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枝看着刚刚离开又折回来的谢容黎神色带着轻微的不解，她立即上前迎接。
“三姑娘，怎么又回来了？”翠枝恭敬的询问：“大姑娘刚刚说要小憩一下，奴婢进去与大姑娘说一声。”
说话间，翠枝又看到了谢容黎身边的丫鬟从院门处小跑着过来。
谢容黎说：“那就麻烦翠枝与长姐说一声了，就说我有重要的事情与她说。”
“是。”翠枝福身后转身朝着主屋走去。
谢容黎的侍女走上前来，朝着主屋的方向看了一眼，说：“姑娘，有什么事情还是与二公子还有写信与夫人商量一番吧，大姑娘怎么说也是长房的，不一定会向着你的。”
“静竹、”谢容黎语气中透着一丝警告：“长姐不向着我，向着谁？兄长与娘亲固然会向着我，但与萧家婚事上的事情定然不会向着我，说长姐不向着我，先看看你自己的态度，你还是随我一同长大的女使呢！”
静竹被谢容黎说的缩了缩脖子。
这时翠枝也走了出来：“三姑娘，大姑娘让您进去。”
谢容黎带着一丝笑意走了进去。
翠枝与静竹跟着走进了主屋。
另一边冬雪端着热汤在廊上走着，就见到固珣站在雪中不时的朝着自家姑娘院子的方向看去，她的脚步放慢。
直到固珣也发现了冬雪。
“固珣，你身子是铁打的不成，站在雪地里做什么？”冬雪蹙眉询问道。
固珣见状，朝着冬雪走来。
冬雪看着由远而近的男人，看着固珣脸上的愁容，轻轻的笑了一声：“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固珣看了一眼冬雪，又垂眼。
“你不说我可就走了啊。”冬雪故作严肃道。
固珣抬眼，神情中晃过一丝着急，忐忑的问道：“刚刚官家与姑娘说什么了？”
冬雪惊讶的盯着固珣，说：“你问这个做什么？”
固珣又沉默了，想着之前上官宴调查槐安以及百霖等人，是因为冯徊在暗中插手，上官宴才没有发现。
固珣知道冯徊的举动就是赵钰的意思。
而赵钰这样的举动无疑是在背后护着谢容瑛，至于为何要护着谢容瑛，固珣必然是清楚的。
刚刚赵钰与谢容瑛在主屋中单独待了那么久……
他说：“我想知道姑娘与官家说了什么？”
“你怎么不自己去问姑娘？”冬雪不由的往刚刚固珣站着的地方扫了一眼，她笑：“原来你在这里是等着我呢。”
“我不敢问。”固珣如实的说道。
冬雪轻啧道：“你不敢问姑娘，就来问我？”
“原本我想问翠枝的，但翠枝与姑娘寸步不离。”固珣很为难的盯着冬雪。
“你问这个做什么？”冬雪隐隐察觉到了什么，上前一步，结果固珣就后退一步，见状，她眼中多了几丝戏谑：“姑娘知道你在打听她的事情吗？”
固珣背脊一僵，他突然意识到要是姑娘知道他的想法与心思，结果是他离开谢家。
这般一想，固珣朝着冬雪抱拳之后快速离开。
冬雪皱眉：“哎！你走那么快做什么？”
见固珣头也没有回的离开在视线中，冬雪哼笑：“这小子胆子还真是大。”
——
主屋中。
谢容黎与谢容瑛盘腿坐在软榻上，她紧张的盯着面容淡淡的长姐。
谢容瑛也是对谢容黎的话斟酌了许久，她才说：“阿黎的意思是，要与萧家解除婚约？”
谢容黎点头如捣蒜。
“阿黎。”谢容瑛轻叹着喊着谢容黎的名字：“萧家在陈郡也是有地位的，这样莫名的解除婚约，会让二叔二婶为难的。”
“我知道，但是姐姐，我不想嫁给一个我不喜欢的人，更何况还要生活一辈子，若是因为不喜欢一起，以后必定会成怨偶。”谢容黎说道。
谢容瑛又沉默片刻：“听说那萧怀远对你不错，这些年与长枫东奔西跑，处处都念着你？”
“姐姐，我自认为要是真的喜欢一个人就该尊重对方的所有想法，我也不否认萧怀远对我的情义，但我已经不是一次两次表达我对他的心意，他每次都觉得我是小女儿家的娇羞才会说出拒绝他的话。”
谢容黎说到萧怀远就有一种无力感，她叹气：“我不认为萧怀远对我的情义和我想要的感情一样，他的那些情义不过是自以为的想法，更何况，我为何要为他的情义赔我的一辈子？”
“其实我有些不懂你所说的感情是什么？”谢容瑛带着一丝请教的语气询问：“在我这里，我觉得嫁人生子就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嫁人后，与夫君相敬如宾，夫妻之间也要有分寸，生儿育女，平平淡淡过完一生。”
“姐姐，你的想法也没有错，没有情义的夫妻相处起来也更加利落，不会因为很多事情而升起怨气。”谢容黎能理解谢容瑛的想法，毕竟谢敬与燕氏的事情谢容瑛从小就看在眼里。
想来谢容瑛在很小的时候就有了不会依靠任何人的想法。
