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部番外 当归1-《缘契之缘生蛊》

  【时间线在下部之后,因为下部平台没有给开番外权限,所以在这里更新,算是莫殷、君天瑶的感情线后续。】

  除夕夜,千鹤山庄。

  成排的大红灯笼被风吹得轻轻摇晃,在雪地里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莫府像往年一样布置得喜庆,却不知怎得让人心中反而多了几分寂寥。

  仆从都被打发去各自守岁,莫殷独自一人坐在厅内。

  一桌子精致的菜肴早已没了热气,玉瓷酒壶也半空,握在手里冷得像块冰。他没什么胃口,只是自斟自饮。寒气从门窗缝隙里钻进来,沁得人骨头发凉。

  脑海中忍不住浮现出莫衍日常来信中描绘的与君天瑶一起生活的情景,尽管轻描淡写,也难掩其中溢出的生活气。如今除夕夜,不知会是何等温存光景。

  想到此处,他仰头灌下杯中冷酒,却压不住心口翻搅的酸涩之意。

  就在此时,外院隐隐传来交谈声,混着寒风的呼啸。

  莫殷动作一顿,疑是自己听错。这个时辰,不该有客。

  交谈声越来越清晰,伴随着仆从一哄而散的声音。

  他放下酒杯,起身快步穿过庭院。越靠近外院,风雪声越清晰。拉开门的瞬间,寒风裹着雪花猛地扑进来,刺得他眯起了眼。

  门外站着两个人,一身的风雪。

  前头是莫衍,肩头发顶白了一片,眸中是星星点点的光。“哥!我们回来了!”

  他侧开身,露出后面那个披着厚重黑氅的身影。那人眉眼清冽,神色淡漠,风雪似乎都未能使他动容分毫,那双眼睛,映着积雪凛冽的光,落在莫殷身上,看不出情绪。

  “总不能真让你一人守岁。”莫衍搓着手哈出白气,语气欢快。

  莫殷喉咙发紧,所有翻涌的情绪都梗在胸口。他点了点头,视线从君天瑶身上一掠而过,不敢停留。“……回来就好。外头冷,先进来。”声音干涩得自己都陌生。

  他转身欲朝里吩咐添副碗筷热些饭菜,却又被莫衍叫住了。

  “哥,”莫衍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小木匣,递过来,“送你的,新年快乐!”

  莫殷接过,指尖有些僵,慢慢掀开盒盖。

  浅色衬里上,静静躺着一株棕褐色根须,散发出淡淡的药香。

  他呼吸霎时屏住,这是——当归。

  他霍然抬头看向两人,只见,莫衍笑着,眼中晶莹剔透,君天瑶眉眼低垂,依旧没什么表情。

  他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一个字来,捏紧了那木匣,冰凉的指尖似乎都被熨热。

  远处,不知谁家燃起了迎岁的爆竹,噼啪炸响,骤然而猛烈的一片红光,短暂地照亮门前三人。

  仆从手脚麻利地重新热了饭菜,厅堂里多了些烟火气。三人围桌坐下。

  席间大多是莫衍在说话,讲些江湖上的见闻,声音比平时高些,试图填满某种空隙。莫殷偶尔应和,问一两句,目光却总忍不住掠过桌对面。

  君天瑶吃得很少,只夹离自己最近的几样菜,对莫衍那些带着笑意的叙述只是偶尔颔首,表示在听,烛光在他低垂的睫毛下投出一小片阴影,让人看不清神情。

  莫殷夹了块蒸鱼,鱼肉雪白,落在君天瑶碗里。君天瑶动作顿了顿,没抬头,也没碰那块鱼,只说了声:“我自己来。”

  声音没什么起伏,听不出情绪,却让莫殷的筷子僵在半空,片刻后才默默收回。桌下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了。

  莫衍见状,立刻笑着打圆场,夹了一块嫩羊肉放到莫殷盘中。“哥,你旧伤刚好,多吃点羊肉补补。”他又转向君天瑶,语气自然,“阿瑶,这笋比临溪镇的鲜许多,你尝尝。”

  君天瑶这次倒是依言夹了一筷,送入口中,慢慢嚼了。“嗯。”

