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5章 厌朱墙2-《登云天》

  这一年的迎春宴,后宫妃嫔、皇室宗亲、王公贵妇齐聚一堂,好不热闹。

  而最令沈晏辞惊喜的,当属在外‘野’惯了的沈雲霆,此番赴宴竟带回了一名女子。

  那女子瞧着不像是世家贵女,宫中繁琐的礼仪规矩她一应不知,但席间举止大方坦然,言笑自若,并未因身处天家盛宴而显出局促怯懦,反倒有种浑然天成的洒脱。

  后来宴至中场,众人推杯换盏之际,沈晏辞私下里问起沈雲霆这女子的来历。

  沈雲霆望着不远处正与后妃含笑交谈的女子,目光温柔,“往后有她在的地方,便是臣弟的家了。”

  那女子和阿容的相貌没有一处相似,性情更是截然不同。

  阿容已逝多年,如今见到沈雲霆终于肯走出阴霾,开始新的生活,沈晏辞是打从心底里为他高兴。

  沈雲霆既求,沈晏辞便也当场给他们赐了婚。

  “既有了牵挂,日后便莫要再过你那漂泊无定的日子了罢?好生在上京安顿下来。这儿,也是你的家。”

  沈雲霆与沈晏辞相视一笑,郑重颔首道:“臣弟自当如此。”

  后来沈晏辞才得知,那女子名叫宁姝,原是云城渔村的一户普通渔家女。

  沈雲霆喜大海辽阔,常会去云城小住。

  宁姝起初并不知晓他的身份,只当他是个无家可归,漂泊至此的落魄旅人,对他好一番关怀照料。

  一来二去彼此情愫暗生,说来倒是阴差阳错的喜事了。

  宁姝生于民间,长于海边,性情豪爽率真。

  席间各宫后妃、勋贵命妇纷纷向她敬酒,恭贺她与端王新婚之喜。

  她倒是实在,每一杯敬来的酒都满杯饮下,连推诿作态都不会。

  沈雲霆从旁劝也劝不住,只得护着她,无奈笑由她去。

  待宴席散去,沈晏辞见宁姝醉意醺然,便邀沈雲霆与她在宫中留宿一夜,方便照料。

  这一夜,也是他们兄弟二人在宫中久违的独处了。

  沈晏辞兴致勃勃地听沈雲霆讲述他与宁姝的相遇相知相许,颇为感慨道:

  “如今见你能放下过去,敞开心扉开始自己的新生活,朕实在替你欢喜。”

  沈雲霆笑意豁达,“过去种种从来都由不得人放不下,也并非是放不下,就能让时间永远停留在过去。

  岁月不停,人总是要向前看。臣弟心里会永远给阿容留一个位置,也永远不会忘记她。

  但如今臣弟既然选择了姝儿,那么臣弟也会给予她毫无保留的爱与忠诚。否则,便是对阿容与姝儿两相辜负了。”

  沈晏辞为他斟满酒,欣慰道:“出去游历这么些年,见得多了,心胸眼界果然也开阔豁达起来。”

  他举杯与沈雲霆轻轻一碰,“不过可说好了,此番既决定在上京留下,就好好安家,别再让人家姑娘跟着你东奔西走。

  她远嫁于你,离了故土亲人。若她家中父母还健在,也一并接来上京妥善安置,让他们跟着享享清福,也全了宁姑娘的思亲之情。”

  沈雲霆应道:“多谢皇兄关怀,臣弟亦如此想。”