她也知道那个“依靠”不是钱财的依靠，而是有一个知冷暖的爱人：“姐姐，你需要被爱吗？”
“什么意思？”谢容瑛被问住了，守寡几十年，心里的涟漪早就干涸，哪有什么需要被爱。
谢容黎握住了谢容瑛的手，轻声说：“姐姐，你这么漂亮，知书达礼，又能干，你真的觉得没有人把你当做心头上的月亮吗？”
谢容瑛愣了片刻，笑：“没有。”
“我不信。”谢容黎松开了谢容瑛的手，笑眯眯地继续说道：“要我是男子，见到姐姐你，也会臣服于你的。”
“谈你的事情。”谢容瑛严肃道。
谢容黎知道谢容瑛对她的事情有所松动，她来找长姐，就是因为长姐在谢家的身份与地位，要是长姐不同意与萧家的婚事，爹娘那里就算不满又怎么样。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我不会嫁给萧怀远，我以后的夫君是要与我情投意合两厢情愿，我们一定是要灵魂上的契合，而不是为自己的私欲想要把对方当做自己的笼中鸟，金丝雀。”
谢容黎说话间看向谢容瑛：“姐姐，我想去东浙那边打理我们家的生意，那边有小姑姑，我也许久没有见到小姑姑了。”
“你想去姑姑那里躲清闲，然后把你与萧家的事情交给我替你解决？”谢容瑛怎么会看不出这个妹妹的心思。
“姐、”谢容黎可怜兮兮的盯着她：“求求你了，我真的不要过你所说相夫教子的日子，我不要。”
这时，冬雪走了进来，见翠枝与静竹在外间，二人神色各异又往里间看了一眼，便把托盘放在了圆桌上。
里间中传出谢容瑛的声音：“你先回你的院子，容我想想。”
“姐姐你真好。”谢容黎说完这句话后满是愉悦的走出了里间，又看向静竹：“走了走了。”
她生怕谢容瑛反悔。
静竹见状立即跟着谢容黎离开了房中。
冬雪不明所以的看了一眼翠枝：“怎么了这是？”
翠枝耸了耸肩，说：“主子之间的事情还是不要说了。”
冬雪淡笑，朝着里间说道：“姑娘，你要的青鱼羹。”
谢容瑛从里间走出来，神色带着一丝沉重。
冬雪与翠枝见状，对视一眼，随即冬雪开始把青鱼羹盛出来，见谢容瑛坐下来后，把青鱼羹放在谢容瑛面前。
小心翼翼的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谢容瑛刚刚拿起瓷勺就回神，抬眼看了一眼冬雪，说：“阿黎说要与陈郡萧家退婚，我在想这件事怎么和二叔二婶说。”
“看来三姑娘真是铁了心的要与萧家撇清关系了。”冬雪自然理解谢容黎为何要来找自家姑娘说这件事了：“三姑娘找到姑娘您，就是知道姑娘出面二爷和二夫人会考虑更多，起码不会强硬的让三姑娘嫁到萧家。”
“那个萧家奴婢倒是从老夫人那里听过一嘴，府中杂事比较多，只是那个萧公子算得上良配，所以二爷与二夫人没有什么意见，毕竟想着过日子是萧公子和三姑娘的事情。”
谢容瑛闻言，轻轻笑了一声：“二叔与二婶以为萧家是谢家，以为萧家夫人与我祖母一样，后宅不平，怎么可能单单只是两个人过日子这么简单，应该是阿黎知道些萧家内宅的事情，所以才这么反感与萧家的婚事。”
“那这件事姑娘是打算替三姑娘解决了？”翠枝问道。
谢容瑛沉吟片刻，道：“阿黎要前往东浙，这样也挺好。
虽没有明确的回应，但意思冬雪与翠枝都明白，谢家的姑娘定然不会去受出嫁的委屈。
谢容瑛开始用起青鱼羹，房中安静下来。
接下来好几日中，邑州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知州府褚文南勾结罪臣上官宴，为了谋逆，吞并鹿角村的铁矿山，以及屠杀整个鹿角村的百姓，此消息一出，除了与褚文南没有交集的百姓外，那些平日中与褚文南多少有些牵扯的人都有些岌岌可危之感。
本以为是朝廷派来的人揭发了褚文南与上官宴的罪行，没多久又传出是刚登基的新帝亲临邑州。
在褚文南全家以及上官宴等人被处死之后，据说新帝在邑州待了小半月。
临近除夕又低调的离开邑州。
赵钰把冯徊留在了邑州，鹿角村的事情还需要处理，邑州没有知州也不行，冯徊暂时接手了邑州。
在除夕这一日，谢廷带着冯徊来到了城南的云义巷别怨中。
大胤已经彻底变了天，没了上官宴等人，新帝的祸患也消除，留在邑州的冯徊心里轻松了不 少，往年除夕都在边关军营中，今年被谢廷拖着来到谢家别苑，老脸上还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被谢廷与谢长枫三言两语的打趣下，心里的那份紧张也烟消云散。
在酉时三刻的时候，别苑花厅的梨花圆桌上摆满了佳肴。
冯徊自来粗糙惯了，就连来到邑州后对吃食也是糊弄着，哪里见过这么精致的席面。
此时谢容瑛与谢容黎也走了进来。
