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梨花离,不相弃-《秦时之夜司命倚晚》

  作者:这一定是她起床的方式不对!

  第几次了?梦中她总会从很高很高的城墙上掉下来,梦中她总会听到有人在撕心裂肺的唤着幻儿。她直觉知道,那是在叫她,可是,她姓洛名心。

  窗外的月正高,看来这次她又是在半夜中醒来。虽是夜半,但她也被这纠缠了她十年的怪梦折腾得再也睡不下,借着月光摸索来外衣穿好后,提着平时采药用得上而今放在床边的竹篮出门,踏着皎洁的月色上山。

  好吧,她纯粹是找死,哪有人深更半夜跑到山上去的,还是一个未及碧玉的女子。不过,大抵也没人会在乎吧。她只是家中不受待见的庶女,还是不能见人的庶女……

  少女摸上自己的脸,凭借月光叫人隐约看见指缝间遮掩不住的深蓝色印记,似焰非焰,显得阴沉,显得鬼魅,没有人不惧怕她,没有人不疏远她,没有人不厌恶她。好好一个美人,愣是这样给毁了。她本该是妍丽无双,受尽倾慕与宠爱。

  可即使是这样的无端厄运,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不必知书达理,不必温婉侍人,更不必被随意联姻,有何不好?她依旧开心,依旧活着,就是有点……孤单。但似乎也没什么,她好像还挺习惯。

  听老人说,山里总有些耐不住修行寂寞的山精鬼怪会幻化出美丽的事物来迷惑过路人从而谋害他们。

  她听了却想笑,这不过是无稽之谈。想当初他们也是转着这个心思把她交给一个采药的婆子,想借所谓山精鬼怪的手除了她,然而她却只在山上遇见过一只白狐狸,也不见有何奇遇或厄运。莫非那白狐狸却是个狐狸精,只搭理那俊俏书生?呵呵,想来也知荒诞。

  咦?少女停下步伐,疑惑地向后望去,她刚刚、是不是闻到梨花香了?眉头微蹙,怎么可能?这种季节是绝对不会有梨花盛开的,更何况她来这山上多次也没见山上栽有梨花。

  洛心知道好奇心太重不对,可人嘛总有压抑不住自己的时候,况且她在冥冥之中有预感,如果不去看看她定会后悔。于是便转了方向往香源处寻去。

  如果说不去一探究竟她会抱憾终身,那么在看到的那一刻,她觉得她……见鬼了!!

  雪白的梨花深处伫立着一名黑衣男子,衣着不似当下的服饰却华贵非常,半边脸被狰狞的鬼面遮住,另一边的脸俊美得不似凡人可神色阴郁,看着就不是好人。

  随着他将目光扫过来,眼中的阴郁诡秘惊心动魄,洛心一惊,吓得手中的篮子掉了都不自知。

  那人仔细地端详已僵在原地的她,认真得近乎刻骨,似乎在探寻什么。半响勾起诡异邪笑,不正直但更容易教人明白此刻的他应是十分愉悦。

  “你来干什么呢?”这语气亲昵得仿佛两人从许久之前就很熟悉,也让少女意识到,他在关心她。只是这关心却让她觉得消受不起,总觉得他含有恶意,更似为了接下来的恶行所布下的甜美诱饵。“夜深人静到山上是很危险的。”

  洛心做不出回答,只是沉默。她突然觉得,山精鬼怪什么的也是存在的,眼前不就有一只了。不对,她跟他很熟吗?一点都不啊!这才第一次见面而已,这魑魅魍魉所化的家伙有必要与她这般搭讪么?莫非是想借机快些祸害她?!

  “幻儿,许久不见,竟不认得了吗?”鬼面男子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前,伸手欲抚这熟悉若旧却又陌生恍惚的容颜。然而未曾如愿,他只见心心念念的人儿惊恐地向后退去,慌张逃离自己。这回轮到他僵在原地,目送少女离开,渐渐地慢慢收回了手。

  嘴角浮起了自嘲,如果他没有看错,幻儿脸上的深蓝色印记应该是失传了很久的封魂类阴阳咒术,是呢,失传了很久……沧海桑田,如今已是百年之后。他、终于找到了她,在时隔百年,在一切都被时光湮灭之后。

  不过,是谁对她下的咒术呢?月神、东皇还是……夜倚晚?月神素来不喜欢幻儿,东皇太过断情冷血,夜倚晚一向恶劣爱胡闹,会对幻儿下咒也不无可能。

  一想起以前,鬼面男子就头疼。现在只希望下咒之人是那个夜倚晚,其余两人都太过狠辣,怕是不会轻饶了幻儿。

  前世的事他已不想再多提,今生他不会再负了那个等死都未等到他的女子。只是,她却忘了他。是伤得太深了吗?

