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七章《琴毁箫折 终不离兮(下) 》-《秦时之夜司命倚晚》

  日渐西沉,残夕如血。咸阳宫,长夕亭

  一袭粉色广袖流仙裙的倚晚怀抱琵琶,悠然地弹着那曲忧伤的《决别诗》,心情却是那么平静。

  “既然来了,不如就出来喝杯茶吧!”倚晚轻轻开口,依旧垂眸。周围空****的,除了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外,就只有倚晚的琵琶声了。在这血色夕阳的衬托下,气氛别提多诡异了。

  但,树后还是走出了一个人,一个白衣如雪,气势非凡的男子,这不就是赢政的大公子扶苏嘛!

  “这位……应该就是婉姬夫人吧!”扶苏拱手,略微向倚晚行礼。他惊艳于倚晚的美丽,同时却也惊讶她竟然也是会武功的。不然怎么知道附近有人,看来,她很不简单呢!

  倚晚抬眸,不解地看了他一眼。这个扶苏又不是没见过她,怎么表现得好像不认识她似的?莫非……倚晚垂首,不由摸上自己的脸,难道仅仅只是少了一层面纱她的变化就那么大吗?就连大司命在初见她时也是惊讶不已……自从成了赢政的婉姬后她就再也没戴面纱了,因为根本没必要。赢政的女人那么多,再美也不会被人记住,因为历史只会记住那些强者,绝对强者背后无数的女子没人会记得。

  赢政也不会独宠哪个女子,这必然会导致国家的灭亡,他深知红颜祸水足以亡国。她也不用担心会死在历史上,因为赢政的女人太多了,消失一两个并不算什么,没人会去在意。只是,倚晚从未想过自己一旦摘她。

  倚晚不知道,其实不怪别人不认得她,是她自己的变化实在太大了。如今的她,少了当年的桀傲不驯,多了让人莫名心醉的似水温柔,整个人的气质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难怪别人认错了。再加上她每次出场都戴着面纱,恐怕没几个人见过她的真面目吧。

  “扶苏公子客气了。”倚晚也不想点破自己的身份。婉姬是她,夜司命也是她,就看他人想不想得透罢了。关她想不想说什么事呢?

  这时,一名秦兵急忙上来。“扶苏公子,晚宴即将开始,陛下请您速到。”

  “知道了。”扶苏随口应着,又一次向倚晚拱手行礼。“扶苏不打扰夫人的雅兴了,告辞。”说完,转身便走。

  倚晚依旧垂首,似在沉思。良久,她才缓缓开口:“怜姬,你说这个晚上是不是会很热闹?”

  长夕亭不远处的一株枫树上,少司命的足尖栖息在柔嫩的枝叶上,仿佛鸟儿一般立在上头。如果不是风将树叶吹开一些根本不会有人发现她的存在,植物会将她掩藏得很好。听见倚晚的询问,她只是看向远方的天空,冷月已然升起。“夜晚,从来都不平静。狩猎者喜欢在黑夜觅食。”

  “我突然有点期待了,你呢?”倚晚语含笑意,莫名的妖媚却透着一抹邪气。

  少司命没有直接回答她,只是淡淡开口。“一切都已布置妥当,倚晚姐姐放心。”

  “怜姬办事,我一向放心。只是不知道你可曾有悔?”倚晚回眸,猫儿似的黑瞳带了一丝无奈。好像是她将少司命这般淡漠的女子扯入这无限麻烦中的……不,她想她还没这么大的本事。怕是怜姬这性格导致的,如此淡漠,如此冷清,如此无情,如此执着,唉,就算她心中有盗跖又如何?她逃不开阴阳家,离开了阴阳家之后她又能去哪里?难道,就只能死吗?不!她一定要让怜姬活下去,并且离开阴阳家!虽然她不可以改写既定的历史,但稍微动下手脚还是可以的。毕竟,这并不是真正的历史。

  夜,咸阳宫大殿

  赢政坐南朝北,正对大殿出口,与高高在上的王座相距不过百余步的地方挖了一个方形池子,用于与他人隔开,以示天子威严不可侵犯。

  赵高垂首立于台阶之下,依旧那么诡异,让人见了不由心里一阵不舒服。

  月神与姬如千泷坐无右边席上,两人都已是淡漠之人自是很少开口说话。月神少言是因为她一开口就是天机,自然话少。姬如千泷只是下任月神,还没有开口说话的资格,不然赢政还有没有命在就不一定了。更何况,现在的姬如千泷根本不是原先的姬如千泷,如今姬如千泷身体的控制权可是在上任月神莫纭手上。一下子来了三个不同时候的月神,很有意思不是吗?

  月神与姬如千泷两人对面则是公子扶苏和公子胡亥,斜对面便是李斯。

  然而,月神与姬如的邻桌便是手捧锦盒的月歌和把玩酒杯坐没坐相的河伯了。

  星魂这次竟然没有与幻皇一同出席,反而是跟年迈却至今没死的楚南公出席,值得人深思呀!这家伙不是几乎天天都跟幻皇待一起的吗?