见冯徊也在，姐妹二人先是福身行礼。
冯徊抱拳回应：“大姑娘，在下前来叨扰了。”
“冯将军说的是什么话，来者皆是客，快坐吧。”谢容瑛含笑说道。
说话间，谢容瑛朝着谢廷与谢长枫看了一眼，二人会意，拉着冯徊就坐了下来。
冯徊倒也不拘谨，爽快的坐了下来：“谢大姑娘，怎么不见谢大人？”
众人闻言，除了谢容瑛外，其余人都有些谨慎。
“父亲身子不适，就让他待在房间里了。”谢容瑛轻声说道。
冯徊察觉到了气氛有些不对劲，便笑呵呵的说道：“也对，这邑州虽说没有边关那么冷，但也不暖和，谢大人还是要好好养病才行。”
谢容瑛淡笑：“那咱们就先吃年夜饭吧。”
接下来便是一阵融洽放松的用饭，冯徊在谈话中也见识到了谢容瑛的气度与格局，想到官家在离开邑州前说要多多照顾谢容瑛，想来官家对这谢家大姑娘起了不一样的心思。
只是官家的身份与谢家大姑娘的身份，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冯徊心里叹息，可惜了，赵钰与谢容瑛郎才女貌。
可惜了一个婚配过，一个又是当今帝王。
用饭期间，谢廷时不时的朝着谢容黎观察着，他发现自从那日谢容黎问过他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之后，再次见到谢容黎就总有一种疏离的感觉。
对，谢容黎在疏离他。
谢长枫则是想到谢容瑛这两日提起谢容黎与萧家的婚事时，心里难免有些焦灼与担忧，与萧家的婚事这么多年了，两家相处都挺愉快，但现在自己的妹妹要解除这门婚事，也不知道最后怎么解决。
当然，他自然是会站在自己妹妹这一边，无论他与萧怀远关系有多好，但最重要的还是谢容黎的幸福。
这一次的年夜饭用的还算融洽，只是在用饭期间都是各怀心思。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才散去。
谢容瑛在回到主屋的路上，似想起了什么，她问：“这段时间怎么不见固珣？”
“奴婢也纳闷呢，虽说姑娘您面前没有什么重要的大事了，固珣怎么也像消失了一样。”翠枝在身侧说道。
冬雪倒是想起了那日固珣对她说的那些话，拧眉朝着谢容瑛的侧影看了一眼。
“冬雪，你见过固珣吗？”翠枝问道。
冬雪又往谢容瑛看去，说：“见倒是见过，要么是出去与槐安和百霖在酒楼喝一点小酒，要么就是在马厩中喂他的马。”
翠枝咦了一声：“怎么感觉和我们要划清界限一样？”
闻言，谢容瑛侧目看了一眼翠枝，说：“划清什么界限，他的卖身契还在我手里呐。”
“姑娘。”冬雪欲言又止。
谢容瑛嗯了一声，见冬雪没有下文，这才放慢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冬雪：“怎么不继续说下去？”
“官家与您在主屋会面那次，固珣问过奴婢。”冬雪慢悠悠说着：“他问奴婢官家找您说了什么？”
“他问这个做什么？”翠枝不明所以的问道。
谢容瑛却听出了几丝端倪，她没有说话，继续往前走。
冬雪见状，继续跟在谢容瑛的身侧。
翠枝又问：“固珣什么时候还要管姑娘与官家说什么了？”
“你要是见到他了，亲自问问他？”冬雪笑着说道。
翠枝嘟囔着：“我可没有那个闲工夫。”
谢容瑛捧着手炉的手微微一紧，神色微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回到主屋后，谢容瑛就往软榻上倚着，半阖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冬雪朝着软榻上的谢容瑛看了一眼，刚欲上前说话的时候，外面就听到了固珣的声音，冬雪警铃大作。
谢容瑛则是起身把小案几上的手炉捧在手中，随即端庄的坐在软榻上。
门口处响起翠枝的声音：“刚刚姑娘还念叨好阵子没有见到你了呢，没想到你就来了，是来给姑娘贺岁的吗？”
固珣神色僵硬的嗯了一声。
“进来吧。”翠枝靠近固珣，小声嘀咕：“姑娘给我们都准备了好多赏钱呢。”
固珣跟在翠枝的身边，目光低垂，不知道在想什么。
冬雪见固珣走进来，把珠帘给掀开，与固珣对视一眼。
“属下见过大姑娘。”固珣走上前，视线在谢容瑛的身上短短的扫了一眼，便低下头。
冬雪则是拿着一个锦盒走上前，说：“这是姑娘为你们准备的赏钱，你拿着依次分发下去，新的一年，都讨个好彩头。”
固珣并没有接过冬雪手中的锦盒。
谢容瑛见固珣的脸上有着些许的愁容，说：“怎么，对这赏钱是有什么想法吗？”
“没有。”固珣立即说道。
“那为何不接？”谢容瑛问。
