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 热茶与冰水 · (一)-《饿殍:同生》

  扬州。

  这一年,东街新开了一家茶楼,每到晚上,便会出一场影子戏。

  今天,算算日子,茶楼已经开业三个月了。

  正值炎夏,雨过之后,没多久温度便像是锅炉一样直线上升起来,不过,这倒是也不影响翠儿这小丫头外出溜达。

  换做平时,红儿一定会跟在她身边,不过今天是有些特殊,她姐姐不在,所以她便偷偷地从茶楼里溜了出来。

  小孩子嘛,贪玩是天性,即使都快要到成婚的年纪,可说到底也不过是才活了十余岁的孩子罢了。

  大街上人不多,天气炎热,大家都不愿意出门,这倒是也正合她心意。

  翠儿

  『好热~…』

  『去河边吧。』

  她抬手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珠,自言道。

  …

  …

  水边吹着清爽的河风,相较于明阳直射的大街,树荫下庇护的河间小路倒是显得凉快。

  翠儿背负着手,悠悠然地步步遥漫在小河。

  只是,江南的天气总是变化无情,此时晌午刚过,正是最炎热的时刻,但当翠儿走着的时候,从背后,却忽地追了过来一片云影。

  还未等小妮子反应,便见天空之上追来片片水珠。

  下雨了。

  见此情景,翠儿这丫头脸色一下子不好起来,虽然来这已经三个月,也基本摸清楚了这江南的天气,但时不时毫无征兆地就来一场雨实在是有些烦了。

  更加可悲的是,她今天出门出的急,还没有拿伞!

  无奈下,她只好抬起手捂住头顶,急忙向着不远处的商铺屋檐底下跑去。

  尽管已经很快,可还是被淋了一顿,可惜鸢给她买的新衣服,刚穿没两天就被雨水浇了。

  头发也被淋的湿透透的,散乱地贴在脸颊脖颈上,看起来可怜兮兮,就像是被家里抛弃的孩子一样。

  在这里等雨停了再走吧。

  翠儿心中这样想着,眼睛四处飘动,似乎是想要找到和她一样被雨困在原地的同类。

  不过,本来街上就没有什么人,这一下雨,原本寥寥无几街道更加冷清,一眼望到尽头,也看不到有人的影子。

  ……

  雨声回绕在耳畔,翠儿不停地捋着自己的头发,雨下了不知道多久,依旧没有见到有变小的趋势。

  “姐姐是不是找不到我了?”

  翠儿心里想着,若是换做平时,她姐姐肯定已经找来了。

  只是,现在她所在的位置,她也不清楚,只记得自己在河边走了许久,等下雨之后,便也没看方向,冲着这边躲雨的地方跑来了。

  姐姐要想寻来,估计还得好久吧……

  翠儿低着头,心里头又不知在想些什么,不觉地,她慢慢蹲了下来,坐在商铺的屋檐下,蜷缩着小腿,手臂环抱着。

  雨似乎变的更大了。

  从屋檐上溅下来的水花被雨风又吹去翠儿脸上。

  此刻,翠儿感觉她好像又被抛弃了。

  ……早知道就不偷偷跑出来玩了。

  姐姐找不到我,大街上一个人也没有。

  雨下了多久了?

  翠儿心中问道,然而这个问题谁也回答不上。

  她也不知道答案。

  脸上映出的水渍不知是雨水落在面庞上的,还是因为没人在身边,所以感到害怕而流出的眼泪。

  说到底,她也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罢了,让她一个人躲在偌大的雨幕里,困在裹挟着孤独的雨风内,对于她来说,或许不是她这个年纪所能承受的。

  啪嗒…啪嗒…

  雨水落在泥泞土地上,踩上去一步一个脚印。

  翠儿将头埋在腿间,她想,再多一会,雨应该就能停了吧。

  这样想着,或许天空也听到她的想法,下一刻,她似乎感觉到雨没有再拍打她的肩膀了。

  缓缓地,她抬起头来,只不过,当双耳离去手臂的围堵,刺耳的雨噪声瞬间穿进她的耳膜。

  原来没有停啊……

  但雨水,的的确确没有再追打在她的身上了。

  此刻, 她的面前,赫然站着一位模样清俊的男孩,他束着一撮头发,发尾披散在肩膀上。

  披着一身雨袍,却仍打着一把伞。

  此时此刻,他正微微低着身子,将手中的那把伞往眼前的少女身上送些距离。

  当翠儿抬起头后,清澈的双眸正好对上少年冰冷的目光。

  第一眼,在她眼中,少年给她的第一感觉,是一块来自冬天的冰块。

  见眼前少年为自己撑伞,翠儿连忙站起,抖了抖身下裙摆,一脸拘谨地看着身前的男生。

  …

  …

  良久…也没有见他说话。

  氛围不由地,开始有些尴尬起来,二人大眼瞪小眼,一时间,似乎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翠儿

  『呃……那个。』

  此时,翠儿开口,试图打破这沉默,不过,眼前少年还是没有言语。

  他不会是哑巴吧?

  翠儿心想,不过,当她看清过后,才发现,眼前这个少年,并不是哑巴,他的嘴巴在稍稍地动,似乎是想要开口,但不知为何,那嘴唇张开了又闭上,重复着这动作,让人看不懂。

  翠儿愣愣地看着他,这少年似乎是想要告诉他什么,但嘴上就像是被封住,怎样都开不了口。

  终于,在片刻过后,他放弃了。

  旋即,他伸出手,指了指眼前的女孩,又指了指自己,而后用手比划了一段走路的动作。

  看样子似乎是想要让翠儿跟着他。

  见状,翠儿虽然心里有些不解,但心想若是就这样一直在原地待着,也不是办法。

  可就这么跟着一个陌生人走了,他要带自己去哪里?自己也不知道,虽然她心智不成熟,但该有的警惕也是有的。

  似乎是看出了眼前少女的犹豫,那少年当即又用手点了点自己手中拿的伞。

  见状,翠儿眉头轻轻一抬,恍然大悟。

  『喔,是想带我去买一把伞吗?』

  闻言,少年点头,脸上还浮露出淡淡的笑,似乎是庆幸眼前少女能读得懂自己的意思。

  随即,翠儿也排去了顾虑,走向少年的伞下。

  阴雨仍然在下,但已经淋不到她了。

  翠儿

  『谢谢。』

  翠儿躲在伞下,道了声谢,少年没有回应,只是举着伞,手臂稍稍拉直,与身边的这女孩拉开距离。

  可亏他还穿着雨袍,并不怕被淋,要不然,因为怕给女孩惹出闲话而外露出的半边身子,都要被淋个落汤鸡了。

  翠儿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还有,你怎么总是不说话,是因为什么吗?』

  少年听见她说的话,倒是也没有在意,或许是听得多了,不在乎了,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从怀中掏出来一个牌子,递给伞下随脚步而走的少女。

  翠儿接过,不由地有些疑惑,不过,当看见上面刻的字后,便了然于心。

  那块牌子上刻着三个字。

  赵盛源。

  不出意外,应该就是他的名字。

  翠儿

  『哦,原来你叫盛源啊,名字好好听呢!』

  此时,她忽地想到,对方好像还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翠儿

  『呃,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呢,我叫翠儿,翡翠的翠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