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初次狩猎,满载而归-《大胤武圣》

  天边刚吐出鱼肚白,寒气顺著门缝墙缝往屋里钻,冻得人骨头缝里都发痒。

  江临早就骨碌爬了起来,像只警觉的兔子竖起耳朵。

  他把张叔给的那把二力槐木弓翻来覆去地摩挲,弓身光滑,带著木头特有的清香。

  他又把江父留下的那把匕首用麻绳死死地绑在腰侧。

  匕首冰凉,贴著皮肉,激得他打了个寒颤。

  那个不知用什么兽皮缝的箭囊里,戳著五支半旧的铁簇箭,也是张屠户,不,张叔塞给他的。

  箭头锈跡斑斑,有的还缺了口,但比起他先前当宝贝使唤的那些树枝条,已经是天上地下的好东西了。

  江母把几个能砸死狗的粗粮饼子塞到他怀里。

  她浑浊的眼睛里全是水汪汪的担忧,但也藏著像草籽一样细小的期盼:“路上千万千万要小心,別往深山里钻,打不著东西就早些回来,囫圇个儿回来比啥都强。”

  江临点点头,把那几个像石头疙瘩一般硬邦邦的饼子揣进怀里,硌得胸口生疼。

  推开那扇一推就吱呀乱叫、仿佛隨时会散架的柴门,他猛吸了一口带著尘土和牲口粪便味道的冰冷空气。

  像吞了一口冰碴子,打了个激灵,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向北城门。

  清晨的怀朔城,像个还没睡醒的懒汉,街道上空荡荡的,只有几条瘦狗在垃圾堆里刨食。

  来到厚重的北城门下,那几个守门的兵卒,一个个缩著脖子,像冻僵的鵪鶉,嘴里哈著白气,跺著脚驱寒。

  看到江临背著弓箭,像个小叫子一样走过来,眼熟的老兵先是一愣,隨即像是想起了什么,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怜悯,嘆了口气:“是江家那小子啊,真要去寻死”

  年轻些脸上长著冻疮的兵卒撇撇嘴,低声嘟囔著,声音黏糊糊的:“小兔崽子,毛都没长齐,拎著把烧火棍一样的破木弓,还真把自己当成山里的猎子了。”

  江临没搭理他们那夹枪带棒的议论,脸上木木的,像戴了个假面具。

  他平静地掏出那块证明他卑贱身份的军户腰牌。

  老兵接过去,哈了口热气,在油腻的袖子上蹭了蹭,算是检查过了,然后有气无力地挥挥手:“去吧,小子。记住,就在城外头那道土坡子附近转悠转悠就得了,別往深山老林里钻。那地方不安生,听说这几天又有北边那些不长毛的蛮子骑著马在晃荡。”

  “谢叔提醒。”江临收回腰牌,点了点头,迈开两条细腿,走出了那仿佛巨兽嘴巴一样黑洞洞的城门。

  城外,寒风像鞭子一样抽打著大地,捲起地上的碎雪和枯草败叶,呜呜地怪叫。

  远处的山峦,灰濛濛的,像一堆没烧透的炭。

  天地之间,一片萧瑟荒凉,仿佛连活物的气息都给冻绝了。

  这就是他要独自面对的吃人的世界。

  他紧了紧身上那件像渔网一样漏风的旧袄,凭著记忆里江父曾经带著走过的模糊路线,朝著城外西边那片地势稍缓树木稀拉的山坡子走去。

  进了山林的边儿,风似乎小了些,不再像刀子一样刮脸。

  他放慢脚步,开始像只觅食的野猫仔细观察四周。

  【射箭(入门)】这玩意儿,不光是给了他一把子傻力气和一点准头,好像连他的眼睛也给擦亮了不少。

  地上那些被野兽踩出来的、几乎看不清的细微痕跡,草窠子里被风吹过时那轻微得像嘆息一样的晃动,都比以前更容易被他看到了。

  他猫著腰,踮著脚,小心翼翼地往前蹭,儘量不弄出一点儿响动。

  走了大概半个时辰,累得他腿肚子发酸,在一片背风的低矮刺槐的灌木丛旁边,发现了几枚还带著泥土湿气的小脚印。

  “野兔子!”

  江临心里像被猫爪子挠了一下。

  这是山里最常见也最不值钱的野物,但对他眼下光景来说,却是再合適不过的目標。

  他蹲下身子,像个经验老到的老猎手,仔细辨认著那兔子留下的痕跡指向,然后屏住呼吸,把脚下的枯枝败叶都拨开,轻手轻脚地跟了上去。

  转过一片冻得硬邦邦的矮灌木,他的目光像锥子一样,钉在了一个灰扑扑毛茸茸的影子上。

  一只肥得流油的野兔子,正趴在地上,用两只前爪刨著冻土,啃食著底下残存的草根。

  它啃得是那么专注,压根儿没察觉到死神的降临。

  就是现在。

  江临的心臟不爭气地擂起鼓来。

  他缓缓地,像怕惊动了空气一样,把背上的槐木弓取下来,动作轻柔得像绣,抽出一支带著锈气的铁簇箭搭在弦上。

  深深吸一口气,把那颗乱跳的心往下压了压。

  回忆著这一个多月来,像牲口一样在院子里苦练的每一个动作要领。

  他左手握紧弓身,右胳膊使出劲,把那根不算太硬但也不算太软的二力弓弦缓缓拉开。

  虽然弓上的力道不大,但入门级的掌控力,让他感觉胳膊异常地稳当,像是生了根。

  野兔子离他大概有三十步远,正好落在那三十步內,命中率大幅提升的狗屁效用范围內。

  他的眼睛死死盯住兔子肥厚的侧身,仿佛要把那里的每一根毛都数清楚。

  撒放。

  “嗖!”