固珣沉吟片刻，视线垂地，说：“属下想赎回给姑娘的卖身契，不知道需要多少银钱。”
话音落下，屋中的主仆三人都有些惊讶。
翠枝走上前：“你要赎回你的卖身契？怎么，姑娘对你还不够好？你的妹妹在姑娘的庄子中过着汴京中许多大家姑娘一样的日子，你还不满意？”
“不是的翠枝。”固珣抬眼与翠枝对视了一眼，又低头，他不敢与谢容瑛对视，但也感觉到了那道目光带着很重的审视：“我只是有别的事情要去做，我自然是知道姑娘对属下的好。”
“别的事情，你除了保护姑娘，还有别的什么事情？”翠枝不满的说着。
固珣这次抬眼与谢容瑛对视，说：“姑娘，槐安与百霖会跟在你身侧，保护好你。”
“拿着你的卖身契去做什么？”谢容瑛淡笑问道。
固珣抿了抿唇，说：“属下要去参军，前往边关，挣功名。”
屋子中瞬间安静下来，除了谢容瑛，其他三人神色各异。
固珣不知道谢容瑛在听到他的想法后会是什么想法，会不会认为他在不自量力，不过一介低贱的人居然想去挣功名，他与妹妹能活到今时今日，要不是谢容瑛怜悯，怎么可能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你以为边关的功名那么好挣？”翠枝虽是这么说，但语气中满是担心：“金人残暴，我们家四爷在边关大姑娘都是提心吊胆，你跟在姑娘身边不好吗？”
“我势必要前往边关。”固珣坚定的说道。
翠枝正打算要说什么，冬雪睨了她一眼，便闭上了嘴。
屋中安静了片刻，谢容瑛才开口：“我允了。”
翠枝瞪大眼睛，冬雪并不意外，固珣眉峰微拧，一瞬不瞬的盯着谢容瑛。
“卖身契在汴京中放着，你前往边关不用担心你户籍以及奴籍身份，我会书信一封给四叔帮你打理一下军中身份的问题，要是你能如你所愿功成名就回汴京拿走你的卖身契，不用银钱，要是在战场上刀剑无眼不能回汴京，你的妹妹我不会照顾，可行？”谢容瑛漫不经心的说出这番话。
固珣不说话，只是目光紧紧的盯着谢容瑛。
谢容瑛挑眉：“怎么，怕功成名就后我会拿着你的卖身契大做文章？”
“不，不是。”固珣当然知道谢容瑛不会那样做：“属下只是感激姑娘对属下的照拂。”
谢容瑛很轻很轻的笑了一声：“不用说什么照拂，你也是在拿着命为我办事，当然我也知道男儿志在四方，安心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固珣作揖行礼：“属下一定不会让姑娘失望！”
谢容瑛摆了摆手：“拿着银子去与槐安他们好好守岁吧，新的一年愿你顺遂。”
固珣直起身子，冬雪把手中的锦盒递到他面前，他接过后，却没有打算离开的意思。
谢容瑛见状，又笑：“怎么，还有事？”
“属下能否与姑娘单独说几句？”
冬雪与翠枝对视一眼，谢容瑛还没有开口就相继离开主屋。
房中安静下来，谢容瑛放下手中的手炉，抬眼盯着固珣：“说吧。”
“官家是不是与你说了什么？”固珣提着心问道。
谢容瑛眉头轻蹙，她看着固珣捧着锦盒的手似有在隐隐颤抖，笑着很随意的说道：“官家是与我说了些事情，你想知道？”
“想。”
谢容瑛听出了那语气中的急切与紧张，目光从固珣的身上移开，说：“我与官家说，待回汴京后会让祖母给我张罗婚事，让官家不要把心思放在我身上。”
固珣听后，那双眼睛深处肉眼可见的多了隐隐的愉悦。
“你还想知道什么？”
固珣问：“姑娘回汴京后就要让老夫人张罗婚事？”
“是啊。”谢容瑛开始有些不耐烦了：“你有什么就直接说，哪有打听主子私事的？”
固珣背脊越发的僵硬起来，他想要争一次，为自己争一次。
“不说就出去。”谢容瑛见固珣的脸上的凝重之色越来越重，冷声道。
怎知，固珣脱口而出：“姑娘，能否等一等属下去边关搏一搏，属下深知身份低微，不会是姑娘的良配。”
固珣说完，感觉整个人都要抽离，脑子嗡嗡作响，他的视线中的姑娘也渐渐开始模糊起来，只能听到自己狂跳不止的心跳。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姑娘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思绪以及他所有的感官。
“等？”谢容瑛笑得温柔：“如果我答应你，你让我等到什么时候，人老珠黄，还是等你一具白骨？你又怎么保证你就能功成名就？固珣，你知道吗，这世上最无趣的承诺就是等。”
固珣听到这番话，整个人僵在原地，张了张嘴又不知道怎么说。
他自是知道谢容瑛与别的姑娘不同，不会相信什么诺言，更不会把她自己的命运交到一个男人手中。
但他还是想说：“我还是要搏一搏，我还是想与姑娘一起。”
