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棋盘初现-《我在民国种田的日子》

  天亮时雪下得更绵密了,窗纸被映得通明。

  林砚把下巴搁在暖炕沿上,看奶奶用铜火箸给炭盆翻身。

  火星子溅到老猫尾巴尖,黄狸子“嗷“地窜上房梁,打翻了晾在椽子的干枣筐。

  “小祖宗安分些。“奶奶抄起笸箩接住滚落的红枣,顺手往孙儿嘴里塞了颗蜜渍的,“去书房给你爷爷研墨,总强过祸害我的线糰子。“

  林砚鼓著腮帮溜下炕,枣核在齿间滚成小陀螺。

  穿过穿堂时,檐下冰锥正往青砖上滴答水珠子,他踮脚去够最长的冰凌,羊皮袄后领忽被烟杆挑起。

  “逮著个偷冰的小耗子。”

  林广福不知何时立在廊下,山羊须沾著雪沫子,“来给爷爷焐手。“老人把冻红的手掌贴在他暖烘烘的脸蛋上,激得林砚吱哇乱叫。

  “这个顽皮的老头”他心里这样想,可脸上还要对著爷爷微笑。

  书房里松烟墨香混著陈年樟木味。

  林砚趴在爷爷膝头,看苍老的手指握著紫毫笔,在族谱上勾出遒劲的“林“字。

  “这一笔要带鉤,像老鹰抓兔。

  “笔锋突然转向,在他鼻尖点了个墨团。

  老人笑得咳嗽,震得案头棋罐里的云子簌簌响。

  黑陶棋罐描著並蒂莲,林砚伸手去够时踢翻了脚踏上的铜手炉。

  “猢猻!”

  烟杆虚点在眉心,青金石菸嘴却勾开罐盖,“想学这个”

  老人眼底浮起笑意,从罐中抓出把云子,“这叫五福棋,你爹也是五岁时跟我学,他太笨了,学了好久都学不好”黑白云子在櫸木棋盘上脆生生落定。

  林砚强压住去捻棋子的衝动——这是看到前世办公室里那副心爱的青铜围棋时的正常反应,此刻化作喉间一声稚气的“爷爷教我“。

  “想学便摆局。五子连珠便是胜。”

  林广福將白子排作鹤翼阵,袖口扫乱十九道,“你爹幼时总爱偷子......”

  林广福將白子排作梅状,羊皮袄袖口蹭乱了棋盘格,“当年你太爷爷教棋时,可是要背《棋经十三篇》的......”

  恍惚间似有金石之音在梁间縈绕。

  林砚揉揉耳朵,听见北风裹著雪粒叩打窗欞:“对决已成立,是否开始”那声音像极了松涛掠过老棋盘。

  林砚心跳如擂鼓,脱口而出“开始!”

  尾音未落便觉不对,他慌忙用小手捂住嘴,却见爷爷正笑吟吟摆弄棋子,似乎未闻异响。

  掌心沁出的汗珠沾湿了云子,在棋盘上洇出小小的月牙痕。

  白子化作盘龙势。

  林砚故意將黑子散落星斗,却在第七手忽连三子。

  爷爷的呼吸渐重,他佯装懵懂去抓糕饼渣,指尖却精准封住双活三的死穴。

  林广福的烟杆悬在棋盘上空,迟迟落不下子:“怪哉,这路数倒像......”

  老人忽然捻须大笑,“妙哉!“拍案震翻茶盏,褐色的茶汤在族谱上漫出太行山脉的形状,“这手倒脱靴,比你爹还高明。“

  最后一子落下那瞬,林砚耳畔响起泉水淙淙般的清音:“天地为枰,落子无悔,棋主完胜一局,天地棋盘融合中。”

  “融合完成,开启一决输贏。”

  一决输贏:下棋时,当双方准备好开始,对决条件成立,落子无悔。

  他浑身一颤,指尖的黑子险些脱手——那声音分明是从颅骨深处渗出来的,震得后槽牙微微发麻。

  “该赏!”林广福变戏法似的摸出个油纸包,里头的芝麻酥还带著体温。

  林砚强压下心头惊涛,故意让渣沾了满腮,借著稚童贪吃的模样遮掩眼中异彩。

  “什么声”老人忽然侧耳。

  却见奶奶端著黍米糕进来,发间沾著未化的雪粒:“一老一小倒像对活神仙。”

