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4章 乐临清的回忆(六)-《宗门风气不对劲?凭什么都怪我!》

  小木车在被清扫过的青石路上颠簸着,发出骨碌碌的轻响。

  乐临清稳当当的坐在推车上,小脑袋左看右看,一点儿也不觉得冷。

  忽然,她的小鼻子好像嗅到了什么,那双不灵不灵的大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我闻到好吃的味了!”

  “是吗?”娘亲走在车旁,闻言笑着低下头,柔声问道:“我们清清闻到什么好吃的了?”

  “烤红薯!”乐临清毫不犹豫地回答。

  她已经能想象到黝黑丑丑的红薯掰开后,内里是金黄色的、滚烫的瓤,冒着香甜的热气,吃起来香软糯糯的样子了!

  推着车的爷爷笑着问:“还有呢?”

  “嗯……”乐临清闭上眼睛,又用力地吸了吸鼻子,小小的眉头微微蹙起,仔细分辨后,一口气报了出来:“还有糖炒栗子的香味,龙须糖丝丝缕的甜甜味儿!还有蜜饯和糖冬瓜……”

  “这么远都能闻到啊?”娘亲看着远处市集那片升腾的热气,被风雪裹挟着,模糊不清,不由取笑道:“是清清的鼻子闻到的,还是你的小肚子馋到的呀?”

  “是鼻子闻到的啦!”乐临清认真地反驳,但很快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在车斗里扭了扭身子,诚实的说道:“不过,小肚子也说它馋啦。”

  “知道了,小馋猫。”娘亲的笑声里满是宠溺,她伸出手,摸了摸乐临清的小脑袋:“等先买好了东西,再来喂我们清清的小肚子。”

  “嗯嗯!”乐临清重重地点头,心里已经开始期待,待会儿会是什么香香甜甜的东东,第一个落进她的小肚子里了。

  年关将近,虽然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带来了些许不便,但并未浇灭人们采办年货的热情。

  小镇的市集依旧热闹非凡,只是比往日多了一份被风雪包裹后的担忧。

  卖木炭和棉花布匹的地儿前总是围着最多的人,邻里间的谈话,也总绕不开这下起来没完的雪。

  到了市集口,乐临清从车上利索的跳了下来,和爷爷暂时分别,被娘亲拉着先去买布料。

  爷爷则推着车,熟门熟路地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径直走向了集市最里头的一家官营炭行。

  炭行门口排着长队,但并不混乱。

  伙计们手脚麻利,秤给得足,价钱也公道,队伍不一会儿就轮到了爷爷。

  等车上堆满了沉甸甸的炭,爷爷心中的那点不安,总算是松缓了下来。

  这天寒地冻的日子里,没什么比一堆能烧得旺旺的炭火,更让人感到安心的了。

  另一边,乐临清也说到做到,抱着胖胖的棉花,与娘亲走出布庄。

  然后。

  “娘……”

  乐临清扯了扯娘亲的衣角,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一个摊位。

  那是一个卖米糕的摊子,一个头发胡子都白了的老爷爷,正坐在一张小马扎上,守着一口热气腾腾的大蒸笼。

  那股混杂着米粉清香和豆沙甜香的味道,完全将乐临清肚里的馋虫勾了出来。

  “知道了知道了。”

  娘亲笑着带着乐临清来到摊子前,正掏钱购买时,一声比集市的喧嚣更加洪亮、更加整齐的锣声,从长街的尽头,穿透了风雪,清晰地传来。

  “当——!”

  锣声开道,一支五颜六色、如长龙般的队伍,出现在了街口。

  走在最前面的,是两排穿着皂色公服、手持仪刀的衙役。

  紧随其后的,是高高举起的肃静、回避牌,以及那些在风雪中翻飞的猛虎官幡。

  队伍的中央,是一驾由四匹神骏黑马拉着的华盖马车,车身由檀木打造,四周垂着青色的帷幔,隔绝了风雪。

  而马车之后,则是那些穿着锦缎绸罗的乡绅、富户和官吏,他们或骑着马,或坐着暖轿,队伍后面还跟着几辆大车,上面抬着肥硕的牛羊三牲等丰厚的贡品。

  乐临清的父亲与几位捕头、师爷等,骑马护卫在队伍两侧,神情庄重,朝着城外的方向行进。

  队伍在镇上没有走得很快,县令似乎有意要让全镇的人都看到这场请愿的声势。

  所过之处,道路两旁的百姓纷纷躬身行礼,低声议论着。

  “县尊大人这是要去请仙师出手了吗?”

