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2章 姗姗来迟-《史上最强寒门》

  "为什么..."

  阿木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他环视着族人冷漠的面孔,只觉得一阵眩晕,"这还是我们的万木村吗?"

  他想起小时候,村口那棵老榕树下总是坐满了乘凉的老人,孩子们在溪边捉鱼从来不用担心危险。

  可自从三个月前挖出那尊上古巫鼎,一切都变了。

  大人们开始整夜整夜地围着鼎炉转,孩子的哭闹会被严厉呵斥,连最和善的婶婶都变得神神叨叨。

  "村长!"阿木突然扑到青崖脚边,沾满泥土的手抓住对方的衣摆,"您明明知道阿花不可能..."

  青崖猛地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痛楚,却又很快被坚毅取代。

  他弯腰凑近阿木耳边,声音轻得只有两人能听见:"有些事...不是我能决定的。"

  说这话时,他的目光扫过站在不远处的隗山,那个男人正带着胜利者的微笑,摩挲着腰间的巫刀。

  河面上,最后一个气泡悄然破裂。

  装着阿花的猪笼已经沉入漆黑的河底,就像这个村子正在坠入的深渊。

  岸上的人群开始散去,有人甚至哼起了小曲,仿佛刚才只是处置了一只瘟死的家畜。

  阿木瘫坐在河边,看着波纹渐渐平复的水面。

  他突然意识到,沉下去的不仅是阿花,还有这个村子最后的良知。

  不是的!阿花绝不会做这种事!"

  阿木的额头重重磕在坚硬的河岸石上,鲜血顺着眉骨流下,在青灰色的石面上洇开刺目的红,

  "村长,求求您了!现在救她还来得及!"

  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双手死死攥着青崖的衣摆,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河水在晨风中泛起细碎的波纹,倒映着他扭曲变形的绝望面孔。

  阿木知道,阿花从小最怕水,连洗衣都要站在浅滩——这样的她,在冰冷的河底能撑多久?

  青崖的嘴唇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

  他宽大的袖袍在风中微微抖动,却始终没有抬手发出救援的命令。

  "点香吧。"

  这三个字轻飘飘地落下,却像巨石般砸在阿木心上。

  围观的族人中传来窸窣的议论声——谁都知道"点香"意味着什么。

  那根本不是给活路,而是给死者最后的体面。

  隗山咧开嘴露出森白的牙齿,亲自捧来一根足有成人小臂长的特制线香。

  香体粗如拇指,暗红色的香粉里混着延缓燃烧的骨粉。

  当香头被火石点燃时,飘起的青烟在空中扭成诡异的蛇形。

  "不——!"

  阿木突然暴起,像头受伤的野兽般扑向香案。

  他鼓起腮帮拼命吹气,香头的火光在急促的气流中明明灭灭。

  滚烫的香灰溅到手背上烫出燎泡,他却浑然不觉。

  "拦住他!"

  隗山的暴喝惊飞岸边栖息的夜鹭。

  两名图腾战士一左一右钳住阿木的手臂,其中一人的指甲深深掐进他结痂的旧伤里。

  阿木被拖行时,脚后跟在泥地上犁出两道深深的沟痕。

  河面重归平静。

  所有巫族人都沉默地注视着那炷香,看青烟笔直地升向铅灰色的天空。

  香灰一截截断裂,像在给水底的阿花做着生命的倒计时。

  三十里外的河湾处,两道身影破水而出。

  秦安抹了把脸上的水珠,突然按住胸口——那里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他转头看向正在拧衣角的阿瞒,少年脸上还带着归家的喜悦。

  "再有一炷香就能到了!"

  阿瞒指着远处隐约可见的村落轮廓。

  "一炷香?"

  秦安瞳孔骤然收缩。

  河水突然变得刺骨,仿佛有无数冤魂在拉扯他的脚踝。

  "再快些。"

  秦安的声音沉得像压了块石头。

  他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摆动双腿的幅度比先前急促许多。

  身后传来阿瞒困惑的喊声,但他已经听不进去了——那种即将失去什么重要之物的预感,正像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心脏。

  水面下,两人的身影如同离弦的箭。

  气泡从他们口鼻间溢出,在朝阳照射下像一串串即将破碎的珍珠。

  万木村内,

  死寂的空气中只有线香燃烧的细微声响。

  阿木的双眼渐渐失去焦距,瞳孔中倒映着那缕袅袅上升的青烟。

  他的挣扎越来越微弱,最终像被抽走全身骨头般瘫软在地。

  粗糙的沙石硌着他的脸颊,却比不上心头万分之一的疼痛。

  "阿花...对不起..."