  大殿角落,竹帘之后,传来悠扬的击缶声。可阴阳家之人却敏锐地听出了这里面隐隐有一些暴虐之意。

  然而,没有人愿意点出。好戏才刚刚开始,何必将其破坏呢?(作者沉痛:所有人都被九歌和嫣姒带坏了,都爱看戏啊!看戏啊!众人:这货又出来抢镜头,楱![由于场面太过暴力,不宜上至八十岁老人家下至没满一天的小婴儿人群观看,特此马赛克掉。])

  “这乐声,真是不错。对吗?南公。”星魂百无聊赖地说着,如果不是东皇硬是逼着他来保护楚南公,他还真想直接甩袖走人。

  “咳咳咳,人老了,听不清。”楚南公状似无奈地叹着,明显是睁着眼睛说瞎话。若是听不清乐声又怎会听到星魂说话呢?智者,总会有一些奇怪的行为。

  水牢

  雪女将竹箫凑近唇边,幽幽地吹奏着那曲《白雪》。她知道,小高听得到。

  “好、好冷!”一个看守水牢的秦兵牙关打缠地说着。

  “她又在吹曲了!要不是水牢几乎密不透风,她身上又捆了那么多铁索,我还真以为她要越狱呢!”

  “这里本来就冷清阴暗,她还吹这么幽怨的曲子……啊!你看,冰都冻结到这里来了。”

  “快退!快退!”

  咸阳宫大殿

  竹帘之后,一名脸上被划伤,戴着斗笠的白衣男子似乎能听到水牢中的箫声,于是停下了击缶的动作,从自己背后取下七弦琴。一两声清响传出,随后十指在琴弦上游走得越发起劲,琴音顿时变得剧烈,隐隐有暴风雨将来的气势。

  听者无不皱眉,杀气未免太过明显了吧,这么快就要出招了吗?

  忽而,琴音转柔,宛若冰雪融释汇成流水从山巅涓涓流泄而下。伴随着不知从何处传来的《白雪》箫声,众人仿佛看见山顶堆积的白雪瞬间融化了,化作清泉缓缓顺着山涧石缝流下。春日微寒的初阳倾泄,金色的阳光在从树叶滴落的露水上跳跃着,闪烁着……这是,阳春白雪,完美的阳春白雪!

  那人是谁?只能是高渐离,当世有此等绝佳琴艺的,只有他了。只是,这是一个面目全非的高渐离。容貌已毁,声音也因吞食了木炭而变得嘲哑难听,怕是只有十分熟悉他的人才能认出他就是那个曾经白衣翩翩的琴者了。

  阿雪,这是你的心声吗?

  高渐离心中默叹,既然,今生不能与你远离江湖风雨隐居世外,那么我们就生死不离……

  弦断,剑出

  寒光一闪,水寒顷刻从琴中飞出。高渐离使尽全身的内力将手中水寒掷向高坐王座上的赢政。带着雪女那依旧清晰可闻的箫声,以及怨气。

  月歌与河伯自是不会出手,如果他们想管,高渐离连拔出水寒的机会都没有。楚南公与莫纭不可能出手,前者是不会武功,后者是没有理由。扶苏与李斯连忙叫人护驾,但已经来不及了。高渐离的剑,越来越快,越来越近。剑气所过之处,都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冰霜。星魂看着自己手中的酒杯连同拿着酒杯的手迅速被冰霜覆盖,本就阴寒的目光不由愈加让人不寒而栗。脸上的阴阳咒纹随着他的垂首而变得明暗不清。好个高渐离!

  既然星魂都有些抵挡不住高渐离这次使出的易水寒,更别提本来就不会武功的楚南公了。幸亏莫纭还认得楚南公,也知道不能让他出事,于是在打出结界时顺便把楚南公罩进去。李斯、扶苏有罗网之人保护,倒不至于被冻伤。月歌与河伯更不可能有事,先不说两人并非凡人,单是两人皆是修习水系法术的就足以令两人安然无恙了。

  赢政拔出自己的随身佩剑天问,将已至身前的水寒剑挥偏了一点,没人知道赢政竟然也通晓剑术。虽然他的一截袖子被水寒削去,但水寒却被天问斩成两段。削去他一截袖子的,是后半截水寒。然而,水寒的剑气却将也因此进入他的体内。如果不是他也略懂一些武功,恐怕……

  高渐离缓缓倒下,大司命在他身后轻撩额前那缕发丝,十分高傲不屑。“陛下受惊了,刺客已死。”

