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死一人-《念念春潮》

  “陛下?”那禁军小心地抬起头。

  他的上官从后头疾步赶来,匆匆朝皇帝行了礼,而后便皱眉看向了那个禁军。

  皇帝抬手将上官挥退,这才接着问:“哦,供桌有些新,那又如何?”

  “寺庙常年受香火供奉,烟熏火燎之下,不该如此新。小人恐怕……恐怕是有人临时摆上了供桌。”

  这人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是明确了,是忧心有人陷害太子。

  “你很机灵。”皇帝先肯定了他。

  那禁军面上立即露出了激动之色。

  “有新发现而没有擅自瞒下,做得极好。朕会命人去佛像中,再做仔细的查探。”皇帝转头吩咐,“赏他。”

  跟在皇帝身边的太监应了声,立即带着那禁军走远了。

  “魏兴可带进来了?”皇帝又问一旁的人。

  “回陛下,带进来了。”

  皇帝应了声:“嗯,那便回宫吧。”

  皇帝走出天光寺,却发现郡王府的马车还停在那里,正巧了……他目光闪烁,屏退左右,自己走上前去揭起了帘子。

  “在等什么?”皇帝笑问。

  全然不复方才在寺中的怒意。

  “想起有一事还未向陛下禀报。”

  “何事?”

  “魏兴从夔州返御京,还带了个外室,那外室给他生了个儿子。”

  这事程念影都是第一回听见。

  丹朔郡王就这样说出来……那该魏嫣华“继承”的东西,还能由她来继承么?

  “朕也有一事心中犹疑。”皇帝却蓦地道。

  傅翊没接声,静静等着皇帝往下说。

  “废立太子乃是大事,正如你先前所说,恐引起朝局动荡。”

  傅翊慢慢笑了:“臣愚见,这两件事如何处置,该是殊途同归。”

  皇帝先看了一眼程念影,见她浑然什么也不懂,道:“朕亦以为如此。”

  他收回手,那马车帘帐重新落了下来。

  *

  魏兴这时候被引进了天光寺。

  禁军踢了个僧人起来:“去,你在前头引路,带着这位大人前去搜寻可有遗漏之物。”

  魏兴本来一颗心高高悬起,生怕天光寺找到什么不利的东西,最后反过来指责他诬告太子。

  早知如此只霸个救驾之功也就够了。何必贪心呢?

  那后悔的念头,在他脑中盘旋而过,紧跟而来的又成了惊喜:“陛下命我前去搜寻?”

  禁军的人冷淡斜他一眼:“嗯。”

  那自傲掩都掩不住。

  御京中的军队便是如此眼高于顶。魏兴也顾不上与人生气。满心想着自己也能扭转地位……

  但他怕有意外出现,还是很戒备地多问了一句:“不知太子殿下……”

  “陛下一怒,要废太子。”禁军的人眉头拧起,“好了,问这么多作甚?快去做你该做的事。”

  魏兴应着声,脚步轻快地往前踏去。

  那一刻,他脑中也闪过了,陛下为何派我去搜查的念头。

  但紧跟着他就自己找到了答案——因为夔州也好,御京中追查私情也好,他都在其中起到了关键作用啊!牵连深到这种地步,自然要将这样的事交给他。

  他走进大殿,又走进佛像后的暗道。

  “点火。”他听见了两个字。

  那一刹,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点什么火?

  魏兴还未有动作,那引路的僧人已经转身扑了回去,但只听“咚”一声巨响,暗道门重重扣上。

  他们……出不去了?

  出不去了?

  “来人!”他也大力叩打起门。

  但那门何等沉重,既推不开,也好似隔绝了声音。

  那僧人绝望之下沿着楼梯往上奔去,魏兴无法,也只能跟着先往上走。

  一路来到平台,他从佛像的双眼看出去——身披甲胄,面孔冷淡的禁军挥动双臂,无数火把飞进殿中,撞上什么便引燃什么。

  火光映亮周遭,带给魏兴无边的恐惧。

  “一定是哪里弄错了?我还未出去!我还未出去!我有救驾之功!”他大声嘶吼。

  禁军首领立在殿门口,听见这般嘶吼,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后抽了一支箭,撕下布条缠上,再以火把点燃。

  搭弓,射箭。

  直逼佛像的双眼而来。

  魏兴惊恐地大喝一声,躲避不及。

  原来火要点燃一个人当真这样容易……魏兴就地一滚,哀叫起来。

  他蓦地想起了今日的一个细节。当时他那原配夫人点火自焚,丹朔郡王妃第一个冲去踢开了门。后来未救得了人,她被郡王扶回来,第一句话是对谁说的……

  对他的女儿……

  “是丹朔郡王要杀我是不是?啊啊啊啊……”魏兴拍打不尽火苗,那火苗吞了他的眉毛、头发,疼得他再难按住惨叫。

  “啊啊!傅翊!傅翊!果真佞臣也!啊……”

  随着一声闷响。

  殿门也被人关上了。

  这厢郡王府的马车终于动了。

  它缓缓驶离天光寺,隐约可听见外间传来的:“走水了!天光寺走水了!”

  “快救火!”

  程念影扒在窗前,看着天光寺上空一缕缕烟尘飘起,她紧绷得显得冷漠的表情,这才松缓了许多。

  魏兴死了。

  “想不想再去一趟魏家?”傅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程念影慢慢抬头,发出了一声:“嗯?”

  傅翊见她兴致不高,接着道:“我以为你会想要在事后,再安抚魏家姑娘几句。”

  程念影垂下眼:“我不善安抚他人。”

  “是么?”傅翊倒不这样以为。

  他道:“你若带个喜讯与她呢?”

  程念影终于是点了下头。

  傅翊便卷起帘子,朝外头吩咐了一声。

  吴巡得令颇为惊异,暗暗嘀咕,怎么还去魏家?

  *

  彼时仍停在魏家府门外的小马车里,男童已按不住想出去了:“我想爹,爹怎么还不来?”

  珍娘一把抱住他:“别急,你爹不是说了,很快便能好了?很快咱们便能过上好日子了。”

  “可我饿了。”

  “这里也闷得很。”

  “方才好多人从门口走了……他们都是什么人?”

  珍娘答不上来。

  她哪里知道呢?

  “这里不是我们家吗?我们去问问就好了!”他跳下马车,便往门口冲去。

  珍娘拦不及,只能匆匆跟着到了门口。

  “你是谁?”下人黑着脸将他拦住。

  “我叫魏义庆,我是爹的儿子。”

  “你爹是……”下人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魏兴!”

  魏嫣华还跪在蒋氏的身旁,为母亲更换衣物。

  下人便是在这时候来到了她跟前禀报。

  “我父亲在夔州的外室,还带了个儿子……”魏嫣华面色冷得发青。

  “我娘躺在这里,却有新人要登门。”魏嫣华胸口窒痛得大喘一口气,“走,走!”

  待她来到门口,珍娘见她形容憔悴且狼狈,顿时大大松了口气,出声道:“嫣华……”

  “谁允你喊我的名字?”魏嫣华打断。

  “不许你这样对我娘无礼!”那叫魏义庆的男童,奔上去踹了魏嫣华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