谢容瑛眼中倒是多了几丝诧异。
“姑娘，就一年，明年除夕前，要是我在明年的汴京初雪前还没有任何的作为，你就婚嫁。”固珣说这句话的时候又透着小心翼翼。
他知道自己的身份高攀不上谢家嫡长女，所以他才要去边关，那是他唯一的出路，也是唯一能接近她的路。
哪怕前面全是荆棘，他也不愿姑娘朝着他走来，他是要踩着功名靠近她。
“好，我答应你。”谢容瑛轻快的说出这句话。
“三姑娘，怎么又回来了？”翠枝恭敬的询问：“大姑娘刚刚说要小憩一下，奴婢进去与大姑娘说一声。”
说话间，翠枝又看到了谢容黎身边的丫鬟从院门处小跑着过来。
谢容黎说：“那就麻烦翠枝与长姐说一声了，就说我有重要的事情与她说。”
“是。”翠枝福身后转身朝着主屋走去。
谢容黎的侍女走上前来，朝着主屋的方向看了一眼，说：“姑娘，有什么事情还是与二公子还有写信与夫人商量一番吧，大姑娘怎么说也是长房的，不一定会向着你的。”
“静竹、”谢容黎语气中透着一丝警告：“长姐不向着我，向着谁？兄长与娘亲固然会向着我，但与萧家婚事上的事情定然不会向着我，说长姐不向着我，先看看你自己的态度，你还是随我一同长大的女使呢！”
静竹被谢容黎说的缩了缩脖子。
这时翠枝也走了出来：“三姑娘，大姑娘让您进去。”
谢容黎带着一丝笑意走了进去。
翠枝与静竹跟着走进了主屋。
另一边冬雪端着热汤在廊上走着，就见到固珣站在雪中不时的朝着自家姑娘院子的方向看去，她的脚步放慢。
直到固珣也发现了冬雪。
“固珣，你身子是铁打的不成，站在雪地里做什么？”冬雪蹙眉询问道。
固珣见状，朝着冬雪走来。
冬雪看着由远而近的男人，看着固珣脸上的愁容，轻轻的笑了一声：“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固珣看了一眼冬雪，又垂眼。
“你不说我可就走了啊。”冬雪故作严肃道。
固珣抬眼，神情中晃过一丝着急，忐忑的问道：“刚刚官家与姑娘说什么了？”
冬雪惊讶的盯着固珣，说：“你问这个做什么？”
固珣又沉默了，想着之前上官宴调查槐安以及百霖等人，是因为冯徊在暗中插手，上官宴才没有发现。
固珣知道冯徊的举动就是赵钰的意思。
而赵钰这样的举动无疑是在背后护着谢容瑛，至于为何要护着谢容瑛，固珣必然是清楚的。
刚刚赵钰与谢容瑛在主屋中单独待了那么久……
他说：“我想知道姑娘与官家说了什么？”
“你怎么不自己去问姑娘？”冬雪不由的往刚刚固珣站着的地方扫了一眼，她笑：“原来你在这里是等着我呢。”
“我不敢问。”固珣如实的说道。
冬雪轻啧道：“你不敢问姑娘，就来问我？”
“原本我想问翠枝的，但翠枝与姑娘寸步不离。”固珣很为难的盯着冬雪。
“你问这个做什么？”冬雪隐隐察觉到了什么，上前一步，结果固珣就后退一步，见状，她眼中多了几丝戏谑：“姑娘知道你在打听她的事情吗？”
固珣背脊一僵，他突然意识到要是姑娘知道他的想法与心思，结果是他离开谢家。
这般一想，固珣朝着冬雪抱拳之后快速离开。
冬雪皱眉：“哎！你走那么快做什么？”
见固珣头也没有回的离开在视线中，冬雪哼笑：“这小子胆子还真是大。”
——
主屋中。
谢容黎与谢容瑛盘腿坐在软榻上，她紧张的盯着面容淡淡的长姐。
谢容瑛也是对谢容黎的话斟酌了许久，她才说：“阿黎的意思是，要与萧家解除婚约？”
谢容黎点头如捣蒜。
“阿黎。”谢容瑛轻叹着喊着谢容黎的名字：“萧家在陈郡也是有地位的，这样莫名的解除婚约，会让二叔二婶为难的。”
“我知道，但是姐姐，我不想嫁给一个我不喜欢的人，更何况还要生活一辈子，若是因为不喜欢一起，以后必定会成怨偶。”谢容黎说道。
谢容瑛又沉默片刻：“听说那萧怀远对你不错，这些年与长枫东奔西跑，处处都念着你？”
“姐姐，我自认为要是真的喜欢一个人就该尊重对方的所有想法，我也不否认萧怀远对我的情义，但我已经不是一次两次表达我对他的心意，他每次都觉得我是小女儿家的娇羞才会说出拒绝他的话。”
谢容黎说到萧怀远就有一种无力感，她叹气：“我不认为萧怀远对我的情义和我想要的感情一样，他的那些情义不过是自以为的想法，更何况，我为何要为他的情义赔我的一辈子？”
“其实我有些不懂你所说的感情是什么？”谢容瑛带着一丝请教的语气询问：“在我这里，我觉得嫁人生子就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嫁人后，与夫君相敬如宾，夫妻之间也要有分寸，生儿育女，平平淡淡过完一生。”
