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7章 顺藤摸瓜3-《登云天》

  陈公公得了南瑾的话,慌张起身之际踉跄了一下,扶住旁边的椅子才勉强站稳。

  他不敢再坐下,只得垂首躬身,拘谨万分地立在堂下。

  南瑾冷眼瞧着他这副失魂落魄模样,心中便彻底有数了。

  进礼确实曾在她面前提过几句,说陈公公在宫内外路子极广,颇有些来钱的门道,也会帮一些宫女变卖些宫里的针线织物,从中抽水牟利。

  水至清则无鱼,这种事儿在宫里头并不鲜见,只要做得不过分,上头往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懒得追究。

  南瑾也不想多事,去掀了别人的饭碗。

  她只是因为知道陈公公是个贪财的,所以才揣测着,宜妃自戕后,她宫里头的那些陈设器物皆被内务府收走焚烧。

  宜妃位居妃位多年,宫中所用皆是上乘之物,那些个金银玉器陈公公或许不敢动,但那些原本就要焚烧的木质摆设,如陈公公这等贪财之人,怎会舍得当真一把火烧掉?

  他动了歪脑筋,私下里挪出去变卖,原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儿了。

  人做了亏心事,任凭平日再如何稳重老练,也经不起有心人的骤然一诈。

  南瑾目光落在陈公公身上,语气平静道:

  “本宫既然能开口问你这些,便说明本宫已然知晓此事。那些原本就是要烧掉的东西,你悄悄挪出宫去变卖了,若能做得干净利落,倒也算是你的本事。”

  她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袖,微微摇头,

  “可你不该贪心不足,连那些卖不上价钱的寻常木料做的物件,也要私下截留。若不是有人瞧见了,说有宫人的庑房里竟用着从前宜妃宫里的东西,本宫还真不知道,陈公公您的手面竟如此之‘宽’。”

  陈公公被这话吓得一激灵,猛地抬头急声辩解道:

  “没有没有!奴才没有变卖那些东西!奴才挪出去变卖的,只有黄梨木、紫檀木这些顶顶名贵的木料大件!至于留在宫里的,不过都是些松木小几、或是成色次一点的红木方凳云云......

  这些木材都是宜妃娘娘宫里头最不起眼也最不值钱的摆设,奴才瞧着丢了实在可惜,想着各宫用的木器样式都大同小异,旁人也看不出来历......这才私下里分送了一些给相熟的宫人们。

  奴才敢对天发誓,这些东西奴才连一个铜板都没收他们的!”

  不收钱银,也总能落下人情。

  这宫里头当差当精了的,大抵都是如此。

  “你还真是胆大。宜妃自戕,宫中上下都要避讳着她的用物,你偷偷卖出宫去也便罢了,却还敢私自挪来做人情?”

  南瑾手指轻轻地敲打着桌面,静默了半晌才道:

  “那些已经流出宫外的名贵木器,本宫可以不管。但凡是还留在宫里头、出自宜妃宫中的物件,无论贵贱,你必须即刻销毁干净!否则......”

  她声音陡然一沉,“让皇上知道了,你可是死罪。”

  陈公公闻得生机,果然眸光一震,忙不迭躬身保证道:

  “是,是!多谢娘娘替奴才周全,奴才一定尽快处理掉这些......”

  “不是尽快。”南瑾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道:“是即刻!你都把东西给了谁,立刻去一件件给本宫找回来。而后当着采颉的面统统烧掉。免得夜长梦多,再生变故,到时本宫就算想卖这个人情给你,也保你不住!”

  “奴才遵命!奴才这就去办!”陈公公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退了下去。

  采颉在与南瑾对了个眼神后,也匆匆跟上。

  晚些时候,采颉办完了差事,来与南瑾回话道:

  “娘娘,奴婢全程跟着陈公公,将宜妃宫中流出去的松木、红木摆设物件尽数寻回,已焚烧处理妥当。陈公公十分感激娘娘相护,哭着说来日定会想着法子孝敬娘娘。”

  “顺道卖他个人情罢了。他是内务府的总管太监,我可得罪不起他。”

  南瑾坐在窗边,静静瞧着庭院沉沉暮色,转了话锋问道:“你仔细瞧过了?”

  采颉低声道:“正如娘娘揣测那般,那些红木、松木物件木料完好,并无任何被白蚁蛀蚀啃咬过的痕迹。”

  “同样是宜妃宫中的东西。连质地松软、最容易招惹白蚁的松木都安然无恙,常睿的御儿榻用的是上好的紫檀木,怎么会被蛀蚀成这般?”

  南瑾收回目光,脸上微微笼了一层寒霜,

  “真是难为了她,竟能想出这般阴毒的法子来对付本宫。”

  采颉道:“娘娘是说......”

  南瑾道:“咱们今日才搬进承乾宫,若是荣嫔没有来,那些乳母为了哄常睿,也必定会去摇晃御儿榻......

  我养常睿的第一日,若就让他伤着或是......那我才真真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采颉蹙紧眉头,“宜妃宫里的东西本该被收走焚毁,若不是陈公公起了贪念私藏挪卖,此刻那些东西只怕早已成了灰烬。咱们便是想追查,也如大海捞针,无从查起了。”

  她静静思索片刻,带着一丝犹疑试探着问,“那......娘娘觉得,会是荣嫔吗?”

  “不会。”南瑾果断摇头:“这些白蚁能将紫檀木蛀蚀到一推即断的地步,少说也需三五日的功夫。

  荣嫔今日只接触了御儿榻不过片刻功夫,又有乳母从旁看着,她能有多大的本事,让白蚁在众目睽睽之下将紫檀木啃噬成那样?”

  “那就奇怪了......”采颉困惑地抓了抓后脑勺,“这御儿榻之前一直放在钟粹宫,是李公公亲自带人挪过来的。背地里要算计娘娘的人总不能如此厉害,连御前的人都能买通,指使他们动手脚吧?”

  南瑾默然思忖少顷,声音陡然变得森冷起来,幽幽吐出一句,

  “错了。”

  “什么?”采颉一愣。

  “咱们想错了。”南瑾抬头看向采颉,“咱们一直以为,是哪个高位嫔妃,在背地里算计着这一切,所以盯着她们不放。可若不是呢?”

  她用护甲拨弄着袖口繁复的如意云纹,继续道:

  “宜妃死的那一日,去给皇后请安的,除了顺妃称病未到,外头还站着那么多贵人、常在、答应。

  她们位份低,咱们从来都没有怀疑过她们当中,会有谁去找了宜妃,与她说了什么,又或是逼死了她。”

  采颉想了想,面露难色道:“可若照此查下去,牵扯的人也太多了些。那些答应、常在总有十数人,且诸位小主请安时的站位也没个定数,谁若是来晚了,或是称病没来,也未必有人会留意。”

  “没有那么大的范围。”南瑾停了手中动作,摇头道:

  “做多错多。那人既然能在常睿的御儿榻上动手脚,便说明她必然能自如出入钟粹宫,才不会惹人嫌疑。

  钟粹宫除了宜妃,偏殿住着的就只有贺兰贵人、叶常在和张常在。

  只要咱们能弄清楚,宜妃出事当日,她们三人之中有谁没有按时去给皇后请安。那么这事儿,只怕也该明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