  “肯定是了!这么大的阵仗,除了去金乌观,还能去哪?”

  “太好了!我就说嘛,有县尊大人在,天塌不下来!”

  乐临清不懂这些,她只是觉得眼前的景象好威风,好热闹。

  她的大眼睛在人群中好奇地搜寻着,很快,她便在那群骑着高头大马、穿着黑色捕快服的队伍里,看到了一个熟悉而高大的身影。

  “是爹爹!”乐临清兴奋地又拉了拉娘亲的衣袖,小手指着那个方向。

  “嘘,不要干扰爹爹执行公务。”娘亲偏过身,将手指放在唇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地叮嘱道。

  “嗯嗯!”乐临清立刻学着娘亲的样子,用小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小声的好奇道:“娘,爹爹他们,是去叫仙长们起床了吗?”

  “是呀。”娘亲被她这童稚的问题逗笑了,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老虎帽,不知何时,手里已经多了一个还冒着热气的油纸包,她将纸包塞进乐临清怀里,“等仙长们睡醒了,这雪呀,就停了。快拿着,刚出炉的梅花糕,小心烫。”

  “好耶!”

  乐临清立刻将怀里胖胖棉花递给娘亲,迫不及待的解开布包,对着米糕呼呼地吹了几口气,嗷呜一口咬下,温热香甜的豆沙馅儿在嘴里化开,甜到了心里。

  队伍很快便离开了小镇,踏上了通往东山金乌观的山路。

  不少闻讯赶来的百姓,自发地跟在队伍后面,汇成一股沉默而庞大的洪流,朝着城外那座高耸入云的山峦,缓缓行进。

  山路蜿蜒,积雪更深,越往上走,空气越是清冷,周围也越是寂静。

  凡俗的喧嚣渐渐消散在天地白茫茫的一片之中,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终于浮现了一座道观的轮廓。

  那道观依山而建,红墙黛瓦,在白雪的映衬下,显得愈发庄严肃穆。

  观门前,两株不知生长了多少年的古老松树,枝干虬结,苍劲有力,树冠上积满了厚厚的白雪。

  一切都显得十分正常,只是……

  乐临清的父亲骑在马上,看着这一幕,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又一时说不出来。

  “到了。”

  县令从马车上下来,停下脚步,仔细地整了整衣冠。

  整个队伍也随之停下,待各种架势,三牲摆好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眼神中带着敬畏与虔诚,望向那座在风雪中岿然不动的道观。

  县令上前几步,独自来到那紧闭的朱红山门前,对着门内朗声通报道:“清溪县县令,率合镇乡绅耆老,前来拜见仙师,恭请仙师为我等降下福祉,驱散风雪!”

  声音在天地间回荡,清晰可闻,但门内却没有任何回应,只有风声呜咽。

  众人面面相觑,气氛显得有些尴尬。

  县令微不可察地向后瞥了一眼,乐临清父亲立刻心领神会。

  他勒住马缰,翻身下马,上前几步,来到山门前,扣住门环,在那厚重的朱红大门上,用力地砸了三下。

  “咚!咚!咚!”

  县令神色不变,再次高声喊道:“清溪县县令,率全镇乡绅,前来拜见仙师!”

  然而,回应他的,依旧是死一般的寂静。

  寒风卷着雪花吹在众人脸上,带来一丝丝刺骨的凉意。

  县令的脸色有些难看,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但他很快便将这丝情绪压下,镇定地转身,对众人说:“想来是仙师们正在紧要关头闭关修行,我等凡俗之辈,不可叨扰。更何况这雪也冷人,大家且先行回镇上吧。”

  跟在后面的百姓们虽然失望,但并未绝望和恐慌,至少县令的镇定,让他们也并没有多少慌乱。

  在他们朴素的认知里,仙人闭关修行,就如同农人闭门过冬一样,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他们甚至开始七嘴八舌地,用自己的想象力去填补这份空白:

  “肯定是仙师在炼什么厉害的法宝!”

  “对对对,等仙师出关,这点雪算什么!”

