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倒反天罡-《念念春潮》

  “什么声音?”

  岑三爷原本自恃离得远,傅翊带的护卫也不多,自是三两下就解决了,谁知道弄到最后变成这副模样,动静大得还是被岑瑶心听见了。

  她本就觉得三叔不让人进听雪轩的举动怪得很,于是立马坐起来,叫丫鬟给自已披上了衣衫。

  “出去瞧瞧。”

  “别,瑶姑娘别出来!”还未走到院门口便被人喝住了。

  岑瑶心撇开烦躁,问:“怎么回事?”

  “府上出了些事……”那人支支吾吾。

  天空不知何时又斜斜飘起了雪,雪不大,但丫鬟连忙拿了伞来。岑瑶心压着眉头,夺过伞便抽到了下人身上。

  下人被抽得跪在地上。

  岑瑶心喝问一声:“说实话!”

  岑瑶心在岑家显然有些地位,下人一抖,连忙说了:“有贼人潜伏在府中,不知方位,携带弓箭,箭法还奇准!不能出去啊!”

  岑瑶心的第一反应跟岑大、岑三没什么区别……有人潜伏在岑家?逼得岑家人不敢轻易露头?这何等的倒反天罡?

  简直笑话!

  “带我去见大伯。”

  “可是那埋伏的人……”

  “抬顶轿子来,熄了烛火,你们走在四周,岂能伤得了我?”

  下人们只得照办,战战兢兢地抬来软轿,载上岑瑶心出了门。

  等走出一段路,丫鬟不屑道:“这不是什么事都未发生吗?倒将他们这些爷们儿还吓住了!”

  岑瑶心隐隐觉得,或许真有潜藏进岑家的人,但绝对没有那么多的人。

  只是她也不敢拿命赌,这才一路小心地到了岑大的院子。

  岑大还来不及惊讶侄女的胆量,岑瑶心进门就问:“今日之事是不是与丹朔郡王有关?”

  岑大叫她一诈,顿时也不再隐瞒,连忙将前因后果说了。

  “你三叔如今不知境况,实在叫人忧心啊……”

  岑瑶心听得面色发青,原来如此!其实要她看来,丹朔郡王出的主意没什么错。

  只是这话,眼下是不能说了。

  大错已然铸成……

  她三叔才是岑家真正做主的人,大伯也好,她父亲也罢,都少了魄力和脑筋。也就是说,剩下的都起不了什么用,除非此刻在御京荣养的那些伯爷叔爷能即刻飞回来。

  她忍下万般的不甘与痛恨,道:“大伯还等什么?即刻派人下山,将先前那县尉捞出来,要他将功补过,带人来岑家救急,他岂敢推辞?难不成还真等着那些贼人藏在黑暗里,将岑家上下一个个屠戮殆尽吗?”

  岑大倒也没真愚笨到那份儿上。

  他是不敢露头,但下人的命算什么?他道:“已派了三拨人出去,却不知究竟下到山下没有。”

  “伯父怕路上还有守着的贼人?”

  岑大点头。

  岑瑶心目光闪烁,已顾不上为自已的婚事痛心。

  她道:“我去吧。我扮做将临盆的孕妇,总能降低他人疑心。此事就不必让我父亲知晓了。为了叔伯,为了岑家,我甘愿冒险……”

  这番话说得岑大无地自容,也感动不已。但到底是没拦侄女,安排两个健壮仆妇送着她出去。

  岑瑶心环视一圈儿,只挑一个丫鬟带走。

  剩下的太蠢了,反而拖后腿。

  等从岑家的小门溜出去,岑瑶心却并未立即下山。

  这时候下山?若真是碰上心狠手辣之徒,扮成尼姑也不好使!她不能待在岑家,也不能下山,她要找个地方躲起来,躲到分出胜负,危机解除,方为上上策!

  岑瑶心带人轻手轻脚地躲入草丛,不知埋伏多久,突然见远处的林间隐约飘起了几点火光。

  有人……

  入夜太冷,须得吃些食物御寒,于是汤叔送肉来了。

  混着香料炖煮过的肉,霎时将众人的馋虫都给勾出来了,两眼都直了。

  “叫我吃上一口,死也甘愿。”他们巴巴望着。

  “怎的这么香啊?从前也吃过些肉,不是没吃过……”他们按了按嘴角,好像这般才能不叫口水流下来。

  汤叔暗暗笑:“有香料呢。”

  “香料?”他们谁也没买过,但谁都知道此物贵,极贵,是贵人们才吃的稀罕物。

  “老汤,你怎能将钱使在这里?”他们急了。

  “就是,老汤,有盐就好,我许久都没吃足盐了,嘴里又淡又苦,还发酸。”他们说着舔起嘴来。

  而汤叔此时才道:“是江姑娘花的钱,不是咱的。”

  这下后顾之忧彻底消了。

  他们连忙分起肉来,凉了也不要紧,火上再热一圈儿就是,他们一手还扣在农具上,一手抓着肉,咬起来面容狰狞,一边含糊不清问:“家里的可都吃过了?”

  “吃过,吃过了。”

  “……倒比那些贵人好,贵人们从前许诺的,总是拿不到。今日倒先吃了顿饱饭。先前饿着,都不敢咽那口气,免得下了地府都是饿死鬼。”

  “而今不怕,死了也好。”他们又这样嘿嘿笑着说了一遍。

  岑瑶心听不见他们说话的声音,只瞥见攒动的人影。

  多如鬼魅。

  身边两个仆妇两股战战:“怎么、怎么这么多……是鬼吗?”

  当然不是鬼。这些人,都是丹朔郡王找来的?岑家眼皮子底下,岂能悄无声息从外头弄来这么多人?

  他太厉害,……太可怕。

  岑瑶心的心头又涌起不甘,随后将头死死埋入了草丛间。还好!还好没有莽撞下山!

  这厢傅翊心情大好,便真切地为程念影考量了起来,他道:“你不必留在这里了,出了听雪轩往右走,去到梧桐院,殷恒的父亲殷辉义住在那里,他今日本要走,没来得及。你去送他出蔚阳。”

  “不要提我姓名,只说你是为殷恒送他父亲的。这样殷家才记得住你的情。”

  傅翊抬手给程念影擦了擦脸上不知从何处沾的泥灰,在当下显得无比温情。

  他轻声道:“若同我扯上关系,殷家反要疑你受我指使了,连带将你当初救了殷恒的恩情也抹去。”

  程念影有些疑惑。

  她去送殷辉义出蔚阳?那……“你……”

  “你不是为我寻了那么多人来保护我么?”

  傅翊笑容愈浓。

  她未发现他的伤处都不要紧了。

  傅翊想起来自已五岁那年,因身边伺候的下人多有怠慢,叫他摔伤了胳膊,下人怕上头责罚不敢报,彼时王府上下为浴佛节而忙碌,也无他人留心到傅翊的伤处。

  于是他便耐心地等,直等到祖母远游回府,那时他手臂的伤已经有些严重了,祖母见到伤,在康王身上打折了一根棍子。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傅翊右手都使不上力气。每当此时,祖母的眼泪滚在他的手背上,发烫。

  想得到的东西越好,要付出的便越多。他从来知道这个道理。他不介意痛得更久更深些。

  傅翊又抬手摸了摸程念影的眼皮,那种肌肤相贴的滋味,令他很是上瘾。

  他压住血肉间难言的颤动,笑着说:“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