“姐姐，你的想法也没有错，没有情义的夫妻相处起来也更加利落，不会因为很多事情而升起怨气。”谢容黎能理解谢容瑛的想法，毕竟谢敬与燕氏的事情谢容瑛从小就看在眼里。
想来谢容瑛在很小的时候就有了不会依靠任何人的想法。
她也知道那个“依靠”不是钱财的依靠，而是有一个知冷暖的爱人：“姐姐，你需要被爱吗？”
“什么意思？”谢容瑛被问住了，守寡几十年，心里的涟漪早就干涸，哪有什么需要被爱。
谢容黎握住了谢容瑛的手，轻声说：“姐姐，你这么漂亮，知书达礼，又能干，你真的觉得没有人把你当做心头上的月亮吗？”
谢容瑛愣了片刻，笑：“没有。”
“我不信。”谢容黎松开了谢容瑛的手，笑眯眯地继续说道：“要我是男子，见到姐姐你，也会臣服于你的。”
“谈你的事情。”谢容瑛严肃道。
谢容黎知道谢容瑛对她的事情有所松动，她来找长姐，就是因为长姐在谢家的身份与地位，要是长姐不同意与萧家的婚事，爹娘那里就算不满又怎么样。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我不会嫁给萧怀远，我以后的夫君是要与我情投意合两厢情愿，我们一定是要灵魂上的契合，而不是为自己的私欲想要把对方当做自己的笼中鸟，金丝雀。”
谢容黎说话间看向谢容瑛：“姐姐，我想去东浙那边打理我们家的生意，那边有小姑姑，我也许久没有见到小姑姑了。”
“你想去姑姑那里躲清闲，然后把你与萧家的事情交给我替你解决？”谢容瑛怎么会看不出这个妹妹的心思。
“姐、”谢容黎可怜兮兮的盯着她：“求求你了，我真的不要过你所说相夫教子的日子，我不要。”
这时，冬雪走了进来，见翠枝与静竹在外间，二人神色各异又往里间看了一眼，便把托盘放在了圆桌上。
里间中传出谢容瑛的声音：“你先回你的院子，容我想想。”
“姐姐你真好。”谢容黎说完这句话后满是愉悦的走出了里间，又看向静竹：“走了走了。”
她生怕谢容瑛反悔。
静竹见状立即跟着谢容黎离开了房中。
冬雪不明所以的看了一眼翠枝：“怎么了这是？”
翠枝耸了耸肩，说：“主子之间的事情还是不要说了。”
冬雪淡笑，朝着里间说道：“姑娘，你要的青鱼羹。”
谢容瑛从里间走出来，神色带着一丝沉重。
冬雪与翠枝见状，对视一眼，随即冬雪开始把青鱼羹盛出来，见谢容瑛坐下来后，把青鱼羹放在谢容瑛面前。
小心翼翼的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谢容瑛刚刚拿起瓷勺就回神，抬眼看了一眼冬雪，说：“阿黎说要与陈郡萧家退婚，我在想这件事怎么和二叔二婶说。”
“看来三姑娘真是铁了心的要与萧家撇清关系了。”冬雪自然理解谢容黎为何要来找自家姑娘说这件事了：“三姑娘找到姑娘您，就是知道姑娘出面二爷和二夫人会考虑更多，起码不会强硬的让三姑娘嫁到萧家。”
“那个萧家奴婢倒是从老夫人那里听过一嘴，府中杂事比较多，只是那个萧公子算得上良配，所以二爷与二夫人没有什么意见，毕竟想着过日子是萧公子和三姑娘的事情。”
谢容瑛闻言，轻轻笑了一声：“二叔与二婶以为萧家是谢家，以为萧家夫人与我祖母一样，后宅不平，怎么可能单单只是两个人过日子这么简单，应该是阿黎知道些萧家内宅的事情，所以才这么反感与萧家的婚事。”
“那这件事姑娘是打算替三姑娘解决了？”翠枝问道。
谢容瑛沉吟片刻，道：“阿黎要前往东浙，这样也挺好。
虽没有明确的回应，但意思冬雪与翠枝都明白，谢家的姑娘定然不会去受出嫁的委屈。
谢容瑛开始用起青鱼羹，房中安静下来。
接下来好几日中，邑州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知州府褚文南勾结罪臣上官宴，为了谋逆，吞并鹿角村的铁矿山，以及屠杀整个鹿角村的百姓，此消息一出，除了与褚文南没有交集的百姓外，那些平日中与褚文南多少有些牵扯的人都有些岌岌可危之感。
本以为是朝廷派来的人揭发了褚文南与上官宴的罪行，没多久又传出是刚登基的新帝亲临邑州。
在褚文南全家以及上官宴等人被处死之后，据说新帝在邑州待了小半月。
临近除夕又低调的离开邑州。
赵钰把冯徊留在了邑州，鹿角村的事情还需要处理，邑州没有知州也不行，冯徊暂时接手了邑州。
在除夕这一日，谢廷带着冯徊来到了城南的云义巷别怨中。
大胤已经彻底变了天，没了上官宴等人，新帝的祸患也消除，留在邑州的冯徊心里轻松了不 少，往年除夕都在边关军营中，今年被谢廷拖着来到谢家别苑，老脸上还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被谢廷与谢长枫三言两语的打趣下，心里的那份紧张也烟消云散。
