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陈设十分简单，中间摆着一张木头桌子，桌上还摆着几碗没喝完的粥，再往里看是用几块破布隔开的内间，隐约能看到内间的床角。
周大娘搬了个凳子，从腰间取下手帕在凳子上擦了又擦，这才放在云一念面前，让她略坐坐，她去跟她弟弟说一声。
周大娘往里走去，掀开布帘就能看到两张拼接起来的**躺着一个半身不遂的男子，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个穿着粗布衣衫的小男孩正安静地跪在小木凳上，两手攀着窗沿。
他们交谈的话夹杂着方言，但云一念能依稀听懂，大致意思是周大娘说什么观音菩萨降世福报来到他们家了云云。
可是云一念的心情却始终轻松不了。
把人家孩子的眼睛弄瞎，又将孩子的爸爸殴打致半身不遂，真的是这个身体的原主干出来的吗？在这个年代，她的做法无疑是断了这家的富贵前途，劳动力没法劳作，承载着家庭希望的孩子无法读书科考。
正主真的这么狠毒吗？还是说她根本不会考虑这么多？
还未等云一念思考出所以然，周大娘已经带着那个小男孩站在她面前了。
小男孩生得干净，肉乎乎的小脸上是小小的嘴巴和小小的鼻子，只那一双眼睛不似同龄的孩子般神采奕奕，蝴蝶翅膀版的睫毛下是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
云一念在看到这张脸的时候，记忆瞬间涌入脑子，这是她那天晚上亲眼目睹花月妱爬上叶玄瑜的床后，失神策马回宰相府路上不慎踢到的那个小男孩！
可是在正主的记忆里，云宰相不仅给了他们家一大笔钱，还遣人找了医师为这孩子治疗眼睛，怎么会……
“来，茺儿，来给菩萨磕个头。”周大娘轻推着那个小男孩示意着。
“茺儿谢过菩萨。”那小男孩声音清亮，顺势就要跪下。
“使不得。”云一念迅速起身，眼疾手快扶住那个小男孩，柔声道：“你叫茺儿是不是？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
随后又对周大娘道：“我只是一个小医师，能不能治好都还另说呢，可万万不能这样。”
周大娘看着她满眼的感激，她点头道：“只要您愿意看，我们就是有希望在的。”
云一念牵着周茺的手，将凳子迁到门口安排他坐下，随后便开始对着外头的光亮检查他的眼睛。
虽没有专业的仪器，但是云一念有一套她自己的法子可以检查出来。细细查看后，她基本可以断定，这孩子的眼睛是完好的。
心中的大石头轰然放下，眼底是好的，那失明的原因大概率就是血瘀压迫神经了，还好还好，还有得治。
可云一念这一声叹息却吓坏了一旁的周大娘，她紧张地问道：“医师，是不是，是不是没救了？”
云一念摆摆手让她噤声，她识趣地闭上了嘴巴，心却几近揪了起来。
“我现在开始摁，疼的时候要说话。”云一念散开周茺半束着的头发，柔声说道。
周茺乖巧地点点头。
云一念顺着周茺的额角开始，一路顺着穴位摁下去，都不见他吭声，一直到脑后的一块位置，周茺才失声喊疼。
云一念大概确定了病结所在，这才从荷包中拿出早备好的一卷银针。
她施针结束后，窗外天色渐晚，直到最后一根针被她小心翼翼地拔出，她才彻底松一口气。
云一念收好银针，又帮着周茺梳好发髻，这才将一旁焦急却又不敢出声的周大娘喊出屋外。
“医师，茺儿如何？他的眼睛……”刚掩好木门，周大娘便急急地询问。
“您安心，茺儿的眼睛没什么问题，只消我每日两次施针，在辅以药物调养，不出五日，定能重见世间万物。”云一念拿出手帕擦了擦额上的汗珠，笑道。
“哎哟，您，您简直就是救世救民的观世音菩萨啊！”周大娘作势便要跪下，却被云一念扶住，云一念有些无奈，带着些许试探问道：
“茺儿这眼睛，是怎么回事？”
“呵，您说起这个，就不得不提那上京城最有权有势的宰相府了。”周大娘的脸色在听完云一念的问题后瞬变，面上满是讽刺嘲弄，眼中带着些许的恨意，咬牙道，“宰相府的嫡亲大小姐云一念，在街上发疯策马，眼见那马蹄子就要踢到一只狸花猫，茺儿心善，冲上去护住了那猫。”
一滴泪顺着周大娘的眼角滑落，云一念的心就像被人紧紧捏住，丝毫喘不过气，她听见她自己的声音微颤问道：
“那宰相府，事后什么都没做吗？”
“宰相府……多高的门槛啊，那么高的一户人家，眼睛都是长在脑袋上的，又怎会低头看看我们这种人呢？”周大娘自嘲道。
“就没有去讨个公道？”
