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旅人之歌-《1978从长影厂开始》

  重回1978年,李子成感受到的是激情燃烧的岁月。正在復甦的生机,是那么的令人澎湃。

  直到李香兰站在眼前,他才赫然发觉,滚滚的歷史潮流原来並不远。

  这个应该出现在史书中的名字,如今幻化为了活生生的人,显得那么不可思议。

  “您是李香兰女士”

  张德寧的尖叫声打碎了李子成的畅想。

  不怪张德寧如此激动,因为他也是如此。

  毕竟李香兰这个名字,是中国电影和中国音乐绕不过去的节点。

  虽然这个人的身上有著剪不断、理还乱的爭议,虽然她的作为难说好坏。但往事已矣,如今重头再看,反而颇具研究价值。

  和其他人不同,李子成反而知道,李香兰回到日本后的所作所为,是非常值得敬佩的。

  不说她为了中日友好所做出的努力,单单她反对参拜厕所这一点,就足以令人对她表达敬意。

  “这位漂亮的姑娘也是长影的人吗”

  重游故地,李香兰心情很好。

  张德寧双眼都在放光,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狗仔队挖到了大新闻呢。

  “我是燕京文艺的编辑,可以对您进行个採访吗”

  她浑然忘记了来长春的目的,將李子成拋之脑后。

  李子成才值几个钱

  要是燕京文艺上能刊登李香兰的採访文章,才有爆炸效果呢。

  “这位同志,未经允许,不可以採访。”

  旁边的中山装又上来了,目光里的审视依旧强烈。看那样子,估摸著是装作外事部门的特別人员。

  至於是做什么的,不可说、不可说。

  想想也是,李香兰这样的外国友人必须得谨慎对待才是。

  张德寧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衝动,嚇的脸色一白,不敢再乱说话了。

  她知道,过后不但是她,就连燕京文艺都得接受审查。

  “这位同志,没关係的,我们只是巧遇。”

  李香兰显然也对中国的情况很了解,主动开口,替她解了围。

  那个外事部门的人见此,也就不再说什么,而是退到了一边。

  李香兰反而对李子成和张德寧好奇起来。

  毕竟一个是长影子弟,一个是京城的编辑,无论怎么看也是八竿子打不著才对。

  “看你们的样子,是在做採访吗”

  明显看的出来,张德寧有点怯了,李子成便主动道:“我侥倖发表了一篇小说,得燕京文艺看重,想要转载。张编辑过来,一是为了得到我的授权,二来也是对我进行一个採访。”

  夏珮杰在一旁补充。

  “这小子如今可了不得,不但成了作家,还做了我们长影的编剧呢。要不了多久,他的小说改编成电影,就要问世了。”

  李香兰惊讶不已,其他两个日本人在高山英子的翻译下也是惊嘆连连。毕竟就算是在日本,十八岁的作家和编剧也是令人惊艷的人物。

  “还记得,我第一次在这里拍电影,也是十八岁。当时就是王老师担任的摄影,对吗”

  李子成的年纪,让李香兰想起了过往。

  王启珉笑道:“是啊,四十年前的事了。那个时候你努力装作中国人的样子,其实呢,大家都知道你是日本人。”

  “纳尼你们都知道我是日本人”

  李香兰很惊讶。

  蒲克、夏珮杰、白玫全都一起大笑起来。

  “是啊,我们都知道,只有你不知道。”

  李香兰愣了片刻,隨即也笑了起来。

  “你们瞒的我好苦啊。”

  她转向李子成和张德寧,邀请道:“既然遇见就是缘份,不如一起划船,畅游南湖如何”

  张德寧没敢说话,小心翼翼地看向旁边的两个外事部门的人。李子成却知道不会有大问题,再说了遇见李香兰这么个传奇人物也是难得。

  “好啊,正好听听您说以前的故事。”

  於是一行人弄了三艘船,泛舟於南湖之上。

  船到湖心,李香兰指著断桥的残垣道:“我记得我的第一张照片,就是在这座桥上,也是王老师拍的。只可惜,我回来了,桥却不在了。”

  王启珉年纪也大了,说起回忆不免悵然。

  “那时你站在桥上唱歌,好像也是这个时候,那歌声我至今还记得。”

  李香兰的眼角已经湿润,情之所动,缓缓开口。

  好不常开

  好景不常在

  愁堆解笑眉

  泪洒相思带

  今宵离別后

  何日君再来……

  当年周璇的名曲,她也是唱过的。此时再次唱起,又是別样滋味。

  恐怕她也没有想到,一去就是多年,余生还能重回。

  三艘船上静悄悄的,都在听她的歌声。

  谁都知道,隨著她的年纪越来越大,想要听她唱歌的机会越来越少了。

  张德寧只恨自己的手中为何是照相机,而不是录音机

  这要是將李香兰的现场录下来,都能当文物保存了。

  湖面宽广,声音及远,也被別人听到了。

  有一艘船靠过来,找的人却是李子成。

  “这位小同志,又看到你了。上次你唱的歌真好听,能再唱一次吗”

