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 延续奇迹的代价(下)-《我真不是人形宝可梦啊》

  防护罩内的骚动愈发剧烈,哭喊与指责声像杂乱的丝线,缠绕着每个人的神经。

  蜷缩在角落的搜查官将脸埋进膝盖,泪水浸湿了制服;情绪激动的水舰队成员仍在对着华悦的方向嘶吼,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还有人抱着宝可梦,在恐惧中瑟瑟发抖——这副人类在绝境中暴露脆弱的模样,落在“杜鲁布”眼中,却成了最有趣的“景观”。

  黑雾凝聚的身躯剧烈翻滚,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近乎孩童把玩玩具的扭曲愉悦。

  它紧贴在荧绿色的防护罩壁上,原本模糊的“面庞”裂开一道极不自然的弧度,像是强行模仿人类的笑容,却因对表情的理解偏差,显得格外诡异。

  漆黑的“眼睛”死死锁定着人群,听着那些交织的声音,黑雾中传出细碎的“咔嗒”声——没有半分人类笑时,会有的仪态。

  人类,有趣。

  它想着,语气却没有任何人类的情绪,只有纯粹的观察欲。

  就像研究员记录实验数据般,它在脑海中梳理着眼前的景象,准备将这份“报告”传递给远在世界另一处的主体。

  此刻,某处建立在未知秘境的隐秘实验室里,一个头披面纱、身着华服的女性正端坐于中央——

  若非她裙摆下方,还有大片星空状的雾气流转,这便是一个外形上看,与正常女性别无二致的“人”。

  毋庸置疑,这便是当初被歹人偷走,如今华悦一直在追寻的污秽。

  实验室尤其空旷,除却一把被它坐在身下的椅子外,便再没其他的东西了。

  只是令人心惊的是,这污秽指尖轻叩手背的动作,不论是敲指节奏、思考习惯,还是停顿的间隙……

  一切的行为,甚至是微偏头的角度,就严格遵循着某种规律进行,若是华悦在场,不出片刻他定能认出来——

  俨然是他分析战局时,最常摆出的模样。

  实验室外,一张配有巨大监测屏幕的急救病床静静运作,床上覆盖着白色的床单,隐约能看见下方凸起的人形轮廓。

  〖只有这样?用那种语言叫他的名字,除此之外不需要其他的了?〗

  “杜鲁布”的意识传递到实验室时,带着明显的困惑。

  很显然,它无法理解主体的指令——作为吸收了“杜鲁布”记忆,与战斗本能的污秽分身。

  在它的逻辑里,击溃敌人就该用最直接的暴力:突破防护罩、吞噬人类、摧毁并吸收古代装置中的能量。

  可主体却让它“观察”,让它用华悦熟悉的语言唤醒对方的负面记忆……

  这太过“温和”了,完全不符合污秽“吞噬一切”的本能。

  〖这样就好。〗

  星空状的雾气在指尖流转,污秽主体的语气,却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毕竟它太了解华悦了。

  这份了解,源于那场被对方遗忘半数的纠葛——那时,它在吞噬了那青鸢后,本应朝着更强大的形态进化。

  却没成想,碰到了华悦这个开了挂的疯子:一介人类,居然敢对自己的本相动手,甚至还成功的反过来吞噬了它。

  作为最先接触的人类,华悦的意志深刻地烙印在它的“大群意识”里。

  华悦厌恶无意义的杀戮,不允许主动伤害任何生灵;华悦渴望保持人形,认为人类的形态能更好地与世界交流;

  华悦的心中藏着无数愧疚,那些没能守护、没能救治的生命,都是他心底的裂痕。

  〖对于一名医生来说,太过感性,并不是件好事——

  只要一场咫尺的死亡,他那博爱感性,却又致命孱弱的心,就足够成为杀死他的凶器。〗

  〖可他明明快撑不住了。〗

  “杜鲁布”的意识里带着困惑,它能通过共感感受到,华悦体内翻涌的污秽、感受到华悦的动摇。

  它能看到对方眼底的痛苦与迷茫,胜利似乎就在眼前了。

  〖撑不住?〗

  主体轻笑着,连面纱都随之轻颤着,可透过小弧度的晃动,而在那面纱之下——没有五官,就像壁画上的无相者般。

  〖怎么可能?他可是华悦啊。〗

  主体的声音里没有了往日的冰冷机械,反而带着几分华悦式的低叹,就像个同卵双胞胎,在感慨自己的血亲般。

  透过“杜鲁布”的视线,主体死死盯着华悦的一举一动(倘若它有眼睛的话),藏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执拗。