  队伍慢吞吞的开始往回走。

  乐临清的父亲回头看了一眼那扇在风雪中愈发显得森然的朱门,不知为何,心里那股不安感,反而变得更加浓重了。

  是哪里不对呢?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和他记忆中金乌观的印象,悄然发生了偏离。

  他不断地思考着,不知不觉间,队伍已经回到了镇上,各自散去。

  待到傍晚放衙,回到家中时,他还是没想出一个理所然来,只是面对爷爷和奶奶的询问,将仙人没有出现的一事说了出来。

  这也没什么好说的,毕竟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去,结果回来了,雪却还在下,结果也可想而知。

  爷爷和奶奶闻言也是一阵叹气。

  而抱着心中的不对劲,乐临清的父亲开始询问起家里的储备。

  “家里的米面还够吃多久?炭火呢?够不够烧到开春?”

  他自己也说不清那股萦绕在心头的不安究竟源自何处,只觉得应该多做些准备。

  好在爷爷是个未雨绸缪的性子,今日在市集上,已将该备的炭火、米面都备得足足的。

  夜幕降临。

  窗外,风变了腔调,呼啸的拍打着窗户,掠过屋檐。

  娘亲则开始在厨房里忙活起来。

  很快,晚饭的香气便驱散了屋里那份沉闷。

  是热腾腾的肉臊子面,雪白筋道的面条浸在浓郁的骨汤里,上面盖着一层炒得红亮的肉臊子和几点翠绿的葱花,光是闻着,就让人食指大动,心头也跟着暖和起来。

  乐临清捧着比她脸还大的碗,呼哧呼哧地吃得满头大汗。

  吃完饭,一家人围坐在烧得正旺的火塘边,跳动的火焰将每个人的脸都映得红彤彤的,驱散了屋内的寒气。

  大人们低声交谈着,声音里带着对这场大雪的忧虑。

  乐临清却听不太懂,也不关心,她正拉着她最忠诚的伙伴大黄,全神贯注地进行着一场史诗般的对决——金乌车车撞大鹅!

  大黄负责扮演邪恶的大鹅,乐临清则推着金乌车车撞向它,一被撞倒,大黄就得倒下!

  等玩累了,她便像只没了力气的小猫,趴到娘亲的温暖腿上,眼皮开始打架,在跳跃的火光中,昏昏欲睡。

  娘亲见了,也渐渐停下交谈,转而低下头,轻轻地拍着女儿的后背,哼唱了起来。

  “葭月沉沉,欸乃之滨。野风习习,芦荻青青。”

  “童儿眠眠,莫惊莫惊。明日朝阳,依旧升升……”

  待到乐临清睡熟,娘亲将她抱回房间,小心翼翼地把她心爱的小金乌车放在一旁,为她掖好被角。

  回到堂屋,看着依旧坐在火塘边,锁眉沉思的丈夫,娘亲轻声问道:“当家的,你怎么从山上回来,就一直心事重重的?”

  乐临清的父亲摇了摇头,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困惑:“说不上来,就是想不明白,总感觉……今天山上的金乌观,哪里不对劲。”

  翌日。

  抱着这股难以言说的、沉甸甸的不安,乐临清的父亲推开了门。

  一股夹杂着冰冷雪籽的狂风,瞬间迎面扑来!

  风吼得厉害,不是那种清亮的响,而是闷在喉咙般的低沉咆哮!

  雪被这吼声催着,更疯了,横着飞,竖着撞,把天地间的一切都糊成了白的!

  雪云汹涌地压下,像撕裂的棉絮般狂舞,落在人脸上,就像冻硬的盐粒子,打的眼都难以睁开。

  “天呐,是白毛风!”爷爷看到这景象,失声惊呼:“怎么闹起白灾来了!”

  乐临清的父亲却仿佛没听到爷爷的惊呼,他眯起眼,顶着那刺骨的寒风,下意识望向东山的方向。

  在白毛风的肆虐下,能见度极低,只能勉强看见前面几米的景色,根本看不到什么,但却让他想到了哪里不对劲!

  答案很简单,就是雪啊!

  往年,或者说,在他的记忆里,无论山下下多大的雪,无论天气有多么酷寒,金乌观那用琉璃玉瓦铺就的殿顶上,从来都是干干净净,不落片雪的啊!

  可昨天……

  他亲眼看到,那座道观覆满了厚厚的、沉重的白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