  一声轻微得几乎听不见的弓弦震动声,那支带著铁锈和汗味的箭矢,裹著一股子寒风,精准地扎进了兔子的身体。

  野兔子猛地往上一躥,像被开水烫了一样两条后腿使劲蹬了蹬,又抽搐了几下便瘫软在地上不动弹了。

  “中了!”

  江临心里像开了锅,狂喜和难以言说的成就感衝上来,让他差点叫出声。

  拔腿就往兔子那边跑。

  看著地上被还在微微抽搐的野兔,摸著它身上渐渐变凉的皮毛,他激动得双手都在发抖。

  这是他来到这个鬼地方后,第一次凭著自己的力气弄到的吃食。

  这不仅仅是一只兔子,这是活下去的指望,是填饱肚子的粮食。

  他拔出箭矢,用袖子小心地擦掉箭头上还带著热气的兔血,然后从腰间解下草绳,把兔子两条后腿捆结实了甩到身后背著。

  这兔子沉甸甸的,估摸著足有三四斤重,足够他和他娘啃上两天了。

  头一回出手就得了彩,这极大地壮了他的胆气。

  他没有立刻打道回府,而是像尝到了血腥味的狼一样,继续在林子里转悠,搜寻著下一个倒霉鬼。

  也许是新手的气运,也许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也许是那入门级的箭术真的有点门道,没过多久,他又在一棵光禿禿的老柞树下,发现了几只正在低头啄食草籽的野鸡。

  这些野鸡羽毛杂乱,灰不溜秋,看著就没什么肉。

  但有总比没有强。

  这一次,他比刚才打兔子时还要沉稳冷静。

  选定了一只离得最近,屁股最肥的野鸡,拉弓,瞄准,放箭。

  动作一气呵成,像是练了千百遍。

  “噗!”

  箭矢再次准確命中,那只倒霉的野鸡扑腾了两下翅膀,这才伸长了脖子应声倒地。

  他迅速跑上前,捡起这第二份猎物。

  掂量著背上的野兔子和手里的野鸡,他估摸著日头已经不早了,再往山里走,天黑前怕是回不了城了。

  再说,城外这地方,终究不是善地,还是见好就收吧。

  就在他准备沿著来时的路往回走时,远处,隱隱约约地传来一阵细碎的马蹄声,听那动静,还不是一匹两匹马。

  “马蹄声”

  他心里猛地一抽搐,像被冰水浇了一下,立刻警惕起来。

  在这怀朔城外,成群的马蹄声,十有八九意味著一件事。

  北边那些茹毛饮血的蛮子游骑。

  他不敢有丝毫大意,立刻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压低身子,手脚並用地躥到附近一块孤零零立著的大石头后边,把身子紧紧贴在冰凉粗糙的石面上。

  同时,他把那把救命的槐木弓紧紧攥在手里,又搭上了一支箭,眼睛像鹰一样,警惕地盯著声音传来的方向。

  马蹄声由远而近,像敲在人心上的鼓点,越来越响。

  但似乎並没有朝著他这边过来,而是沿著山脚下另一条被荒草遮掩的小道,向著西边渐渐远去。

  一直等到那声音彻底消失在风里,连一点迴响也听不到,他长长地鬆了一口气,这才感觉到后背已经被一层冰冷的汗水湿透。

  “看来那老兵说的没错,蛮子的骑兵確实来得勤,这鬼地方,真不是人待的。”

  他再也不敢耽搁,也顾不上隱藏行跡。

  迈开两条发软的腿,凭著记忆里的路线,匆匆地朝著怀朔城的方向赶。

  当他背著一只肥兔子,手里提溜著一只瘦野鸡,再次出现在北城门下时,那几个守门的兵卒脸上的神情,可真是五顏六色。

  比戏台上的脸谱还要精彩。

  先前那个嘴碎的年轻兵卒眼睛瞪得溜圆,张了张嘴,下巴頦差点掉到地上。

  那个老兵也是一脸的惊愕,但隨即就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讚许地笑著:“好小子,真有你的,像你爹。”

  江临只是对著老兵疲惫地点了点头,没搭理那个年轻兵卒,快步进了城门。

  回到那个风雨飘摇的小院,江母正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门口焦急地转来转去。

  当看到儿子消瘦的身影出现在巷口,並且真的带回了沉甸甸的猎物时,江母先是一愣,隨即那双哭得红肿的眼睛里,瞬间就涌满了泪水。

  她踉踉蹌蹌地迎了上来,枯瘦的像鸡爪一样的手都在发抖。

  “临儿,你,你真的打到了。”

  江母接过他手里那只的野鸡,又颤抖著摸了摸他背上那只肥硕的野兔,声音哽咽著,激动得连一句囫圇话也说不出来。

  “娘,咱今晚上有肉吃了。”

  江临看著母亲喜极而泣老泪的样子,心里也是一阵发酸,一阵发暖。

  “好,好,好。”

  江母胡乱地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和鼻涕,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终於露出了一个久违的笑容。

  “娘这就去拾掇,这就去拾掇。”

  看著母亲在昏暗的屋里忙碌的背影,听著她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的哼唱声,江临也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露出了一个疲惫却又满足的微笑。

  第一次打猎,就有了收穫,这不光是解决了眼前一两顿的吃食问题,更重要的是,证明了这条路子,走得通,能活命。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那把沾了血污和汗渍的槐木弓,又抬头望向院墙外那片灰濛濛的天空。

  【射箭(入门)】仅仅是个开始,他要变得更强,强得能拉开他爹那把牛角弓,强得能在这吃人的乱世里,真正护住自己,护住他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