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压岁的红封子-《紓春》

  第148章 压岁的红封子

  深秋的黎明,树叶上凝著细细的白霜。

  崔礼礼醒来时,身上盖著毛毯,篝火的柴火添得足够多。树下却没有陆錚的身影。

  昨晚他似乎有些生气。难道是自己色慾薰心,冒犯到他了

  春华和临竹骑著马循著陆錚留下的记號赶了过来。

  春华一下马就扑过来检查崔礼礼有没有受伤,见她完好如初,才抹了眼泪:“这些黑心肝的,死了算是便宜他们了!”

  临竹没有看见陆錚,便道:“崔姑娘,昨晚抓的那个人,奴带回去连夜审了,已经招了,宣平侯没有直接出面,应该是遣了身边的人找的他们。这二人在江湖上有些名气,专干收钱杀人买卖。您看怎么处置”

  “杀了吧。別留全尸。”自己这条富贵又美丽的小命,来之不易。有人想杀她,她不会心慈手软。

  临竹诺了一声,又看看四周,仍旧没有陆錚的影子,莫非公子与姑娘昨晚谈得不好

  “不知我们公子休息得如何他赶了几天几夜的路呢。”

  崔礼礼一愣,原来不是凑巧,又问道:“我也正好奇,他不是在泉州吗,怎么突然出现在京城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昨晚上终归是浪费了。

  临竹犹豫了一番,才决定替公子说句话:“公子一看姑娘的信,就知道要出事。原本追著底耶散的箱子,也让松间顶上了。骑著马奔了几天几夜,愣是没休息。又去银台司,查了姑娘马车出城的记录,这才追过来的。”

  话音一落,陆錚来了。

  昨晚他就看见附近有农户,方才趁著崔礼礼熟睡,去农户家买了些乾粮和一块乾净的布,准备钉在车门上,这样进城,好过人人都知道车里坐著的是崔礼礼。

  见崔礼礼定定地望著自己,他下意识地看向临竹,不会胡乱说了什么吧临竹有点害怕,给春华使了一个眼色,接过陆錚手里的布,说道:“春华姑娘,请你帮帮忙。”

  也不容春华拒绝,拖著春华去给马车钉车帘。

  崔礼礼垂下眼眸,將小毯子捲成球:“你准备何时启程回泉州”

  “不回去了。”陆錚坐下来,將乾粮掰开,递给她,“吃点东西,我让临竹送你们进城。”

  “你擅自离队,不会有事吧”崔礼礼接过半块饼,一小块一小块地撕著吃。

  “离开泉州时,熟药所已经有人南下来接应底耶散,我没有走官道,沿途北上,並没有遇到他们,看样子走的是官道。”

  走官道,沿路过多少关卡盘查,若都能应付过去,那就要宫里的文牒,是谁给的

  崔礼礼一点就明白了:“宫里有內应。”

  “泉州那边,曹斌会替我先遮掩著,昨日我回银台司,已稟了首座,启用银台司查档之权,今日我就顺著官道南下,快马加鞭沿途查下去,总能翻出个究竟来。”

  陆錚站起来,拍掉身上的乾粮碎末,望向远处:“你这段日子,儘量別乱跑,我会让临竹在你家门外守著,你去哪里都带著他。”

  ——

  青瓦当上的魑龙纹,被霜覆盖著,狰狞之上,又多了一分肃冷。

  昌寧宫里,连著大半个月了,没有听见太后的咳嗽声。

  太医把脉,又说似乎有好转之象,说是之前的药起了效。

  可许太后始终没有力气起来骂人,连折腾宫人的力气都没有。终日只仰面躺在床上。

  她觉察出了不对劲,却说不出来,药也看了,还是那些药渣,还是以前那些人熬的。又换了一批宫人试药,依旧没有什么不对。

  “来人,点香。”身边的翠荷见她面露不悦,唤来小宫娥点香。

  “翠荷姐姐,请问还是点昨日那个檀香吗”小宫娥畏畏缩缩地问道。“是。”

  小宫娥点燃檀香,放进雕著百凤戏火的香笼中,青绿的烟从鏤的缝隙中四散瀰漫出来,远远望去,像是一团鬼火,悬在半空中游离失所。

  小宫娥提著香笼,按照惯例將宫里各个角落都熏了一遍,屋里青烟繚绕,浓厚的檀香味道,让许太后感到安心。翠荷挥挥手,让小宫娥退出去。

  推开门一挑帘,小宫娥迎面碰到周挺,两人只相视微微頷首,目光都落在香笼上,又飞快地移开。

  “圣人到!”门口的宫人高声喊著。

  小宫娥和周挺连忙跪拜在地。

  圣人大步流星地跨进宫门,目不斜视地走进了殿中,路过周挺时,没有分毫的停留。

  “母亲近日感觉可好些”宗顺帝朗声问道,“儿子听太医说您近日不怎么咳嗽了,只是少些力气。”

  翠荷跪下来道:“回圣人的话,太后她这几日胃口好了一些,只是病了许久,一朝病癒,身子不太吃得消。”

  “翠荷倒是尽心尽力的。”宗顺帝亲手將她扶起来,又著眼打量著她,“可有二十了”

  翠荷道:“回圣人的话,奴婢今年二十三。”

  “看著倒像是刚进宫似的。”宗顺帝笑著,“等到二十五,就该放出宫了。到时可別捨不得太后。”

  翠荷额头点地:“奴婢不离开太后。”

  许太后靠在床头,眯著老眼看这个亲生儿子。她知道他在搞鬼,却抓不住把柄。如今狂妄到手都伸到自己身边了,她又如何能忍得下这口气

  “行了,翠荷你先下去,哀家有话要跟圣人说。”她缓缓开口,唇角一丛一丛的纹路显得她愈发没有了生机。

  “是。”

  待翠荷退下,许太后才道:“沈延不能出使邯枝。清平就这一个儿子,不能有闪失。”

  宗顺帝笑了笑:“依母亲的便是,儿子这就下旨,封他为孝度伯。如此便不用他出使了,有爵位,他遣个人替他出去也是可以的。”

  许太后突然摸不清他的想法了,又试探著问:“那崔家呢”

  “母亲,”宗顺帝有些不解,“您为何一定要崔家儿子问过元白大师,只要生辰合適,未必非要这一户的。那女子的名声不太好,不適合沈延。”

  “哀家没几日可活了,圣人何不说几句敞亮话”许太后缓缓地说著,“哀家为何要崔家,难道圣人真不知吗”

  “母亲何出此言”

  许太后耷拉的眼皮子底下,黄澄澄的眼仁儿十分可怖:“哀家要崔家的理由,与圣人不愿意给的理由是一样的。”

  宗顺帝的手渐渐握成拳,青筋顿时就窜了起来,像极了瓦当上张牙舞爪的魑龙。

  “小时候,逢年过节,总有压岁的红封子,別人给了你,你就给哀家,让哀家替你收著。”太后想要笑,却没有扯得动嘴角,

  “崔家这个红封子里,有多少不乾净的银子,圣人不妨也让哀家替你收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