  她將糕饼切成梅状,霜落在棋盘上,恍如下了场暖雪。

  林砚咬著酥偷眼打量棋罐,胸腔里似有雀儿扑棱。

  那枚黑子静静躺在云子堆中,方才的青芒仿佛只是炭火映出的幻影。窗外风雪更急,他却觉周身暖意融融,仿佛有看不见的丝线將棋子与心跳系在一处。

  芝麻酥在舌尖化开时,林砚故意让渣沾满嘴角。

  奶奶笑骂著用帕子给他擦脸,粗麻布蹭得脸蛋生疼,却正好掩去他眼底的惊涛骇浪。

  那声“天地棋盘融”仍在颅腔內迴响,混著炭盆里蕎麦壳燃烧的噼啪声,竟与前世办公室的空调嗡鸣微妙重叠。

  “砚哥儿发什么怔“林广福的烟杆敲在棋罐上,惊起三粒跳动的云子,“再来一局”

  林砚佯装被黍米糕噎住,鼓著腮帮猛捶胸口。

  趁爷爷转身沏茶的功夫,他蜷在太师椅里闭目凝神。

  黑暗中有青铜锈跡如藤蔓攀爬,渐渐勾勒出熟悉的十九路棋盘——正是穿越前夜摆在案头的那副棋盘边缘的铭文“天地“二字忽明忽暗,某年下乡扶贫时,他用两袋化肥从老农手里换来这古物的记忆汹涌而至。

  “小砚子看好了!”记忆中老农布满沟壑的脸突然清晰,“这棋要下在人心上。”

  掌心忽觉刺痛。

  林砚偷眼看去,见指腹浮现极淡的纹路,与青铜棋盘上的铭文天地两字如出一辙。

  “再来!“林广福將白子拍在天元,羊皮袄袖口扫乱棋局,“这局让你三子。”

  林砚咬著糕饼含糊应声,黑子却精准落在三三位。

  前世与老局长斗法的记忆在脑中飞转,落子时毫不相让。

  当爷爷的白子被黑棋围住时,他耳畔响起清泉漱石般的低语:“完胜一局,可摹其形。”

  指尖驀地发烫。再抬头时,爷爷刚才执笔补录族谱的侧影忽生重影——那杆紫毫笔悬腕的弧度、笔锋转折的力道,竟如拓印般刻进肌理。

  第三局故意拖到掌灯时分。

  林砚蜷在爷爷怀里下指导棋,小手指引著苍老的手落子。

  “往这儿......不对,该堵这儿......”

  当黑子凑成五星连珠时,檐角铁马忽然齐鸣,青铜棋盘在识海中发出龙吟般的震颤:“完胜三局,气运相生。”

  某种超越物理法则的共鸣在林砚识海震盪。

  他忽然明悟这条铁律:自己完胜三局后,凡与自己对弈者,其气运將与自身形成互补增效——如同將两块磁石异极相触,且对方会对自己產生高度信赖,绝不背叛。

  暖阁里忽起穿堂风。

  林广福的烟锅无火自燃,青金石菸嘴竟不再发烫;老太太的纺车轴心咯吱声消弭,麻线如流水般滑过梭子;而林砚腕间不知何时缠了根爷爷的银须,在烛光里泛著奇异的柔光。

  “今日这棋下得痛快!“老人浑然不觉异样,將孙儿举过肩头,“改日带你去听鹤楼,那里的掌柜可是象棋圣手......”

  当爷爷和林砚举高高时,林砚发觉爷爷看他的眼光中,不再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孙子,而是林家的一个龙孙。

  “应该是错觉吧!”林砚想。

  夜半溜回书房时,月光正浇在青铜棋盘虚影上。

  林砚踮脚去够爷爷的紫毫笔,挥毫泼墨间,《林氏宗谱》扉页的“忠孝传家“四字跃然纸上,连纸页泛黄的旧色都摹得惟妙惟肖。

  这是金手指

  前世除了工作,大部份时间都放在研究棋谱上,毛笔字只能说略懂。

  但刚才写出来的字,绝不是他和他两人的水平。

  难道这就是自己的金手指

  林砚迫不及待的想找人试验,“明天快点来吧!”

  “砚哥儿又偷耍!“奶奶的脚步声从廊下传来。

  林砚慌忙藏笔,却见那字跡如雪融於水,转瞬无踪。只有棋罐里的黑子幽幽泛光,映出窗外百里绵延的太行雪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