  淡紫色的星空状雾气在它周身流转,偶尔回忆起某段画面时,还会剧烈波动一番——

  那场野蛮到极致的战斗,是它身为污秽,却第一次被“猎物”给生生逼到求和的耻辱记忆。

  〖华悦……华悦……〗

  它用沙哑的声音,在“杜鲁布”的脑海中低语着,恨不得亲自跨越时空,轻拂那人的轮廓般。

  星空状的雾气闪过一丝极淡的波动,像是在回味那场战斗的痛感——

  那时的华悦,根本不像个“人”。

  他的衣服因战斗而破烂不堪,身上布满了深可见骨的伤口,却依旧提着断裂的武器冲向它;

  他的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退缩,只有一种近乎疯狂的情绪:是不与它同归于尽,就绝不停下的执拗。

  〖你知道吗?那场战斗,我第一次觉得,原来‘战斗’不是只有吞噬——

  他让我知道,还有一种东西,比进化更有意思,叫‘执念’。〗

  主体的星空状雾气微微颤抖,像是在回味那场厮杀的痛感,又像是在贪恋那份“棋逢对手”的灼热。

  「你是污秽,还是我是污秽?」

  这句话,是它当年被逼得无可奈何时,第一次由它本身发出的“人类式”疑问。

  它是【星辰的阴暗面】,地上生灵定义中比魔兽更可怖的怪物,可那场战斗里,华悦比它更像个“怪物”——

  他不在乎血肉模糊,不在乎骨骼粉碎,只在乎能不能把它彻底打垮。

  而它,在与华悦的厮杀中,却一点点模仿着对方的形态,从最初的非牛顿流体,逐渐凝聚出四肢……

  最后,竟能尤其完美的拟态成华悦的正常模样。

  可拟态终究只是拟态。

  它能模仿华悦的外貌,能记住华悦的战斗习惯,却永远无法理解华悦的动机——

  为什么这个人类宁愿拼命,也要阻止它?为什么明明可以撤退,却非要与它死磕到底?

  为什么可以活着,却一定要去死?