  阿、阿雪……这个名字,成了高渐离最后的意识。至死,他依然都念着这个名字。

  高渐离一倒下,覆盖了整座大殿的冰霜也随之消失了。

  “这次你们阴阳家出手有些慢啊!”赵高不知从何处冒出来,阴阳怪气地说着。他应该是早有防范吧,不然怎么偏偏在行刺事件刚好过去就出来冲阴阳家发难?不过,他也太小看阴阳家了。

  月神收回手,指尖的幻光顿消。可以想见,如果不是月神出手稍微阻止了一下水寒剑的速度,赢政可能连拔出天问的机会都没有。毕竟,赢政还不是高渐离的对手。

  “也是,月神大人出手的速度让人不太满意啊!”为什么不慢一点呢?星魂邪笑着,那邪魅俊美得不可方物的容貌隐隐透露着几不可见的遗憾与杀意。

  “他是谁?”扶苏开口了。

  “墨家叛逆的头领之一,高渐离。”大司命缓缓答道。

  “可恶!竟然让叛逆份子混进了咸阳城内,你们都是废物吗?来人,加大剿捕叛逆份子的行动。把这个墨家叛逆的尸首挂在城墙之上,日日鞭尸!”

  水牢

  雪女手中的箫坠落了,伴随着点点嫣红从唇角渗出,一离开雪女肌肤就冻成血珠碎成了一地。原来,她的箫竟然也因为水牢中的寒意而凝结成了冰。

  “这种毒药不会让你马上毙命,但却会让你泣血而亡。”送来毒药的少司命如是说,冷漠的紫色是这个女子给人留下的唯一印象。阴阳家的女子,都是如此吗?不,至少倚晚妹妹不会这样,夜倚晚,是一个特殊的名字。

  “小高……等我!”雪女垂眸,抱着身子缓缓蹲下。血不断地从樱唇涌出,瞬间迷惑了这一池几近白色的冰面……在雪女咽气的那一刻,高渐离也在同一时间死去。同分同秒,不差分毫。

  长夕亭

  倚晚还是弹着那首《决别诗》,不过这次是为高渐离和雪女而弹。她不难过,相反,她在为他们高兴。

  终于,他们终于可以抛开世俗的一切,抛下责任与烦恼真正的在一起了。如今,他们只有对方的终不离兮,终不离兮。

  倚晚抬头望向天空,夜幕下,满天星辰隐藏了太多秘密,一些她不愿见到的秘密。阴阳家,星术与占卜方面的大成者,这样的说法不过是世人对阴阳家的揣测,虽不全对,但也差不多了。至少每个阴阳家的人都要会看星相会占卜之术。

  她仿佛可以看见高渐离与雪女两人依偎在一起,永不分离,世间再没有任何人或事能将他们分开了……

  “谁?”倚晚感受到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冷意逼近,立刻做出反应。琵琶声化作几道雷电向阴暗处炸去。

  “老女人,你的胆子可真不小。”星魂淡淡的调侃从倚晚身后传来,随后缓缓从树荫中走出。看上去毫发无损,想必倚晚的雷电全让他挡下了。“嗯~冶狩大人可是让你气得不轻啊!”

  “你也挺不怕死的,不是吗?”居然妄想弑东皇夺位,而且还联合了阴阳家内部的某些人。他以为她看不出来吗?星魂的野心,不比赢政小。不过赢政要的是天下,星魂想要的又是什么呢?有意思!“你不怕幻皇小丫头恨你吗?”

  “那种父亲,有还不如没有。”

  星魂的语气和眼神瞬间阴冷。

  倚晚懒得理他与东皇之间的恩恩怨怨,抱着琵琶就走。她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享受着,平平安安地将这个孩子生下来。不过,能劝她也就劝劝,听不听是他们的事,她当作为自己的孩子积阴德。“姬洛,换作以前,我可能会站在你这边,同你一起对抗东皇。但是,如今我已是有了牵绊的人,不想再经历什么风风雨雨了。我知道你是一个狠心的人,但我希望你在处理一些事情上先想一想你还有个对你一往情深的幻儿。”

  “我星魂此生绝不负她,这点你大可放心。还有,你认为谁可以躲开这乱世的纷争?每个人为了生存都在战斗,都在挣扎,你不可能抽身。我等你最后的选择。”星魂的话依旧不能让倚晚回头。

  倚晚只是无奈地向前走,他还是不明白她叫他名字的意思。“下次,别拿你的封号发誓,拿你的名字会更让人信服一些。”

  “我这里有一件事可能会让你小小心痛一下。听闻你嫁给赢政为妃,我们的冶狩大人见劝不回你,于是便气急攻心地纳妾了呢!”星魂这次的话成功让倚晚的脚步缓了缓,诚然,倚晚是被这件事伤到了。

  “哦,是吗?替我恭喜一下。”

  他果然说到做到……倚晚故作不在意地走开了,但紧紧抓着琴弦的十指早就被勒得血淋淋的。

  星魂回首,冷冷一笑。“这世道,还要再乱一点才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