  莫殷嚼着羊肉,却尝不出什么滋味。窗外的风,似乎更急了……

  饭后,夜色已深,莫衍、君天瑶两人未多做停留。

  莫殷送他们到飞鹤居外。莫衍兴致仍高,说初一一起去拜年。君天瑶在他身侧半步之后,黑氅领口的狐毛被风吹得乱舞,脸上没什么表情,只微微颔首作别。

  “路上当心。”

  道别的声音散在风里,很快没了踪影。

  两人并肩走入茫茫夜色。灯笼的光晕有限,只照出他们模糊的背影,挨得很近,莫衍似乎侧头对君天瑶说了句什么,君天瑶并未转头,但却默契地一起加快了脚步,渐渐融入前方更深的黑暗里,再看不见。

  莫殷站在原地,看了很久,直到冷风呛得他咳了一声。

  大门厚重,缓缓合拢,将那点并肩而行的影子彻底关在外面。

  他回到厅内,宴席已撤,仆从安静地收拾残局。

  他独自站了一会儿,从怀中取出那个木匣子。打开,当归成色一般,但在他看来确是世间最好的良药。

  他让仆从取来牛皮纸,仔细将当归包好,郑重地放入木匣子,拿着它走进书房。

  灯下,他打开一个存放旧物的抽屉,里面几乎全是他不久前从墙上取下来的莫玄的挂画。他将那个木匣子轻轻放在最里面,挨着君天瑶还回的那枚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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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上抽屉,落锁。

  拐出飞鹤居的视线范围,光线变暗,只有雪地反射着朦胧的微光。莫衍放慢了脚步,他侧过头,看着身边人冷硬的侧脸轮廓,眼中更多的是不解。

  “为什么?”莫衍的声音不高,脑海里全是君天瑶冷淡的态度,“明明是你先提的‘回家’。”

  君天瑶的脚步没有停,目光平直地望着前方漆黑的路径,过了一会儿才开口:“因为你想回家。”

  “我还以为,你接受了这个‘家’。”莫衍语气里有点闷。

  “吾心归处即吾家。”君天瑶说得很平淡,亦如他此时的表情,“你在的地方,便是家。”

  莫衍愣住了,脚步下意识顿住。他没想到是这个理由。他一直以为这份感情更多地是靠他来维系,没想到,君天瑶竟会如此顾及他的情绪。

  一股滚烫的欣喜猛地窜上心头。但紧接着,那欣喜又像被什么戳破,漏出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涩意。他原本以为……君天瑶主动提出回来,是心底某处或许也将这里视作了一个可归之处,哪怕只有一丝模糊的认同。

  “所以……只是为了我?”

  君天瑶没有回答。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靴子踩在积雪上的咯吱声格外清晰。

  看着君天瑶比平日更显疏离的侧影,莫衍觉得,是他不该提这些事。他甩甩头,试图驱散这低沉的气氛。

  忽然,他咧嘴一笑,带着惯有的、有点蛮横的活力,猛地凑近:“换句话说,你承认是我的人了?”说着,他手臂一伸,就将君天瑶打横抱起。

  君天瑶猝不及防,身体悬空,下意识地挣了一下:“你放我下来!像什么样子!”他的喝斥在寂静的雪夜里显得有些无力。

  “就不放!”莫衍抱得更紧,不管不顾地抱着人往他别院走,“雪滑,我抱你回去!”

  君天瑶又挣了两下,终究拗不过他,身体慢慢松懈下来,任由他抱着。手臂不得已环上莫衍的脖颈,大氅的下摆垂落,随着莫衍的步伐轻轻晃动。

  夜风刮过耳廓,冷冷的。脑海中蓦地浮现方才的情景,莫殷看到当归时那一瞬眼底骤亮的光彩,以及自己避开他夹来的菜时,对方停顿的筷尖。那画面反复闪现,让他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乱糟糟地拧着,理不清。