  他的声音支离破碎,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是我没用...没能保护好你..."

  泪水混着血水在泥地上洇开暗色的痕迹。

  围观的族人中,几个妇人别过头去,但更多人仍冷漠地盯着香柱——那燃烧过半的香身,宣告着水底那个少女生机已绝。

  青崖负手而立,宽大的袖袍在晨风中微微鼓荡。

  他望着平静的河面,眼前却浮现出阿花十岁那年,捧着止血药草跌跌撞撞跑来的模样。

  那时的她眼睛亮得像星星,而现在...

  "族长!香要燃尽了!"

  隗山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最后一截香灰断裂时,整个河岸鸦雀无声。

  松开束缚的阿木像具行尸走肉,踉跄着走向河边。

  他的指尖在发抖,既想立刻触碰水面,又恐惧即将看到的景象。

  "是你们...是你们杀了阿花!"

  他突然转身嘶吼,声音沙哑得不成人声。

  回应他的只有躲闪的目光和几声不屑的冷哼。

  就在阿木的脚尖即将触到水面时——

  "哗啦!"

  两道身影破水而出,激起的水花在朝阳下折射出七彩光晕。

  岸上瞬间炸开惊呼,数十张长弓拉满的吱嘎声此起彼伏。

  "住手!"

  阿木的惊呼卡在喉咙里。

  他瞪大眼睛,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抹去脸上水珠——少年晒黑的面庞。

  "少、少爷?"

  他的声音在发抖,既欣喜又惶恐。

  阿瞒从小就像尾巴似的跟着他和阿花,三人曾在后山的瀑布下发誓要永远守护村子。

  可现在...

  "阿木哥!"

  阿瞒欢快地挥手,却在看清对方红肿的双眼时愣住,"你怎么..."

  不等他说完,少年已经冲向青崖:"阿爸!我带回能救村子的..."

  "是少爷!少爷回来了!"

  人群突然爆发出欢呼。

  女人们抹着眼泪,男人们放下武器,方才还冷漠的面孔此刻堆满笑容。

  阿木望着这荒诞的一幕,突然觉得无比讽刺——他们刚刚杀死阿花时,也是这样笑着的。

  青崖的脸色骤然阴沉如铁,他大步上前,枯瘦的手指紧紧扣住阿瞒的肩膀:"胡闹!我不是让你带着巫族血脉远走高飞吗?"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金鸣村的人随时可能——"

  "我是万木村的儿郎!"

  阿瞒挺直腰杆,少年清亮的声音在河岸回荡,"就算死,也要和族人死在一起!"

  他说完这话,突然察觉到气氛不对。

  族人们脸上还残留着未褪的兴奋,可眼神却闪烁不定。

  几个孩童躲在大人身后,手里还攥着没扔完的石子。

  岸边香炉里,一炷刚燃尽的香灰断成三截。

  "阿爸,你们..."阿瞒困惑地环视四周,"为何全聚在河边?"

  按照计划,此刻族人本该藏身后山溶洞。

  可眼前这阵仗,倒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

  他心头突然一紧:"阿花姐呢?她没在这里等我们吗?"

  河岸瞬间死寂。

  阿木"扑通"跪倒在地,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呜咽:"阿花...阿花她..."

  "被沉河了。"人群中不知谁接了一句。

  这句话像道惊雷劈在阿瞒头顶。

  他踉跄后退两步,不可置信地望向父亲:"沉河?阿花姐?"

  少年声音陡然拔高,"这是怎么回事?阿花姐怎么会被沉河?"

  "在哪沉的河?"秦安突然打断,他黑袍上的水珠还在往下滴,眼神却锐利如刀,"过去多久了?"

  这个时候,他不想知道原因,只想着尽快把阿花给救上来。

  "就在那里,已经一炷香时间了......"

  阿木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他抬起颤抖的手指向河心某处,指尖在空气中划出绝望的弧度。

  浑浊的泪水不断从眼眶涌出,在满是泥污的脸上冲出两道痕迹。

  秦安瞳孔骤然收缩。

  一炷香——这个时间像柄重锤狠狠砸在他心头。

  他比谁都清楚,即便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潜水者,也很难在水下闭气如此之久,更何况是不谙水性的阿花。

  "阿瞒,下水!"

  秦安的声音冷硬如铁,话音未落,人已如离弦之箭般跃入河中。

  冰冷的河水瞬间将他吞没,刺骨的寒意顺着毛孔钻进四肢百骸。

  "哦!"

  阿瞒甚至来不及脱下外衣,紧跟着扎进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