  原来是上次在这里听到他唱歌的人。

  李子成歉意一笑。

  “实在对不住,今儿个要陪客人。下次有机会吧,各位见谅。”

  对方也看出来了这边的阵容不一般,尤其是那两个外事人员的眼神很锐利,足以令人退避三舍。

  不但如此,他们还直接上岸,离开了这里。

  偌大的湖面上,只有他们这些人,难免寂寥。

  那个日本男人环顾四周,突然感慨道:“原本以为来到了这里,可以感受到令人鼓舞的革命热情。难道……这里也变了吗”

  说话的时候,他的情绪十分低落,好像隨时都会哭出来一样。

  李香兰怕大家误会,赶忙道:“川上君曾经是c军的一员,一直受到这里的感召。只是他们的努力失败了,因此才有些激动。”

  蒲克等人似懂非懂,李子成却唏嘘了一声。

  想想也是,这个时候能够来访华的,肯定都是那边的z翼人士。

  他们將这里当成了圣地,当成他们最大的精神寄託。但时过境迁,他们失败了,再看到中国的改变,才有些接受不了吧

  无论如何,那都是一群值得敬佩的人。

  “川上君,革命精神是不会熄灭的,只会以另一种形式永恆。最起码,你们曾经做过的,哪怕只是一段旅程,也会被永远记得。”

  本来不想唱歌的,但是有感而发,李子成的声音突然激昂起来。

  都说男人会有男人的故乡

  都说女人会有女人的归宿

  一无所有的只有流浪的人们

  只有归途不知在何方的人们

  把爱传扬吧

  给那独自流浪的旅人……

  在场的人全都大吃一惊,浑然没有想到,他演唱的居然是日文歌曲。最重要的是,这首歌的曲调是那么的令人热血沸腾。

  李子成却目视远方,手掌拍打著船舷来提供拍子,思绪也和那些战斗不屈的人们融合到了一起。

  纵然那段往日逝去

  梦想依旧不会消逝

  请君高歌吧

  为我放声高歌吧……

  那位川上君脸上的泪痕依旧,但是瞳孔里已经满是往日的热血。显然,这一段歌词唱到了他的心坎里。

  真是没有想到,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没有忘记他们,甚至在大海的彼岸在为他们诵唱。

  这个时候李子成的节拍已经如同战鼓,狂热的拍打让手掌通红刺痛也在所不惜,身下的湖水为此而溅起了浪,每一朵都应该记忆著那些奋斗过的號角。

  他的歌声更是狂暴,好像衝锋號一样充满了力量。

  据说西方会有西方的正义

  而东方亦有东方的真理……

  除了张德寧不会日语,这里的人全都会。这两句歌词一出来,所有人都仿佛披上了鎧甲,拿起了长矛,哪怕只是一个唐吉可德,也要对风车发起无畏的衝锋。

  歌声,已经不再是李子成自己的了,而是变成了合唱。

  无法忘记无法忘记因为这里仍有牵掛

  纵然那段往日逝去

  梦想仍然不会逝去

  请君高歌吧

  为我放声高歌吧……

  这万眾合一的歌声直衝云霄,勾连起了过往和未来。

  就连那两个外事人员也忍不住轻声哼唱,目光里满是回忆的温柔。

  毕竟……

  我终將远去,但理想——不朽!

  “子成君,万分感谢!万分感谢您的歌声,这样的声音不应该只有我一个人听到,应该告慰那些战斗过的灵魂。请您允许,让我將这首歌带回日本,我一定会找最好的歌手,让这样的歌声响彻东瀛。”

  一上了岸,那个川上君就缠上了李子成,一边不停道谢,一边发出了恳请。

  李香兰为双方做了介绍。

  “川上君的叔叔是山叶公司的社长川上源一总裁,一定可以让这首歌发扬光大的。子成,你可以答应他的。”

  山叶音乐

  听到熟悉的名號,李子成也不禁感慨,命运如此巧合。

  如果將这首歌交给山叶公司,那个北海道的声音还是会唱响这首战斗之歌吧

  川上君却误会了,忙道:“我知道这样的歌曲十分难得,我可以支付百万日元的费用。”

  李子成回过神来,笑道:“川上君客气了,这样的歌曲当然適合在日本发布。不过……”

  不过你既然提到钱了,那我也不能不要。

  “不知能否换成美元川上君也知道,目前日元在中国的匯兑还没有展开。”

  虽然日本近些年的经济发展十分迅速,但日元对李子成、对国家都没有什么用处,远不如美元实在。

  尤其是他在谋划出国留学,更加需要美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