“去过，我们找了医师，但他们一听是宰相府家大小姐弄的，一个二个都推脱说瞧不了，我弟弟气不过，就去宰相府门前讨公道，可是却被丢了出来，他们骂我们贪得无厌，说我们讹他们。我们在门口骂了两句，当晚，就找人来了我家，将我弟弟拖出去一顿好打，生生打残了两条腿。”
周大娘看着云一念满面的惊诧，自嘲道：“医师你刚来这上京城，涉世未深，你不懂这公道，向来不是说给我们这种人听的，它既不公平；亦不人道。”
周大娘这番话深深触动了云一念的心弦，她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这和她记忆中的，完全不是一个版本。
“不过还好，”周大娘并没有觉察到云一念情绪的起伏，自顾自地说道，“还好即使她再喜欢太子殿下，太子殿下都不喜欢她，否则这样的人，做了国母，后果不堪设想。”
“不过我瞧着你就很好，生得好看，心肠又好，真不知道日后是谁有福气娶了你啊！”
“周大娘，你别胡说。”
“嗨呀，瞧我这张嘴，又开始说胡话了，医师你可别介意啊。”
云一念尴尬地笑了笑，她已经快笑不出来了，为防自己露馅只得赶忙带着周大娘来到马车边，将草药包好交给她，并细细嘱咐周大娘煮药的注意事项、最近饮食要清淡云云，并告知她明日辰时末她还回来给周茺施针。
将这一切都安置妥当，又应付好了周大娘的千恩万谢后，她才得以坐上马车，吩咐秦桑子驱车离开。
路上，秦桑子觉察到了云一念心情的低迷，询问道：“你怎么了？”
云一念叹了口气，没有回话，秦桑子眨眨眼，追问道：“你到底咋了，说句话啊，是那孩子的眼睛治不好了吗？”
“不是。”云一念懒懒地答道，突然她像是想起来什么一般，问道：“秦桑子，你之前认识的我，什么样？就，从别人口中认识的？”
“哈？”秦桑子有些尴尬地挠挠头，“这，这是我能说的吗？嗨呀！传言都是假的，你管别人怎么说做甚？”
“我想知道。”
“你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添堵？”
“我想知道。”
“服了你了。”秦桑子拧不过她，想了想道，“刁蛮任性，目不识丁，蛮不讲理，不知……不知廉耻……”
云一念又叹了口气。
“哎呀好了，传言不可信，你别胡思乱想了。”秦桑子努力转移话题，“现在我们去哪？”
“先溜达两圈吧……”
秦桑子心疼地摸了摸两匹马，心中暗道：辛苦你们了。然后一扬鞭子：
“驾！”
周大娘搬了个凳子，从腰间取下手帕在凳子上擦了又擦，这才放在云一念面前，让她略坐坐，她去跟她弟弟说一声。
周大娘往里走去，掀开布帘就能看到两张拼接起来的**躺着一个半身不遂的男子，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个穿着粗布衣衫的小男孩正安静地跪在小木凳上，两手攀着窗沿。
他们交谈的话夹杂着方言，但云一念能依稀听懂，大致意思是周大娘说什么观音菩萨降世福报来到他们家了云云。
可是云一念的心情却始终轻松不了。
把人家孩子的眼睛弄瞎，又将孩子的爸爸殴打致半身不遂，真的是这个身体的原主干出来的吗？在这个年代，她的做法无疑是断了这家的富贵前途，劳动力没法劳作，承载着家庭希望的孩子无法读书科考。
正主真的这么狠毒吗？还是说她根本不会考虑这么多？
还未等云一念思考出所以然，周大娘已经带着那个小男孩站在她面前了。
小男孩生得干净，肉乎乎的小脸上是小小的嘴巴和小小的鼻子，只那一双眼睛不似同龄的孩子般神采奕奕，蝴蝶翅膀版的睫毛下是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
云一念在看到这张脸的时候，记忆瞬间涌入脑子，这是她那天晚上亲眼目睹花月妱爬上叶玄瑜的床后，失神策马回宰相府路上不慎踢到的那个小男孩！
可是在正主的记忆里，云宰相不仅给了他们家一大笔钱，还遣人找了医师为这孩子治疗眼睛，怎么会……
“来，茺儿，来给菩萨磕个头。”周大娘轻推着那个小男孩示意着。
“茺儿谢过菩萨。”那小男孩声音清亮，顺势就要跪下。
“使不得。”云一念迅速起身，眼疾手快扶住那个小男孩，柔声道：“你叫茺儿是不是？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
随后又对周大娘道：“我只是一个小医师，能不能治好都还另说呢，可万万不能这样。”
周大娘看着她满眼的感激，她点头道：“只要您愿意看，我们就是有希望在的。”
云一念牵着周茺的手，将凳子迁到门口安排他坐下，随后便开始对着外头的光亮检查他的眼睛。