在酉时三刻的时候，别苑花厅的梨花圆桌上摆满了佳肴。
冯徊自来粗糙惯了，就连来到邑州后对吃食也是糊弄着，哪里见过这么精致的席面。
此时谢容瑛与谢容黎也走了进来。
见冯徊也在，姐妹二人先是福身行礼。
冯徊抱拳回应：“大姑娘，在下前来叨扰了。”
“冯将军说的是什么话，来者皆是客，快坐吧。”谢容瑛含笑说道。
说话间，谢容瑛朝着谢廷与谢长枫看了一眼，二人会意，拉着冯徊就坐了下来。
冯徊倒也不拘谨，爽快的坐了下来：“谢大姑娘，怎么不见谢大人？”
众人闻言，除了谢容瑛外，其余人都有些谨慎。
“父亲身子不适，就让他待在房间里了。”谢容瑛轻声说道。
冯徊察觉到了气氛有些不对劲，便笑呵呵的说道：“也对，这邑州虽说没有边关那么冷，但也不暖和，谢大人还是要好好养病才行。”
谢容瑛淡笑：“那咱们就先吃年夜饭吧。”
接下来便是一阵融洽放松的用饭，冯徊在谈话中也见识到了谢容瑛的气度与格局，想到官家在离开邑州前说要多多照顾谢容瑛，想来官家对这谢家大姑娘起了不一样的心思。
只是官家的身份与谢家大姑娘的身份，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冯徊心里叹息，可惜了，赵钰与谢容瑛郎才女貌。
可惜了一个婚配过，一个又是当今帝王。
用饭期间，谢廷时不时的朝着谢容黎观察着，他发现自从那日谢容黎问过他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之后，再次见到谢容黎就总有一种疏离的感觉。
对，谢容黎在疏离他。
谢长枫则是想到谢容瑛这两日提起谢容黎与萧家的婚事时，心里难免有些焦灼与担忧，与萧家的婚事这么多年了，两家相处都挺愉快，但现在自己的妹妹要解除这门婚事，也不知道最后怎么解决。
当然，他自然是会站在自己妹妹这一边，无论他与萧怀远关系有多好，但最重要的还是谢容黎的幸福。
这一次的年夜饭用的还算融洽，只是在用饭期间都是各怀心思。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才散去。
谢容瑛在回到主屋的路上，似想起了什么，她问：“这段时间怎么不见固珣？”
“奴婢也纳闷呢，虽说姑娘您面前没有什么重要的大事了，固珣怎么也像消失了一样。”翠枝在身侧说道。
冬雪倒是想起了那日固珣对她说的那些话，拧眉朝着谢容瑛的侧影看了一眼。
“冬雪，你见过固珣吗？”翠枝问道。
冬雪又往谢容瑛看去，说：“见倒是见过，要么是出去与槐安和百霖在酒楼喝一点小酒，要么就是在马厩中喂他的马。”
翠枝咦了一声：“怎么感觉和我们要划清界限一样？”
闻言，谢容瑛侧目看了一眼翠枝，说：“划清什么界限，他的卖身契还在我手里呐。”
“姑娘。”冬雪欲言又止。
谢容瑛嗯了一声，见冬雪没有下文，这才放慢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冬雪：“怎么不继续说下去？”
“官家与您在主屋会面那次，固珣问过奴婢。”冬雪慢悠悠说着：“他问奴婢官家找您说了什么？”
“他问这个做什么？”翠枝不明所以的问道。
谢容瑛却听出了几丝端倪，她没有说话，继续往前走。
冬雪见状，继续跟在谢容瑛的身侧。
翠枝又问：“固珣什么时候还要管姑娘与官家说什么了？”
“你要是见到他了，亲自问问他？”冬雪笑着说道。
翠枝嘟囔着：“我可没有那个闲工夫。”
谢容瑛捧着手炉的手微微一紧，神色微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回到主屋后，谢容瑛就往软榻上倚着，半阖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冬雪朝着软榻上的谢容瑛看了一眼，刚欲上前说话的时候，外面就听到了固珣的声音，冬雪警铃大作。
谢容瑛则是起身把小案几上的手炉捧在手中，随即端庄的坐在软榻上。
门口处响起翠枝的声音：“刚刚姑娘还念叨好阵子没有见到你了呢，没想到你就来了，是来给姑娘贺岁的吗？”
固珣神色僵硬的嗯了一声。
“进来吧。”翠枝靠近固珣，小声嘀咕：“姑娘给我们都准备了好多赏钱呢。”
固珣跟在翠枝的身边，目光低垂，不知道在想什么。
冬雪见固珣走进来，把珠帘给掀开，与固珣对视一眼。
“属下见过大姑娘。”固珣走上前，视线在谢容瑛的身上短短的扫了一眼，便低下头。
冬雪则是拿着一个锦盒走上前，说：“这是姑娘为你们准备的赏钱，你拿着依次分发下去，新的一年，都讨个好彩头。”
