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39】他们注定分道扬镳-《情陷囍帖街》

  临近中午,钟俊豪走出房间的时候,正好瞧见走廊的另一头,裴烁也开了房门。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钟俊豪只觉得脸上的伤莫名疼了一下,他刚想忿恨地冷言几句,却一眼瞥见门内伸出一条细细的手臂,接过服务员睇过来的房卡。

  钟俊豪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与裴烁目光相撞,给了对方一个耐人寻味的表情。

  哟。

  下一秒,他自己的房门打开了,身后传来一声清脆的叫唤:“算了我还是想喝冰的,帮我买杯Nitro cold brew吧!”

  裴烁也听见了,下巴微微一抬,回击了一个恍然大悟的眼神。

  吼。

  两个昨晚拳拳相对双双挂彩的男人,这一刻撞破彼此最深处的小秘密,复杂的情绪充斥了整个心房,有难以掩饰的欢喜、有被对方看穿了的尴尬,更有对片刻逃离现实的不舍,和即将回到风暴中心的惆怅与抗拒。

  -

  返程的路上,四人沉默不语,各怀心事。

  过去这短短的一天,像是梦里的乌托邦,但梦终归会醒,每个人又回到了各自的位置和立场。

  回到南城,回到囍帖街,他们是不是又变回两个不同阵营了?钟俊豪是会力劝钟明丰退出项目,还是会反咬纪年一口置她于死地?

  纪年不得而知。

  大病未愈的身体依旧孱弱,她身上都是虚汗,脉搏估计跳到了一百六。她突然有种在牌桌上show hand的错觉,手里仿佛已经将最大的筹码甩了出去,心情如同看到达摩克利斯之剑悬顶,是极度恐惧又极致亢奋。

  原来,这就是赌博的感觉啊。

  车将纪年和裴烁送到青龙里巷口,他俩刚下车,钟俊豪的车窗缓缓放下:

  “我准备搬离这里了,”他眼里是淡漠的神情,平静地讲述着一个事实,“我想,我还是不太适应住这里。”

  裴烁并不讶异,只看了他和叶咏欣一眼,便拉着纪年离开了。

  身后,是车子启动离去的声音,很快车尾灯消失在巷口,像被怪兽吞没的最后一点光。

  “他回他的金丝笼了。”纪年声音还有点哑,是昨夜高烧和情绪过载的后遗症,听不出情绪,只有一种尘埃落定后的疲惫。

  裴烁握着她的手紧了紧,掌心干燥,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安抚力量,头也不回地大步走进了巷子里。

  各人有各人的选择,他们注定分道扬镳。

  -

  接下来的两天,囍帖街的空气像凝滞的胶水,沉重又粘腻。居民们惶惶不安,钟俊豪的搬离像是一个信号,预示着明丰集团这座大山即将毫无顾忌地碾压下来。纪年作为街坊代表成了唯一的浮木,深陷流言蜚语和负面舆论的同时也被无数双焦灼的眼睛紧紧盯着,压力如同实质的铅块坠在胃里。

  纪年心里充满了忐忑:到底要不要等一下钟俊豪的反应?

  在她几乎要被这种无声的压力压垮时,一个穿着高级定制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男人出现在19号楼下。

  “钟先生想请纪小姐喝杯茶。”

  纪年点点头,跟着他走向巷口。经过大榕树时抬了抬头,灰尘在斑驳的光柱里跳舞,心里那根绷到极致的弦,反而“铮”地一声,奇异地松弛下来。

  来了。

  该来的,躲不掉。

  地点选在一家高档会所里,纪年认得这家,是半年前端午节她冲进去大闹一场的那家会所。

  钟明丰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一杯热气袅袅的普洱。他穿着质地精良的浅灰色羊绒衫,像个儒雅的学者,而非执掌庞大商业帝国的巨鳄。阳光穿过黄铜镂空格栅,将喜鹊纹影投射在红木桌上,看上去却像是他掌前那囚笼中的鸟儿。

  “坐。”他抬了抬下巴,示意对面的位置,语气平淡得像在招呼一个寻常晚辈。

  纪年拉开椅子坐下,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杆标枪。她没碰茶盏,目光直接迎向钟明丰:“钟董事长日理万机,找我这个市井小民,有事?”

  钟明丰轻轻吹开茶沫,啜饮一口,动作从容。“纪小姐果然快人快语,我一直都很欣赏你。囍帖街的事,俊豪跟我提了提。”

  纪年心脏猛地一缩。

  果然!钟俊豪……他最终还是选择了钟家!

  一股冰冷的怒意夹杂着被背叛的刺痛瞬间涌上喉咙,又瞬间被油然而生的恐惧压了下去。

  她对面坐着的,很有可能是一个纵容纵火和杀人未遂的幕后操纵者。

  放在桌下的手攥成了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纪年看了一眼桌上倒扣的手机,面上却扯出一个漫不经心的弧度:“哦?他说了什么?”

  “他说你很有想法。”钟明丰放下茶杯,瓷器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年轻人,有想法是好事。我也老了,有时候,是该听听新的声音。”

  纪年没说话,只是看着他,试图用眼神刮开他儒雅表皮下的真实。

  “明辉着实是做得不够好,我会让他退出囍帖街项目。”钟明丰抛出了炸弹,语气依旧平淡无波,“明丰集团会继续推进,按照你想要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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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年瞳孔骤然收缩,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她设想过无数种威逼利诱、软硬兼施的场景,唯独没料到会是这种轻飘飘的“让对手退出”。

  巨大的荒谬感攫住了她。

  钟俊豪到底跟他说了什么,他知道自己手里握着他的罪证吗?!

