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9章 皇后骤疾-《登云天》

  南瑾被迎入内苑时,甫一踏入庭院,便见知笙正牵着宸轩静静立在垂花门前。

  快入秋了,临夏的花赶着最后吐出艳丽一抹。

  宸轩手中攥着几朵开得正盛的照殿红,仰着小脸,虎头虎脑地问知笙:

  “母后,这么好看的花儿,为什么总要有凋谢的一日呢?它们就不能一直盛开吗?”

  知笙轻抚花瓣,声音很轻,

  “宸轩,你要记得。这世间的万事万物,都有它的尽头。越是美好的事物,往往越是容易稍纵即逝。”

  她顿了顿,目光掠过花丛,嘴角弯起一抹近乎透明的笑意,

  “花儿凋谢了不要紧,只要它在属于它的花期里总是艳丽无悔地绽放过,这便足够了。”

  宸轩不依,小嘴一努,“可我觉得日日和母后在一块儿,我也很开心呀!难道母后以后也会离开我吗?”

  知笙缓缓蹲下身,目光与宸轩平视,“就像宸轩送皇祖母最后一程的时候一样,没有人能永远陪在谁身边。”

  她看着儿子清澈懵懂的眼睛,抬手拂过他额前被汗水微微浸湿的碎发,笑得温柔,“但总会有人一直陪伴在你身边。”

  “不要不要!”宸轩猛地扑进知笙怀中,紧紧搂住她的脖颈撒娇,

  “我就要母后一直陪着我!我最喜欢母后了!”

  知笙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傻孩子,母后这不是在吗?”

  “皇后娘娘。”

  听得身后传来南瑾的声音。

  知笙回眸看去,眼中强撑的笑意微微一滞,随即又如常漾开,“你来了。”

  宸轩见了南瑾,立刻欢快地跑过去,像模像样地行礼问安,“瑾娘娘安!”

  他仰起小脸,喜滋滋地说:“我回来的这些日子,可想瑾娘娘了~”

  南瑾在他圆嘟嘟的脸颊上轻轻掐了一把,含笑道:“是想瑾娘娘,还是想瑾娘娘做给你的新玩具呀?”

  宸轩小脸一红,嘿嘿笑着,“嘻嘻~都想~”

  南瑾示意采颉将带来的几个新做的精巧玩具递给宸轩,宸轩一接过手就爱不释手地摆弄起来。

  恰好到了孩子加餐的时辰,嬷嬷们便适时上前,哄着他往偏殿去了。

  南瑾上前几步,目光落在知笙身上,心口猛地一酸。

  不过月余未见,她竟又清瘦了这许多,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整个人从里到外都透着疲态。

  从前那样一双顾盼神飞的眸子,如今却只余下了黯淡的灰。

  南瑾面上维持着平静的笑意,温声道:

  “娘娘,我做了些你喜欢的清粥小菜,当是陪我用上一些吧?”

  知笙的目光扫过采颉手中提着的食盒,神色有些淡淡的,只强打着精神应道:

  “自然是好。”

  南瑾自然而然地挽起知笙的胳膊,与她一同往殿内走去。

  触手之处,那胳膊纤细得惊人,

  隔着薄薄的衣料,骨骼的棱角都能清晰地硌着南瑾的手心,硌的人心酸。

  南瑾原本是打定了主意,要将自己在潜邸所见毫无保留地告诉知笙,两人也好有个商量。

  然而此刻看着知笙这般,只怕是再受不得任何打击,也无力去思量任何关乎前朝后宫的纷繁琐事了。

  于是她只能将涌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暂且压下此事不提,先与知笙一并用了膳。

  桌上摆着的,都是知笙平素合口味的清淡菜式。

  只是她并无胃口,只勉强动了两下筷子,便猛地捂住嘴干呕起来。

  南瑾连忙起身,轻抚她单薄的后背。

  想起云熙方才说知笙癸水已停两月有余,再看她此刻这般孕反,想来大抵是又有了身子了。

  待知笙稍稍缓过一口气,脸色苍白地靠在椅背上喘息,南瑾才忧心忡忡道:

  “娘娘,您这样不行。我让人去传许平安来瞧瞧吧?无论如何,您总得要顾着自己的身子。”

  知笙疲惫地闭上眼,摇了摇头,“我只是有些累了。”

  她侧过头,目光投向窗外被日光晒得发白的庭院,轻轻道:

  “为着川渝地动的事,前朝已经忙得焦头烂额了。也不好再为了我的事,叫大家分心了。”

  她口中的“前朝”、“大家”,指的唯有沈晏辞。

  她对沈晏辞避而不见,同处一个屋檐下却像是隔开了山海,看似什么都不念了,什么也都能放下了。

  可南瑾看得出来,她越是如此,便越是要藏住自己的心,藏起自己的念。

  南瑾不知道该怎么劝她,

  口中劝说的话,也只剩下了宸轩还需要她。

  只是话到嘴边,又收了回来。

  好像一直以来,知笙都是被需要的那一个。

  大懿需要她这位国母母仪天下,沈晏辞需要她给予爱意和温暖,她的孩子需要她的陪伴和照料。

  那她的需求呢?

  南瑾想,好像自她记事以来,这世上女子无论高低贵贱,总会在自己的阶级里,无限被看轻。

  却又总是被那些看轻她们的人,无孔不入地、理所当然地索取着、需要着。

  到底是可笑了。

  这日后来,知笙只说她觉得倦了,想独自歇一歇,便打发了南瑾先回去。

  许平安一直在殿外候着,可知笙执意不肯传召,他也不能硬闯了来。

  南瑾一时也无计可施。

  她知道知笙向来是要强的,也从不愿让人见他她狼狈落魄的样子。

  她强行留下的每一句劝慰,每一个心疼的眼神,于知笙而言,都像是割在她身上的刀子。

  于是南瑾只得缓一缓,另外再想了别的能让她舒心的法子,

  “那娘娘好生歇着,我改日再来看您。”

  知笙点头,扶着桌案欲起身,“我送一送你。”

  却起身起了一半话音未落,忽而身子猛地一颤,复又跌坐在软座上。

  她抬手紧紧捂住心口,眉头痛苦地蹙起,急促地喘息起来。

  “娘娘!?”南瑾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搀扶住她,只觉她单薄的身子绷得像是一张拉紧的弓,冷冰而僵硬。

  她止不住哆嗦着唇,任由冷汗涔涔而落,竟是一句话说不出。

  南瑾实在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吓住了,哪里还顾得上规矩?

  下意识冲殿外失声喊道:“许平安!你快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