  黑衣男子抬手折下一枝梨花,默默盯着,不知在想什么。直至不觉中用上内力将手中的梨花挫骨扬灰才恍然惊醒,他、他已不是前世那个满心怨恨阴狠毒辣的阴阳家星魂了,如今的他,只是姬洛。

  月下的男子按着遮住半边脸的鬼面轻笑出声,显得诡魅无比。摒除那些阴暗情绪,他只会比以前更加狂妄放肆。

  有何不可?这世间也只剩他会真正的阴阳术了。

  转身离去,衣摆在半空中翻飞出的潇洒的弧度。他踏出梨花林的刹那,梨花飘零如雪又渐渐化为枯木,不知何处晚风袭来,吹散了这一方萧条惨败。

  一路跑回小屋的洛心气喘吁吁地按着心口,确定那个鬼面男子没跟来后她才放松下来,这一放松顺着门板软倒在地。

  可怕、好可怕!

  为什么要跑?

  可不跑能怎么办?

  她不要跟他呆在一起!

  呆呆地发着愣,为了驱逐这莫名其妙生出的恐惧,思绪放空了多久都不知道,也许是一夜也许是一瞬。直到一股无法言喻的心痛在身上蔓延开,梗得她难受。她似乎似乎忘了什么,似乎那是甘愿封存不再触碰却又是极其重要的东西。不知不觉中,泪水肆虐了那张半是倾城半修罗的脸。不知不觉中,仿佛受了极大委屈般的呜咽也从指缝间泄出。不知不觉中,她半梦半醒到了天亮。不知不觉中,她脸上的阴阳咒印闪过一抹异样。

  恍惚中似乎梦见有个与鬼面男子极其相似的人总是默默挡在自己身前,仅仅只是能看见他偶尔偏头时的侧脸,鬼魅、阴沉,却意外的令人安心。

  让人想,就这么被他护在身后,一辈子也无妨……

  “心儿、心儿你怎么在地上睡?”

  洛心一醒来便看见老族长屈尊扶着她关切询问,那关切的神色真诚得仿佛不是她之前见过的那个威严冷酷的老者。

  “我的好心儿你可算醒了,呵呵,还是一如既往地爱赖床不起。”这一声娇笑的调侃让洛心又是一愣。眼前这个岁数不大但却是族长最宠爱的侍妾怎么突然跟她这么要好?她记得当年被赶出洛家可与这人有几分关系,不过这些都过去了,她一点也不想理会那些争权夺利的宅斗纠纷。

  环视周围,发现这不大的木屋内竟多了不少族里称得上德高望重身份尊贵之人。只是他们为什么要这般带着显而易见的讨好地望着她?这太让人惶恐太让人奇怪了。

  在洛心从族长等人的态度转变反应过来后,她已是踏入了想都不敢想的主宅,一路上尽是曾经看不起她的堂亲在对她恭敬行礼。与其说恭敬,倒不如说是惧怕。就连族长等人也隐约带了几丝惊恐,只是毕竟老奸巨猾并不明显。若不是洛心从小敏感,也断无可能察觉。

  然而此刻,她更疑心促使族人态度转变的缘由为何,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总不可能大费周章扶持一名被逐出家族的庶女吧。又或者,这一切不过是她臆想出的一场梦。洛心垂下眼睫敛了心思。

  这大家族里出来的,能有几个没一两分心计?宅斗不逊于宫斗,区别只在若要逃离前者比后者容易。她厌倦争抢也无心夺权,本想干脆借着他们对她的不善将自己置于事外。想不到竟让人恭恭敬敬地从破木屋里请了回来,好大面子!

  这人……真是给了她好大面子!

  洛心默默看着铜镜中模糊的人影,面无表情地任婢女为她梳髻。

  在主宅如此过了几天,洛心心中不喜反厌。

  本就习惯安静待在不显眼角落的她如今是被众星拱月般拥簇着,去哪儿都有人跟,要什么都会得到。可她感觉这种生活更像圈养与囚禁,这么多人跟着说是若有吩咐尽情使唤但却更是生怕她一不留神又跑了。

  这日子,还比不得她独自一人生活的那些时候来得自在。她也只能等着,看看对方究竟想干嘛,轻易不得妄动。

  这天夜里,洛心在确定没人守着后便提灯夜游去了。不是没想过要跑,只是会花费这么大力气把一个不得宠的庶女整成比族中长老更尊贵的地位怕不是一句闲得发慌可以打发的,太过荒唐了不是吗?

  突然,风携幽凉香气袭来,莫名的熟悉涌上心头。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她便有过这样的感觉。

  “近日过得可还舒心?”这声音倒不生分,那在月下执梨花而来的鬼面男子看上去认真至极。“有劳阁下关照,他们待我极好。却不知阁下意欲何为?”客气有礼也疏离,能控制住整个家族的人必定不凡。

  “你怎么不着红衫了?”他沉默半晌后竟是这么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废话。“阁下说笑了,我从不喜欢红衫。”她自小就厌恶甚至惧怕红衫,总觉得那是血染出的颜色,妖异不祥。“不喜欢?不喜欢吗?对呢,你从没说过。”

  只是她常穿,他便以为她喜欢。其实以她的性子根本不会喜欢这样热烈却血腥的颜色啊!“阁下不妨说下目的,小女子自认身无可图之处。”语气越发疏离,显然她不想与他再相处下去。