  莫衍抱着他,走得很快,胸腔因为动作而微微起伏,带着蓬勃的热气。他还在笑着说什么,声音响在耳边,但君天瑶有些听不真切。

  直到被抱进卧房,放在床沿坐下,莫衍蹲下身要替他脱去沾雪的靴子,君天瑶才骤然回神,按住了他的手。

  “我自己来。”他声音低哑。

  莫衍抬头看他,眼睛亮晶晶的,映着屋内昏黄的烛火,那里面只有纯粹的、毫不掩饰的开心。他反手握住君天瑶微凉的手指,用力握了握,笑着松开,又凑上去在君天瑶嘴角落下一吻,才站起身:“好,你自己来。我去吩咐他们备热水。”

  他转身出去了,脚步声轻快。

  君天瑶独自坐在床沿,没有动。窗外风声呼啸,衬得屋内格外寂静。他慢慢抬手,指尖无意识地碰了碰自己的唇角,那里似乎还残留着莫衍方才留下的温度。

  翌日清晨,雪依然细细地下着。莫衍一早便去找莫殷,一同去给家中长辈拜年。院落里一时安静下来。

  君天瑶独自留在别院中。这里的一草一木依稀还是旧时模样,廊下的石阶,角落的枯竹,都覆着一层新雪,显得洁净又冷清。他站在廊下,看着雪花无声飘落,忽然想起,上一次来千鹤山庄,已是几年前。

  那时他还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偃月谷谷主,因有事求于千鹤山庄,莫殷带他回来,并接待了他。

  记忆纷沓而至。

  几次三番的险境,莫殷将他护在身后。生死一线的瞬间,呼吸交错,体温相渡,那些被刻意压下的片段此刻异常清晰。

  他曾以为那些拼死相护里,总该有些别样的东西,超乎正邪,甚至超乎故旧之情。

  可后来呢?

  因为他执意不肯做回“莫玄”,莫殷眼底的失望与执拗同样清晰。

  雪凉凉地落在脸上,融化时带来一丝清醒的刺痛。他心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又涌上来,堵得慌。他烦躁地蹙紧眉头,将视线从白茫茫一片的庭院里移开。

  另一边,莫殷与莫衍走在去拜年的路上。路上积雪被扫至两旁,湿黑的石板上覆了一层薄薄的新雪。爆竹碎屑零星点缀着雪堆,衬得萧索冬日也多了几分热闹。

  莫衍步履轻快,说着过年的事,话音在冰天雪地里也一样明媚炽烈。亦如一袭红衣的他。

  莫殷虽然应着他,但总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经过昨夜,一些东西在他心里彻底沉了下去。他看见君天瑶坐在桌对面,像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冰墙,连一丝暖意都吝于给予。他也看见莫衍看着君天瑶时,眼里纯粹的光亮。

  那光亮灼得他眼底发涩,却也照清了某些事实。

  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执着于一个不肯回头的人,一遍遍去碰那堵冰墙,除了让自己更狼狈、让局面更难看,毫无意义。莫玄或许真的死了,在很多年前,是他不肯信。

  如今,他该信了。

  只要君天瑶还愿意踏足千鹤山庄,哪怕只是因为莫衍,哪怕对他冷若冰霜,他也该知足。除此之外,那些不该有的期盼、不合时宜的念想,都必须彻底掐灭。

  为了每一个人。

  风吹过,卷起细雪,扑在脸上,冰冷刺骨。他微微缩了下脖子,将心底最后那点残存的温热也压进最深处。

  “哥?”莫衍停下脚步,疑惑地看他,“你是不是不太舒服?”

  莫殷抬眼,对上莫衍关切的目光。他努力牵动了一下嘴角,试图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却觉得脸上的肌肉僵硬得很。

  “没事。”他转开视线,望向不远处的屋檐,“风有些大,走吧。”

  他率先迈开步子,将那些翻涌的酸涩和空落都甩在身后,脚步踩在雪地上,发出沉闷而单一的声响。

  拜完年,雪已停了,但天色依旧沉郁。

  陶初翰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硬要拉着莫衍去找地方喝酒叙旧。莫衍怕让君天瑶等久了,又推辞不过,不得已只能向莫殷求助。

  “哥,”他快步走过来,低声道,“初翰盛情,我不好推脱……麻烦你帮我跟天瑶说一声,我晚些回去,让他按时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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