虽没有专业的仪器，但是云一念有一套她自己的法子可以检查出来。细细查看后，她基本可以断定，这孩子的眼睛是完好的。
心中的大石头轰然放下，眼底是好的，那失明的原因大概率就是血瘀压迫神经了，还好还好，还有得治。
可云一念这一声叹息却吓坏了一旁的周大娘，她紧张地问道：“医师，是不是，是不是没救了？”
云一念摆摆手让她噤声，她识趣地闭上了嘴巴，心却几近揪了起来。
“我现在开始摁，疼的时候要说话。”云一念散开周茺半束着的头发，柔声说道。
周茺乖巧地点点头。
云一念顺着周茺的额角开始，一路顺着穴位摁下去，都不见他吭声，一直到脑后的一块位置，周茺才失声喊疼。
云一念大概确定了病结所在，这才从荷包中拿出早备好的一卷银针。
她施针结束后，窗外天色渐晚，直到最后一根针被她小心翼翼地拔出，她才彻底松一口气。
云一念收好银针，又帮着周茺梳好发髻，这才将一旁焦急却又不敢出声的周大娘喊出屋外。
“医师，茺儿如何？他的眼睛……”刚掩好木门，周大娘便急急地询问。
“您安心，茺儿的眼睛没什么问题，只消我每日两次施针，在辅以药物调养，不出五日，定能重见世间万物。”云一念拿出手帕擦了擦额上的汗珠，笑道。
“哎哟，您，您简直就是救世救民的观世音菩萨啊！”周大娘作势便要跪下，却被云一念扶住，云一念有些无奈，带着些许试探问道：
“茺儿这眼睛，是怎么回事？”
“呵，您说起这个，就不得不提那上京城最有权有势的宰相府了。”周大娘的脸色在听完云一念的问题后瞬变，面上满是讽刺嘲弄，眼中带着些许的恨意，咬牙道，“宰相府的嫡亲大小姐云一念，在街上发疯策马，眼见那马蹄子就要踢到一只狸花猫，茺儿心善，冲上去护住了那猫。”
一滴泪顺着周大娘的眼角滑落，云一念的心就像被人紧紧捏住，丝毫喘不过气，她听见她自己的声音微颤问道：
“那宰相府，事后什么都没做吗？”
“宰相府……多高的门槛啊，那么高的一户人家，眼睛都是长在脑袋上的，又怎会低头看看我们这种人呢？”周大娘自嘲道。
“就没有去讨个公道？”
“去过，我们找了医师，但他们一听是宰相府家大小姐弄的，一个二个都推脱说瞧不了，我弟弟气不过，就去宰相府门前讨公道，可是却被丢了出来，他们骂我们贪得无厌，说我们讹他们。我们在门口骂了两句，当晚，就找人来了我家，将我弟弟拖出去一顿好打，生生打残了两条腿。”
周大娘看着云一念满面的惊诧，自嘲道：“医师你刚来这上京城，涉世未深，你不懂这公道，向来不是说给我们这种人听的，它既不公平；亦不人道。”
周大娘这番话深深触动了云一念的心弦，她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这和她记忆中的，完全不是一个版本。
“不过还好，”周大娘并没有觉察到云一念情绪的起伏，自顾自地说道，“还好即使她再喜欢太子殿下，太子殿下都不喜欢她，否则这样的人，做了国母，后果不堪设想。”
“不过我瞧着你就很好，生得好看，心肠又好，真不知道日后是谁有福气娶了你啊！”
“周大娘，你别胡说。”
“嗨呀，瞧我这张嘴，又开始说胡话了，医师你可别介意啊。”
云一念尴尬地笑了笑，她已经快笑不出来了，为防自己露馅只得赶忙带着周大娘来到马车边，将草药包好交给她，并细细嘱咐周大娘煮药的注意事项、最近饮食要清淡云云，并告知她明日辰时末她还回来给周茺施针。
将这一切都安置妥当，又应付好了周大娘的千恩万谢后，她才得以坐上马车，吩咐秦桑子驱车离开。
路上，秦桑子觉察到了云一念心情的低迷，询问道：“你怎么了？”
云一念叹了口气，没有回话，秦桑子眨眨眼，追问道：“你到底咋了，说句话啊，是那孩子的眼睛治不好了吗？”
“不是。”云一念懒懒地答道，突然她像是想起来什么一般，问道：“秦桑子，你之前认识的我，什么样？就，从别人口中认识的？”
“哈？”秦桑子有些尴尬地挠挠头，“这，这是我能说的吗？嗨呀！传言都是假的，你管别人怎么说做甚？”
“我想知道。”
“你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添堵？”
“我想知道。”
“服了你了。”秦桑子拧不过她，想了想道，“刁蛮任性，目不识丁，蛮不讲理，不知……不知廉耻……”
云一念又叹了口气。
“哎呀好了，传言不可信，你别胡思乱想了。”秦桑子努力转移话题，“现在我们去哪？”
“先溜达两圈吧……”
秦桑子心疼地摸了摸两匹马，心中暗道：辛苦你们了。然后一扬鞭子：
“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