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同床-《念念春潮》

  程念影今年十六,其实还算是仍在长身体的年纪。又因平日里奔波来奔波去,消耗也大,她一个人便吃了大半的菜。

  一边的嬷嬷好几次想开口说“不可贪吃”,最后又生生忍住了。

  傅翊将擦手的帕子丢到篓中,问:“吃饱了?”

  “饱了。”

  方才的合卺酒好喝,现下吃的也是美味佳肴。想到今日的经历,程念影都有种如在梦中的感觉。

  宫人围上来给她擦了擦手,道:“奴婢伺候郡王妃沐浴更衣。”

  程念影看了傅翊一眼,见他没别的表示,便跟着走了。

  等人走远,一直站在傅翊身后的女子躬腰问:“主子,咱们走吗?”

  傅翊:“等会儿。”

  这女子名叫木荷。

  郡王府上伺候的人,大半都是从宫中拨出来的。木荷便是宫女们中间管事领头的。

  她在傅翊身边待的久,这会儿才敢皱眉道:“可主子该吃药了。”

  “取过来吧。”傅翊盯着仍放在屋中的那口大箱子,显得不以为意。

  木荷无奈,只得吩咐下去。

  于是等程念影换了衣裳,挟着一身温热水汽过来,室内已经充满了药味儿。

  傅翊正在喝药。

  一直到喝完,宫人们将碗具都撤了。那放在手边的蜜饯,他也没动一口。

  很是吃得苦的样子。

  傅翊又擦了一遍手,然后抬头看程念影。

  洗去了妆容,更显娇憨。

  像初初绽开的荷苞。

  “闻见药味儿了?”傅翊出声。

  程念影点头。

  “难闻吧。”傅翊接着说。

  程念影摇摇头:“不难闻。”

  她以前也总吃很多药。

  锻骨要吃药,训练要吃药,不慎受伤更要吃药。闻多了,习惯了,自己都会配了。

  她就这样走到傅翊跟前去坐了下来。

  傅翊沉默了。

  他一时间竟探不清楚,这侯府女究竟耍的什么把戏。

  真是稀奇。

  就在气氛陷入沉寂时,程念影突然抬起袖子:“方才她们给我用了个什么香,很甜的香,你要闻闻吗?”

  药味儿他觉得难闻。

  那给他闻点香甜的好了。

  傅翊倏然一笑:“好啊。”

  他扣住程念影的手腕,不动声色地嗅了下,道:“这是雪梨蜜檀香。”

  程念影应了声“唔”,并记了下来。

  木荷忍不住唤道:“主子。”

  这是怕他闻到什么伤身的东西。

  傅翊松开手:“铺床吧。”

  “主子?!”这第二声,木荷连音调都控制不住变了。

  其余人也觉得惊愕万分,互相对视一眼,随后赶紧手脚麻利地铺床去。

  程念影侧过身子,看着她们从床上拣出什么桂圆莲子红枣,足足拣了一大碗。

  傅翊在她身后开了口:“此为早生贵子,多子多福之意。”

  程念影压下眼底的新奇之色:“嗯。”

  她见过民间女子嫁人做平妻的,也见过坊间貌美女子给人去做妾的。总之都没有这样的排场!

  “郡王,已经收拾齐整了。”嬷嬷走过来屈膝道。

  程念影犹豫了下,问:“我们要一起睡吗?”将来若要还回去,恐怕不好交代。

  傅翊盯着她眉眼间的神情变化,嘴上轻笑:“何故此问?洞房花烛夜,自然该睡在一处。”

  程念影没有半点害羞,只是目光从他上半身扫到下半身,低声道:“但你病着……”

  傅翊打断:“怕我过病气给你?”

  “不是,不怕。好,那,那……睡吧。”程念影想着他应该是动不了的,倒也没什么关系。

  傅翊垂眸:“都杵着做什么?”

  木荷咬了咬牙,又咬了咬唇:“主子……”

  嬷嬷连忙说:“是,是,奴婢们都该退下了。”

  木荷还坚持道:“且容奴婢为主子更衣。”

  傅翊倒没呵斥,留了木荷为他脱去外袍。

  到这一步,木荷纵使再不愿,也只有乖乖退出去,并将门合上。

  只着中衣的傅翊看上去更显温和。

  他冲程念影伸出手:“扶我。”

  程念影立刻将他架了起来,还极有经验地让傅翊靠在她背上。

  傅翊:“……”

  还挺有力气。

  程念影将人扶上床,并给他盖好了被子。

  别说什么厌憎抵触了,当真是一丝丝的不情愿也没有。

  只是跟着爬上床来的时候,傅翊才从她身上瞧出了一点紧张。

  也就一点。

  她拉过另一床被子盖好,然后又突然从床上跳起:“忘了熄蜡烛!”

  她凑到烛台边,一根根灭了过去。

  火光映在她颊侧,眉眼亮得惊人。

  那是一种与皇城格格不入的生命力。

  屋内全黑。

  “好了。”她轻声说着,轻手轻脚往回走。

  但想到自己走路一贯没什么声音,可能会比较吓人。于是又故意弄了些窸窸窣窣的动静,就这样爬回了床。

  门外。

  木荷回首发现烛火全熄了,瞬间喉咙口一紧,声音都飘忽了:“主子他,他难道真要……洞房?”

  嬷嬷压低了声音劝道:“木荷姑娘,这陛下指婚,明媒正娶,当然要洞房的。”

  木荷将那口难咽的气吞下去,拾级而下,道:“我并非为其它,只是忧心主子的身体经不得这样一夜罢了。”

  “主子少年入仕,从来有自己的主意,绝不容他人动摇。木荷姑娘,你这操的是多余的心。”嬷嬷无奈。

  木荷住了口。

  她转头瞥见不远处蹲守的武宁侯府的下人,眼底飞快地掠过一点厌恶之色。

  而后就在阶上坐了下来。

  她得守夜,随时等着主子吩咐。

  那厢武宁侯府的人一边心惊胆战,一边又喜出望外。

  “这关算是……熬过去了?”

  *

  之后丹朔郡王再没说过话。

  二人各占半张床,谁也不挨着谁,更谈不上什么旖旎氛围。

  程念影悄悄松了口气,但睡得还是并不踏实,这都是杀手的本能作祟。

  翌日宫人来叩门,她听见身边有人说了句:“进。”

  程念影一下惊醒,坐了起来。

  宫人上前伺候她下床,瞥见她眼下顶着淡淡的青色,心道还真像是被折腾了一宿的样子。

  不过转脸看到依旧规整如初的床单,便知道什么也没有了。

  宫人拿了新的衣裙给她换,换到一半,程念影想起来郡王还在床上。

  她一个转身,便扎回到床上要去扶他。

  手还没搭上,叫木荷挤开了。

  木荷语气淡淡道:“这不是郡王妃做的事,奴婢来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