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妖女出来了-《紓春》

  第137章 妖女出来了

  一场秋雨一场寒。

  春华是冻醒的。

  她发现自己趴在床上,连被子都没盖。还没坐起来,就开始接二连三地打喷嚏:“昨晚我是怎么进屋的”

  她揉揉脑袋,只觉得里头像是灌了铅一般沉。又想著自己都没盖被子,姑娘也別是一样吧进屋一看,崔礼礼的被子盖得严严实实,正睡得香甜。

  姑娘倒是挺会照顾自己的。

  春华略略放了心,正要走,鼻头一痒,又打了两个喷嚏。

  这下便將崔礼礼给惊醒了。

  崔礼礼睁开眼,迷迷糊糊地看见春华捂著鼻子打喷嚏,一时分不清是前世还是今生,只下意识地坐起来喊:“春华!春华!快吃药!可耽误不得。”

  春华嚇了一跳,跑过来问:“姑娘可是被梦魘住了”

  崔礼礼抓住她的手:“你不要耽误,这就请大夫看病!一点都別拖!”

  春华探手摸摸她额头。没发烧啊,怎么看著像是在说胡话呢旋即咧开嘴,拍拍胸脯道:“姑娘放心吧,奴婢壮实著呢!”

  怎么会壮实呢春华就是因为伤寒丟的命啊。

  崔礼礼捏了捏春华的脸,这才意识到,那是前世的事。

  前世她守寡,春华终身未嫁,两个人都被困在六十七步见方的小院里。也幸好有春华相陪,每日坐在一起说说话,日子才不至於那么难以打发。三十四岁那年,春华得了风寒一病不起,咳了一个多月,吃多少药都不见好,最终离她而去。

  春华察觉出她的异样,关切地问道“姑娘可是做噩梦了”

  “春华,你今年二十了吧”前世她怎么能那么自私,將春华困在自己身边。

  “对,奴婢比姑娘大三岁呢。”春华掏出手帕子擦擦鼻涕,怕自己把病气过给她,躲得远了些。

  “你心里可有人”

  春华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著她:“姑娘这是要干嘛不要奴婢了”

  宿醉让她有些昏昏沉沉的,站起来看看院子:“拾叶呢”

  小丫头道:“拾叶一早就跟老爷出门去了。”

  春华紧追不捨地又问:“姑娘,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打算不要奴婢了”

  崔礼礼扶著门,转过头来看她,莞尔一笑:“瞎说什么呢我只是想著你若是有心里人了,我就要多备点银子,好把他砸晕。否则你根本嫁不出去。”

  “奴婢是要陪著姑娘一辈子的!”春华说著,又阿嚏阿嚏地打了两个喷嚏。

  “你呀!”崔礼礼笑笑,並不答话,转过身取了桌上的木盒子,將陆錚的信拿起来又放下:“我出去一趟。”

  “姑娘你去哪儿”

  “瓷器局。”

  “找那个眼瞎耳聋的赖勤”春华披上衣裳,“奴婢陪你去吧。”

  “我让桃枝陪我,你快歇著吧,一会儿我请郎中来给你瞧瞧。”

  正说著,外院跑来一个婆子,一脸焦急地传话:“姑娘,姑娘,出事了。”

  崔礼礼一愣:“发生了何事”

  “不知道哪里来了十几个人,刚才就將咱们大门给堵了,说是要找妖女——”婆子吞吞吐吐了半晌,才说清楚,“找姑娘你算帐。”

  “我娘呢”崔礼礼下意识地想著傅氏心疾在身,受不得惊嚇。“夫人要出去,林妈妈正拉著她呢。”

  春华袖子一翻,圆眼一瞪,就要往外走:“可反了他们了!圣人脚下,也敢乱来!奴婢这就去——”手臂一紧,被崔礼礼拉住了。

  “春华,我有事交给你,你从小门出去,往右走,曾老四的车在那里候著。”崔礼礼將陆錚送来的那盒子瓷瓶交给她,让春华再去瓷器局找赖勤给看看瓷瓶子哪些是徽庆十五年烧制的。春华点点头,將盒子贴身收好出了门。

  这头崔礼礼匆匆忙忙赶到前院。傅氏正站在门边,林妈妈拽著她,劝得苦口婆心:“夫人,別急著出去,他们为什么来还不清楚呢。您身子不好,老爷也不在家,咱们忍一忍。”

  傅氏却道:“怎么忍都堵著家门口了,难不成今日一整日都不开门吗街坊邻居看见了,还不定传成什么样!”

  崔礼礼扶住傅氏:“娘,別急,今日下雨,街上没什么人。”

  “你別去,”傅氏反手抓住她,“是何家攛掇的人来,我看了,都是些太学的学子。”

  能在太学里读书的,都是五品以上官员的子弟,也偶尔会有地方举荐的才华极其出眾的学子。在学子眼中,天下仅三人可尊:孔圣人、圣人与何博士。

  何博士在公主生辰宴上被气得偏风倒地,学子们哪里受得下这口气,想来是要来討公道的。

  崔礼礼从门缝里往外瞧了瞧,只见十来个太学生穿著太学的道袍,齐齐整整地撑著油纸伞站在门外。她摇摇头:“学子愚蠢,最易被人操控利用。”

  几个妈妈婆子七嘴八舌地出主意:

  “依奴看,把府里的护院派出去,嚇唬嚇唬,他们就跑了。”

  “对对对,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不可。”崔礼礼冷眼看过去,那几个妈妈婆子立刻噤了声。

  “娘你別著急,”她扶著傅氏往里走,“且由著他们闹一阵子。”

  “街坊邻居——”

  崔礼礼笑著拍拍傅氏的手:“您想,何聪倒地,家中儿女成群为何不来討公道不就是因为自知理亏然而太学学子三百人,怎么又只来了十几个想来咽不下这口气,又怕事情闹大了,反丟脸的是何家。”

  傅氏闻言,忐忑之心瞬间平静了不少。

  的確是这个道理,这十几个人站在门口,根本不提何家,只说要找崔小娘子,看样子也是怕何博士闹的笑话传出去。

  上一次门前聚集这么多人,还是县主遣杨嬤嬤来闹著退画像。那又如何,不还是被礼礼给轰走了

  “娘,你且坐著休息,女儿去换身衣裳,吃罢早膳,再去会会他们。”

  一而鼓,再而衰,三而竭。

  秋雨瀟瀟,太学学子们在雨中站著,鞋袜都湿透了,油纸伞也挡不住斜风细雨,连带著他们的道袍也是湿的。

  他们出来得早,又站了许久,秋风再一吹,后脊的凉意加上腹中的飢饿,有些人开始搓起胳膊,打起喷嚏来。

  “虞师兄——”有个瘦瘦弱弱的学子上前来,找到领头站著的虞怀林,“咱们都站了两三个时辰了,这崔家的人怎么就不出来呢”

  虞怀林不过二十出头,清秀的脸上,有一双极为倔强而执著的眼睛,他头上戴著儒巾,身上一身道袍穿得一丝不苟:“既然是妖女,自是寡廉鲜耻的。”

  吱呀——崔家大门开了。

  “妖女出来了!”

  “妖女出来了!”

  学子们纷纷抬起头来,准备群起而攻之。

  只见一名垂弱的妙龄女子,不施脂粉,唇色惨白,细眉微蹙,只著一身素色襦裙,风一吹便要倒下一般,撑著一把油黄的纸伞,盈盈堪堪地扶著门,慢慢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