  看上去沉溺在自己思绪中显得戾气阴狠的鬼面男子也不恼,径直牵起她的手步入不合时宜盛开满园的梨花中。“你便是我可图之物。”

  洛心愣了,洛心笑了,这笑满是嘲讽:“这样一张脸?您的审美可真奇特。”深蓝的印记在夜里更加鬼魅骇人。

  “你若在意,除了便是。”那人的手抚上她脸上的印记,这轻薄的举止却让她生不出丝毫反抗之意。

  两相凝视,雪白梨花深处,虽只窥见侧脸,却也是男俊女俏,美得令人无法直视。

  然而,千万不要过于相信双眼看到的事物,会被蒙骗的。

  洛心只觉得脸上他所覆盖的地方冰冷地刺痛着,仿佛有什么正慢慢从皮肉里逐渐抽离,教她打从心里惧怕。但偏偏动不了,在他面前,仿佛谁人都是蝼蚁。可他现在的眼神,太过温柔。

  很、熟悉呢……

  随着那冻人的刺痛脑海中却渐渐浮现一些早已埋葬在百年前的画面:挡在她身前的他;教她练剑认真的他;一个离去一个留守的他们;再见之时有些陌生的他们;她听他述说心事;她对他笑得温柔;他的越发阴狠;她的默默相随……直至她死在他前面,到死都未曾见过他最后一面。

  “幻儿,记起我了吗?”

  洛心默默吐息平定心里涌起的悲欢交错,退开几步,保持距离,对上他那双前世连她也仅见过寥寥数次却印象深刻的充满温柔的眼眸:“夜司命呢?她可也算你的女人了。”她忘不了,她在荒凉城头凭借一口气等了他好久,而他却在与其他女子拜堂成亲。她没忘,真的忘不了。说要原谅他,说要来世再相爱,可在蚀骨之痛面前,她端起那碗孟婆汤尽数饮尽,以期永世不记起。“姬洛,幻儿好恨呢,你不出现该多好,我可以安乐无忧地过完此生呢。等你、太累了。”

  说谎!

  鬼面男子低低笑出声,像极了引人堕落的魔鬼。“那你知不知道,你每次口不对心时,你会直直盯着人看,好似这样便可让人信服。”

  洛心一僵,被人看穿的滋味并不好,但面对他,却更让她不好受。一时间,她忘了反驳、忘了逃开。

  “也罢,我知道你还没想好,那便在给你段时间吧。”这话说得仿佛恩赐,出奇的,她并没有异议。

  “唔,就在这里吧,如果你做出我想要那个决定,就在下个雨夜到这里来。我带你走可好?”鬼面男子看了看暗淡的月色道,似乎已经是最大的让步。

  确实,这是最大的让步。看看,究竟是她一如既往会跟他离去愿意给他机会呢还是他亲自动手将她绑在身边浪迹天涯。他总有办法留住她的人、她的心她的一切。

  “为什么?”诸多疑问百般思绪却也只化作这么一句前世的她绝不曾问出的质疑,前世的她为眼前这人伤得太深。

  鬼面男子笑了,随手一划却让梨花离枝纷舞,醉了人心。听他一句一句念着:

  “我为你入了魔,修了罗刹身。”

  “你为我心中执念,我怎么放得了手?”

  “你在桥边一碗孟婆汤忘却了苦痛,我在血狱将你的名字念得刻入骨。”

  “所以啊,你说我这是为了什么?”

  “在无尽的黑暗里只有你会陪着我,甚至比傀儡更乖巧,可你有它们所没有的温度。”

  “你别消失好吗?别再离开了,我会让这梨花替你流干这一世的悲伤,从此你只许笑。”

  乱花迷眼,洛心却不知如何作答。他也知不可追加逼迫,便说等到雨夜再作打算。若来,便相守一生,天涯海角踏遍。不来,亦护你一生,只是两不相见。

  至于真假,只信前一句承诺便可。

  梨花本就凄清,雨打梨花更是添上一抹哀凉。明明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那场雨中,那片梨花,那个男子却分外明亮,好似打碎的月光全洒在了他所在的那块地方,也许正是为了让谁能够轻而易举地寻找到。

  他站了很久,久到最后一瓣梨花离枝落地。她,还是没来。

  突然,极轻的脚步声让动也不动宛若磐石的身影转了身,意外也不意外地看见了她。那个素衣如雪却撑着青伞的美人,清艳至极。

  “我以为你走了。”

  “我也以为你不来了。”

  “托你的福,因为这张脸倒是耽搁了些时候。”

  “我的错,却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

  “与你何干?”

  “无关,只是心头不痛快。”

  洛心只是望着他,微微勾起嘴角,向他抬手:“你说的,带我走。”

  姬洛牵她的着手,接过她的伞,青伞的出现隔绝了一片磅礴雨幕也隔绝了一身叫嚣戾气,声音却有一丝自己都不曾发觉的颤抖:“好。”

  “不松手?”

  “不松手。”

  声音融入雨中渐去渐远,那一地的梨花在泠泠雨里述说着谁也听不清的故事。

  【作者:他们会在一起吗?

  梨花:废话,不然对得起我们时时刻刻躺尸吗?!败落一地了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