  其实此番回京赴宴,沈雲霆原本是想劝劝沈晏辞的。

  开宴前,李德全曾带着敬事房总管王安来找过他,

  两人皆是愁眉苦脸,说皇上已经接连数年都未曾翻过后妃的牌子了。

  他们苦着脸求沈雲霆得空劝一劝皇上,当以江山社稷为重,总需雨露均沾,子孙昌盛,方能保证国祚绵长无忧。

  如今算起来,似乎是从宸轩、常睿陆续成年,纯妃所出的四皇子与嘉妃所出的五皇子,也都平安长大开始进学之时,沈晏辞才不再涉足后宫,

  皇子们相继成年,且各有所长,来日大懿江山也不会缺少优秀的继承者。

  若皇嗣过多,反而容易引发夺嫡之争酿成祸乱,更易导致天下动荡。

  沈雲霆是沈晏辞的亲弟,他当然了解沈晏辞所做的一切,背后究竟是为着什么。

  他也知道沈晏辞的心中与他一样,一直都装着一个人,从未真正放下。

  只不过,他和阿容是死别,而沈晏辞与知笙,却是生离。

  于是在兄弟二人对饮尽一壶佳酿后,沈雲霆并未开口劝说沈晏辞什么,只是放下酒杯,亲昵地唤了沈晏辞一声:

  “哥。”

  闻言,沈晏辞倒酒的动作微微一滞,旋即抬眼,唇角漾开笑意,

  “好小子,你有多久没这么叫过朕了?”

  沈雲霆却是一本正经地看着他,

  “哥。多谢你告诉我当年事的真相。不然我总以为当年阿容的死,是因为母后不喜她不愿成全我们,而在暗地里下的毒手。我也正是为此,才会这么多年都埋怨着母后,觉得是我害了阿容,也没办法真正放下。”

  “母后她待你极好。”沈晏辞怅然一笑,“她再是不喜你钟情之人,也绝不舍得用那种方式去伤害你。”

  顿一顿又说:“雲霆,其实你可以怪哥哥。”

  沈雲霆却笑着摇了摇头,释然道:“自然是要怪你的。那就罚你......”

  他说着,如同儿时玩闹般,在沈晏辞的肩膀上不轻不重地捶了一下,

  “罚你日后多爱惜自己一些,别再凡事都把自己排在最后头了。”

  而后所有未尽之语,对错纠葛,尽都散在酒中了。

  后来瞧着沈晏辞随手翻开了一卷绘制了大懿疆域的地图,沈雲霆便凑上前去,问道:

  “前朝近来似乎多有提及立储一事,皇兄心中可已有属意?”

  沈晏辞摇头,“朕正当盛年,此事不急。孩子们也还需要多加历练,方能看出心性与能力。

  以后的事谁人能说得准?只是他们确实都到了年纪,在上京开府建牙是一回事,按祖制,也该为他们择定封地了。”

  他将地图往沈雲霆面前偏了偏,问道:

  “你这当皇叔的,这些年云游四海,见识广博。对你这些侄儿们的封地所属,可有什么好的建议?”

  沈雲霆手指在羊皮地图上缓缓游移,最终停在了江南一带,道:

  “别的侄儿臣弟不甚了解,不敢妄言。但宸轩擅诗词文赋,心性雅致。江南乃文萃之地,自古以来多出文人骚客,风气开明,更崇尚风雅。臣弟以为,若在江南为宸轩挑选一块封地,是再合适不过了。”

  说着他的指尖抵在苏州,抬眼看向沈晏辞,笑问:“皇兄觉得苏州如何?”

  沈晏辞目光落下,沉吟片刻后,与他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你倒是总与朕心意相通。”

  “那么皇兄呢?”

  “朕怎么了?”

  “这十几年来,皇兄废止南巡,将省下的皇家开支尽数用以接济受灾百姓、修筑水利。

  如今天下昌盛,海晏河清,便是当年地动受损最重的川渝之地,也早已恢复繁华,更胜往昔。

  皇兄也是时候该走出宫苑,去民间亲眼看看这太平盛世,看看您治下的百姓,过的是怎样的好日子了。”

  沈晏辞看着地图上那块因被反复摩挲而显得略有斑驳的区域,半晌,才浅浅颔首念了句,

  “是啊。”

  “也是时候,该出去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