  “条件?”她声音绷得更紧,每一个字都像从齿缝里挤出来。天上不会掉馅饼,尤其不会从钟明丰这种精明的商人手里掉。

  钟明丰微微一笑,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精密的算计:“没有条件。或者说,条件就是——项目按照你和街坊们商定的‘幸福南城原住民经济’的方案执行,明丰集团会作为主要投资方,确保尽快举行街坊投票然后开工,资金、资源全力支持到位。”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落在纪年脸上,带着一种审视货物的锐利:“另外,我会让阿兰别再撮合烁仔跟咏欣了,”顿了顿,他嘴角那抹笑加深了些,显得像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前辈:“你们在一起,很好。”

  很好?

  像是怕她误会了自己爱道听途说,钟明丰补了一句:“我也不瞎。”

  纪年看着钟明丰那张保养得宜、道貌岸然的脸,仿佛能看到他皮肤下蠕动的蛆虫,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他用施舍般的姿态,说着“很好”,这难道不是另一种威胁?

  纪年万没想到钟明丰竟像个没事人似的,就这么让项目扫清障碍,全速往前推。也是,他无视纵火案的发生,做空拿到巨额利益,又利用负面舆论影响周边地价,现在不出手拿地何时出手?

  她居然要和这样一个手上沾着血、骨子里浸着毒、用资本把街坊们玩弄于股掌的吸血鬼、刽子手合作?用囍帖街的未来,换取他肮脏资本的助力?这感觉,比吞下一只活苍蝇还要恶心百倍!

  “钟董事长真是……深明大义。”纪年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放在膝盖上的手在微微颤抖,只能用尽全身力气按住。

  不能失态,不能在这个老狐狸面前露怯!

  “都是为了南城的发展,为了老街坊的生计嘛。”钟明丰笑得云淡风轻,仿佛在谈论今天的天气。“纪小姐是聪明人,应该懂得顺势而为。跟在下合作,是囍帖街最好的出路。”

  他递过来一份装订精美的意向书:“细节都在里面,你可以带回去慢慢看。三天后,给我答复。”

  纪年盯着那份雪白的文件,像盯着一个炸弹。

  她没有立刻去接。

  包间里昂贵的檀香混着普洱的陈香,此刻闻起来却令人窒息。

  “钟董事长,”她抬起眼,目光锐利如刀,试图刺穿对方的伪装,“您这么‘大方’,就不怕我日后反手背刺您一刀?”

  钟明丰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变,甚至更温和了些,眼神却冷得像寒冰:“纪小姐说笑了。你是囍帖街小青龙,我们也算是老朋友了。”他慢条斯理地强调着最后三个字,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玩味,“我相信你的智慧,也相信……你母亲和妹妹,会很乐意看到囍帖街焕然一新,安居乐业。”

  纪年浑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他提到了阿妈和岁岁!这个老畜生!

  一股狂暴的戾气在她胸腔里横冲直撞,几乎要冲破理智的牢笼。她恨不得掀翻桌子,把手里的证据连同冷却的茶水都甩他脸上!

  但最终,她只是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带着铁锈般的腥甜,硬生生压下了所有的冲动。

  她不能。

  囍帖街众多街坊的生计捏在他手里,还有阿妈、岁岁、裴烁……

  她输不起。

  她伸出手,指尖冰冷,微微颤抖着,接过了那份沉重的文件。纸张的边缘像刀片一样割着她的指腹。

  “三天。”她重复,声音嘶哑得厉害,仿佛被砂纸磨过。

  “三天。”钟明丰满意地点点头,仿佛完成了一桩微不足道的交易:“期待纪小姐的好消息。”

  见她站起身,他又慢悠悠地靠在椅背上,盯着她掌中的手机一字一顿地说:“我这会所没什么好,就是比较安静,静得连鸟叫声都听不见。”

  纪年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纪小姐不信,可以回去听听你的手机,有没有录到鸟叫声。”

  纪年的心狂跳了起来,快步走出了会所。

  -

  午后的阳光刺得眼睛生疼,她站在喧嚣的街边,手里紧紧攥着那份意向书,纸张在她掌心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胃里的恶心感翻涌得更厉害,她扶着路边的梧桐树,干呕了几声,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她握着手机,点开了方才的录音。果然,手机信号被干扰了,只听到“滋滋”的微微电流声。

  在钟明丰面前,她的所有想法和底牌都被看得透透的,他只需要抬抬尾指,就能像摁只蚂蚁那样摁死她。

  那份文件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灵魂都在尖叫。

  钟明丰那种人,怎么可能信守承诺?这不过是权宜之计,是裹着蜜糖的砒霜!他一定还有后手,从此她和街坊们就像提线木偶那样受他牵制,最终被这金融大鳄吃得渣都不剩。

  她绝不能坐以待毙,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一条鳄鱼的“仁慈”上。

  纪年猛地直起身,拿出手机,屏幕的光映亮她苍白却异常冷静的脸。手指在通讯录里滑动,最后停在一个名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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