  这些“人类式”的执念,对它而言,就像实验室外那些复杂的机械,明明能看到运作,却看不懂原理。

  “杜鲁布”没有回应,作为诞生在这个世界的污秽,它并没有主体拥有的全部记忆,因此对于那场战斗并不知情。

  〖所以,你才打算攻破这个人类的精神?〗

  于是它也不再思考那些东西,直指出主体的目的——利用华悦的“特殊”,去挑拨人类的战线,以攻破他的理智与精神临界值。

  主体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杜鲁布”有一点说对了,它确实没有杀死华悦的能力。

  当然,它本来也不想杀他。

  它只是打算逼疯华悦,然后尝试能否再完成一次千年前的“旧日重现”,把他表象下掩藏的另一面展现出来罢了。

  〖可他好像,没打算放弃。〗

  “杜鲁布”的意识里多了几分犹豫,它看着防护罩内的华悦,他的动作虽缓,却没有半分退缩。

  〖没打算?〗

  主体的声音里多了几分华悦式的笃定,仿佛早已看透一切。

  〖他不是没打算,是不敢,他这人最倔的地方,就是把‘守护’当自己的责任——只要还有一个人信他,他就不会放弃。

  可若是连最后信他的人,也开始怀疑呢?〗

  它当然知道对方有后手,无非就是人类、精灵的增援之类的,毕竟这里并非外界,华悦也无法联系他的亲眷。

  但它不在乎——只要等增援到达时,现场只有华悦一个活人,就足够了。

  它的意识传递间,带着一种“了然于胸”的自信,那是自认为比华悦更懂他的笃定。

  华悦总能精准找到敌人的弱点,作为他的一部分,它也坚信自己抓住了华悦的死穴。

  〖我太了解他了,比他自己还了解,他的优点、他的弱点、他藏在心里的怕,我都知道。〗

  它的意识里满是 “胜券在握” 的自信,就连谈吐,也满是华悦式的冷静与笃定。

  因为它自认为比任何人都了解华悦,了解到足以替代他。

  〖你,好像很在意这个人类,你想成为他吗?〗

  “杜鲁布”迟疑了半晌,它比对着如今模样人的混乱记忆,询问道。

  〖在意?〗

  主体的声音里多了几分复杂,像是华悦在面对疑难病例时的纠结,又像是在感慨某个无解的谜题。

  〖我只是想让他承认,他会怕,也会累,也会想放弃——当年,我拟态成他的样子,问他‘这么拼,值得吗’。

  他一刀就把自己捅了个透心凉、心飞扬,然后笑着说‘值得’。

  哦,这也是他唯一回答我的话。〗

  它顿了顿,星空状的雾气里闪过一丝极淡的“失落”,明明是从华悦的记忆里模仿来的情绪,话里话外却满是青涩。

  〖我模仿他的样子,学他的语气,甚至记住了他格外喜欢喝酒——哪怕是毒酒也不放过。

  可我永远不懂,为什么‘值得’。〗

  为什么护着那些会怀疑他、指责他的人,值得;为什么明明能活下来,却非要把自己逼到绝境,值得。

  〖或许……他的软肋,也是我最‘羡慕’的东西吧。〗

  〖羡慕?〗

  〖对,羡慕。〗

  主体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是它第一次,在意识里承认这种“人类式”的情绪。

  〖我明明没有‘怕’、没有‘愧疚’、没有‘值得’,只有吞噬和进化的原始本能。

  可他不一样,他有那么多牵绊,哪怕这些牵绊会把他拖垮,他也甘之如饴。〗

  实验室外,急救病床传来细微的仪器声响,主体的目光却一瞬也没停留。

  〖其实,他不用这么累的。〗

  它看着防护罩内,华悦强撑着站直的身影,意识传递间竟带着几分华悦式的、真心实意的“惋惜”情绪。

  〖要是他愿意跟我走,要是他愿意承认自己的‘不完美’,我们……就能成为‘同类’。

  反正他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我们的同类啊。〗

  它的“同类”二字,说得极轻,却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执念,某种它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那是来自千万年来,从被华悦 “吞噬”,到模仿他、了解他,再到想要替代他的执念。

  啊没错,它想成为华悦。

  并非诞生于宏大的梦想,而是因为它发现,只有成为华悦,才能拥有那些“牵绊”,才能理解那些“值得”——

  才能不再是一团只有吞噬本能、靠窃取别人的皮囊,才能停留在大地的怪物。

  星空状的雾气在主体周身剧烈流转,像是因“羡慕”这一陌生情绪,而产生的本能紊乱。

  〖爱,恨,人类用这些词笼统的定义牵绊,可要我说——这实在太过肤浅。〗

  它的意识传递带着机械的卡顿,像是在拆解,这两个从华悦记忆里偷来的词汇般。

  〖对我来说,他是‘猎物’,是‘镜像’,是……让我第一次不想吞噬,只想‘看透’的存在。〗

  它回忆着,回忆着鲜血溅在它拟态“脸”上的过去,那温热的触感,至今还残留在“大群意识”里。

  〖我恨他的倔,他明明快死了还能笑着说‘值得’,恨他让我开始怀疑‘吞噬进化’是不是唯一的意义——

  可我又……贪恋这种恨。〗

  雾气突然凝聚成一只手,精准复刻了华悦握刀的姿势,却在抬起时因无法理解“决绝”的力度而微微颤抖。

  〖当年他捅自己那刀,我本该趁机吞噬他的,可我没有。

  我看着他流血,看着他笑,只想着‘再等等,再看看他还能撑多久’——你看,我连本能都被他打乱了。〗

  它的意识里突然爆发出强烈的波动,像是华悦在战局中发现破局点时的兴奋,又像是被执念困住的烦躁。

  〖我想让他崩溃,想让他承认‘不值得’,想让他变成和我一样没有牵绊的‘怪物’——

  可我又怕他真的变了,怕再也看不到那个敢捅自己一刀,还笑着‘值得’的华悦。〗

  实验室的仪器发出刺耳的警报,主体却浑然不觉,星空状的雾气里翻涌着矛盾的情绪——

  那是非人怪物对人类执念的不解,是镜像对本体的偏执,是连它自己都无法定义的、爱恨交织的混沌。

  〖所以我设了这局。〗

  它的声音突然恢复了华悦式的冷静,却在尾音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我要让他亲眼看到,他珍视的牵绊会怀疑他,他守护的人会指责他,他引以为傲的‘值得’会变成压垮他的稻草——

  我要亲手打碎他的执念,看看他到底会不会认输。〗

  雾气缓缓平复,可意识中却翻涌着与人类截然不同的、冰冷又灼热的执念。

  〖要是他认输了,我就吞噬他,把他的‘牵绊’和‘值得’都变成我的;

  要是他还能撑下去……〗

  它顿了顿,意识里第一次出现了类似“期待”的情绪,尽管那情绪在非人本能里显得格外青涩。

  〖那就再陪他打一场~像千年前那样,打到他承认‘怕’,或者……打到我彻底懂他为止。〗

  这次的局,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

  他不是喜欢创造奇迹吗?那就看看吧,看看这次谁能给他奇迹!

  实验室里,主体的面纱微微晃动,星空状的雾气里闪过一丝极淡的“愉悦”——这是它从华悦的记忆里模仿来的情绪。

  它看着屏幕上华悦苍白的脸,看着那些指责华悦的人类,心中的逻辑链不断完善:

  华悦重视同伴、重视信任,所以只要让他意识到,自己守护的人都在怀疑他、憎恨他,他的精神就会垮掉。

  毕竟上上次和千年前,它的同胞和它就是这么做的,而它们也确实成功了啊——

  “玛纳!”

  可下一秒,主体的“愉悦”突然停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