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好戏开场-《九河漕案》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廊下的灯笼被依次点亮,暖黄的光透过书房的窗棂洒进来。

  足有一尺来高的卷宗堆在书案上,每一本都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批注。沈青梧揉了揉酸痛的手腕,抬眼望向窗边,扬声唤道:“鸿影,进来。”

  门帘被悄无声息地掀开,鸿影一身玄色劲装,袖口挽到小臂,显然是刚从外面办事回来,进门便拱手:“大人。”

  沈青梧漫不经心地拂过案上摊开的宣纸:“那个人现在如何了?”

  “回大人,属下把他单独关在西院柴房了。”鸿影垂着眼,语气里带了点咬牙的劲儿,“特意找了最粗的黄麻绳,从手腕到脚踝捆了个密不透风,连动根手指头都难。”

  说完,她悄悄抬眼瞥了沈青梧一眼,见对方神色未变,才试探着问:“大人可要现在过去看一眼?属下这就去备灯。”

  “不必,”沈青梧摇了摇头,继续问道,“他有交待什么吗?”

  一提这个,鸿影明显有些郁闷,脸色瞬间垮了下来,嘴角抿成一条直线:“这兔崽子硬气得很!属下软硬兼施,他愣是梗着脖子,半个字都没吐!”

  这个答案倒是完全在沈青梧的预料之中,若是这么容易就撬开他的嘴,那他背后藏着的势力,也就不值得她这般费心布局了。

  那样的对手,未免也太无趣了。

  “不用着急,”她的声音压得低了些,对着鸿影招了招手,“你过来。”

  鸿影连忙上前半步,耳朵凑到沈青梧唇边。

  待听清那两句交待,她的眼睛猛地睁大,脸上先是错愕,随即转为难以置信,半天才憋出一句:“大人,您这招……简直是釜底抽薪!太绝了!”

  沈青梧看着她这副模样,倒笑出了声,她抬手理了理宽大的衣袖,慢悠悠道:“你是不是想说,本官这招实在是损?”

  鸿影赶紧摇头,连声道:“大人明鉴!属下只觉得这招绝妙!”

  “好了,去吧。”沈青梧挥了挥手,面色也变得严肃起来,“记住,把尾巴处理干净,柴房的锁、送去的水饭,连守在外面的人,都别让他看出半点不对劲。”

  “是!属下一定办妥!”鸿影躬身应下,转身时脚步都带了风。

  书房里骤然安静下来,只剩下沈青梧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虫鸣。

  她抬手拿起案上的毛笔,蘸了墨,在空白的宣纸上一笔一划写下一个“戏”字,笔锋凌厉,墨色浓黑,衬得她眼底的笑意更深。

  好戏,马上就要开场了。

  窗外的天色渐渐沉透,廊下灯笼的光透过窗纸,在地上投出长长短短的影子。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窗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沈青梧没抬头,只捻着一颗微凉的玉棋子,在棋盘上轻轻一落:“办妥了?”

  下一刻,鸿影闪身进来,脸上带着几分抑制不住的兴奋,声音都比平日亮了些:“回大人!都按您的吩咐办了,给柴房送水的杂役,特意挑了个嘴碎的,在门口跟守卫唠了半宿,把大人明日要启程去平江府的话,明里暗里漏了三回。”

  “那他反应如何?”

  “刚开始没动静,”鸿影眼底掠过一丝笑意,“直到杂役要走时,柴房里忽然传来了一些动静,属下隔着窗缝偷偷瞧了眼,他身上的绳子已经被割开了一半!”

  沈青梧闻言,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她抬手从棋盒里又拈起一颗棋子,却没落下,只在手心里随意转着玩:“现在,就等他主子接下来的动作了。”

  正说着,院外忽然刮起一阵风,吹得窗纸哗啦作响。鸿影下意识地看了眼窗外,又道:“大人,您说他今夜会动手吗?那柴房的后墙,属下按您的意思,特意留了道松动的木栅。”

  “会的。”沈青梧语气笃定,将棋子落在棋盘的“冲”位上,“他嘴硬,是料定我们拿他没办法;可一旦知道我要离开山阳,就定然会再寻机会下手。”

  话音刚落,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鸟鸣。

  布谷~布谷~

  这是鸿影跟负责看守的人定下的暗号,她立刻站直了身子,眼底闪过一丝厉色,正要开口请命,却被沈青梧抬手按住。

  “别急。”沈青梧望着窗外摇曳的竹影,声音里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笃定,“让他走,他离开之后,好戏才能开场。”

  鸿影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属下明白了!那人身上早被属下做了手脚,不管他去了哪里,属下都能找到他……”

  “嘘。”沈青梧竖起指尖,打断了她的话。

  书房里霎时静了下来,只能听见风穿过竹林的沙沙声,和远处渐远的脚步声。

  那人果然顺着松动的木栅逃了。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沈青梧才抬手将棋子落下,正好堵住棋盘上最后一条活路。

  她抬眸看向鸿影,眼底笑意更深:“跟着他看看他去哪了,别露痕迹。等他找到接头的人,再……”

  她故意顿了顿,手指在案上轻轻敲了敲。

  鸿影立刻会意,躬身应道:“属下明白!!”

  “去吧。”沈青梧挥了挥手,目光重新落回棋盘上。

  棋盘上黑白交错,早已没了退路,就像今夜逃走的那人,看似得了生路,实则一步步走进了她布下的天罗地网。

  窗外的风渐渐小了,沈青梧抬手端起案上的茶盏一饮而尽,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

  好戏,这才刚开了个头。

  ……

  第二天,日头升得有些高了,沈青梧才缓缓从榻上坐起来。

  这些日子实在熬得太狠,赈灾粮案耗了整月才画上句号,回来山阳的路上又被数拨不明人马截杀,她几乎是马不停蹄连轴转,昨夜这一觉竟然一下子睡过了辰时。

  她刚想下床洗漱,右肩猛地一沉,传来一阵酸麻的痛。前两日在苏府受的伤还没好完全,镇痛丸又已经吃完,现在她整个右肩都提不起力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