么是疯子，要么是聪明过头的家伙——这种人，你越躲，他越认定你有鬼。”
老周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可咱们……真没啥鬼啊。”
“有。”萧灼声音低下来“我这个人，就是他们的鬼。”
三人一时都没说话。
风停了，狗也不叫了，连隔壁打更的梆子声都断了好一阵。
小七忽然伸手戳了戳那堆碎木：“掌柜的，你说……他们还会来吗？”
萧灼没答。
他只是抬眼，望向远处山脊。
那里，几点火光在移动。
不高，不大，像是萤火虫，却又排成一种古怪的节奏——两前一后，绕着客栈外围缓缓游走，忽明忽灭，但从不靠得太近，也不离得太远。
“那是啥？”小七眯眼“野猫拖灯笼？”
“探路哨。”萧灼声音平静“不是打手，也不是官兵。是那种喜欢算计的人派出来的耳目——先摸清地形，再定打法。”
老周脸色发白：“那……那咱们要不要……加派人手？或者……报官？”
“报官？”萧灼嗤笑一声“你说哪个官？穿戌字牌的？还是送酒来的文先生？”
老周语塞。
小七咬着嘴唇：“那咱们就这么干看着？”
“看。”萧灼点头“但现在看的，不只是他们。”
他转身进屋，走到柜台后，拉开最底下那个抽屉。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枚玉佩，用粗布包着。
他拿出来，解开布，指尖摩挲着表面那道裂痕。
温润，却带着旧伤。
他曾把它埋在灶灰里三年，发誓再也不碰。
今天，他把它拿出来了。
小七凑过来，好奇：“这啥？传家宝？”
萧灼没答，只将玉佩翻了个面，看了看背面刻的字，然后慢慢握紧，塞进怀里。
“掌柜的？”小七察觉到不对“你……是不是认出谁了？”
“没有。”萧灼走向门口，站在门槛上，背对着两人“但我知道，有些人从来就没信过我能安分守己。”
老周颤声问：“那咱们……接下来咋办？关门？搬家？还是……”
萧灼打断他：“歇了三天，就再开不了。”
他声音不高，却像铁锤砸在青石上。
“门能修，人心一怂，就扶不起来了。”
小七低头，看见萧灼的手搭在门框上，指节发白，像是掐进了木头里。
“可咱们……就三个人。”老周喃喃“你再能打，也挡不住千军万马啊。”
“没人要带千军万马来。”萧灼望着远处游移的火光“他们要的，是我自己关上门，卷包袱走人。只要我走了，他们就算赢了。”
他顿了顿，忽然笑了下。
极淡，转瞬即逝。
“可我偏不。”
小七猛地抬头。
老周张着嘴，像被堵住了喉咙。
萧灼转身，背靠门框，双手抱臂，目光落在那道已被风吹得几乎看不见的脚印上。
“当年他们说我谋逆，要把我碾成灰。”他低声说“可我没死。后来他们以为我废了，躲在这小地方混吃等死，可我还活着。现在他们又来试我——试我怕不怕，试我敢不敢还手。”
他抬起脚，轻轻踩在那道脚印的尽头。
“既然一趟趟不嫌烦……”
他嘴角微扬。
“那就别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