固珣并没有接过冬雪手中的锦盒。
谢容瑛见固珣的脸上有着些许的愁容，说：“怎么，对这赏钱是有什么想法吗？”
“没有。”固珣立即说道。
“那为何不接？”谢容瑛问。
固珣沉吟片刻，视线垂地，说：“属下想赎回给姑娘的卖身契，不知道需要多少银钱。”
话音落下，屋中的主仆三人都有些惊讶。
翠枝走上前：“你要赎回你的卖身契？怎么，姑娘对你还不够好？你的妹妹在姑娘的庄子中过着汴京中许多大家姑娘一样的日子，你还不满意？”
“不是的翠枝。”固珣抬眼与翠枝对视了一眼，又低头，他不敢与谢容瑛对视，但也感觉到了那道目光带着很重的审视：“我只是有别的事情要去做，我自然是知道姑娘对属下的好。”
“别的事情，你除了保护姑娘，还有别的什么事情？”翠枝不满的说着。
固珣这次抬眼与谢容瑛对视，说：“姑娘，槐安与百霖会跟在你身侧，保护好你。”
“拿着你的卖身契去做什么？”谢容瑛淡笑问道。
固珣抿了抿唇，说：“属下要去参军，前往边关，挣功名。”
屋子中瞬间安静下来，除了谢容瑛，其他三人神色各异。
固珣不知道谢容瑛在听到他的想法后会是什么想法，会不会认为他在不自量力，不过一介低贱的人居然想去挣功名，他与妹妹能活到今时今日，要不是谢容瑛怜悯，怎么可能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你以为边关的功名那么好挣？”翠枝虽是这么说，但语气中满是担心：“金人残暴，我们家四爷在边关大姑娘都是提心吊胆，你跟在姑娘身边不好吗？”
“我势必要前往边关。”固珣坚定的说道。
翠枝正打算要说什么，冬雪睨了她一眼，便闭上了嘴。
屋中安静了片刻，谢容瑛才开口：“我允了。”
翠枝瞪大眼睛，冬雪并不意外，固珣眉峰微拧，一瞬不瞬的盯着谢容瑛。
“卖身契在汴京中放着，你前往边关不用担心你户籍以及奴籍身份，我会书信一封给四叔帮你打理一下军中身份的问题，要是你能如你所愿功成名就回汴京拿走你的卖身契，不用银钱，要是在战场上刀剑无眼不能回汴京，你的妹妹我不会照顾，可行？”谢容瑛漫不经心的说出这番话。
固珣不说话，只是目光紧紧的盯着谢容瑛。
谢容瑛挑眉：“怎么，怕功成名就后我会拿着你的卖身契大做文章？”
“不，不是。”固珣当然知道谢容瑛不会那样做：“属下只是感激姑娘对属下的照拂。”
谢容瑛很轻很轻的笑了一声：“不用说什么照拂，你也是在拿着命为我办事，当然我也知道男儿志在四方，安心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固珣作揖行礼：“属下一定不会让姑娘失望！”
谢容瑛摆了摆手：“拿着银子去与槐安他们好好守岁吧，新的一年愿你顺遂。”
固珣直起身子，冬雪把手中的锦盒递到他面前，他接过后，却没有打算离开的意思。
谢容瑛见状，又笑：“怎么，还有事？”
“属下能否与姑娘单独说几句？”
冬雪与翠枝对视一眼，谢容瑛还没有开口就相继离开主屋。
房中安静下来，谢容瑛放下手中的手炉，抬眼盯着固珣：“说吧。”
“官家是不是与你说了什么？”固珣提着心问道。
谢容瑛眉头轻蹙，她看着固珣捧着锦盒的手似有在隐隐颤抖，笑着很随意的说道：“官家是与我说了些事情，你想知道？”
“想。”
谢容瑛听出了那语气中的急切与紧张，目光从固珣的身上移开，说：“我与官家说，待回汴京后会让祖母给我张罗婚事，让官家不要把心思放在我身上。”
固珣听后，那双眼睛深处肉眼可见的多了隐隐的愉悦。
“你还想知道什么？”
固珣问：“姑娘回汴京后就要让老夫人张罗婚事？”
“是啊。”谢容瑛开始有些不耐烦了：“你有什么就直接说，哪有打听主子私事的？”
固珣背脊越发的僵硬起来，他想要争一次，为自己争一次。
“不说就出去。”谢容瑛见固珣的脸上的凝重之色越来越重，冷声道。
怎知，固珣脱口而出：“姑娘，能否等一等属下去边关搏一搏，属下深知身份低微，不会是姑娘的良配。”
固珣说完，感觉整个人都要抽离，脑子嗡嗡作响，他的视线中的姑娘也渐渐开始模糊起来，只能听到自己狂跳不止的心跳。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姑娘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思绪以及他所有的感官。
“等？”谢容瑛笑得温柔：“如果我答应你，你让我等到什么时候，人老珠黄，还是等你一具白骨？你又怎么保证你就能功成名就？固珣，你知道吗，这世上最无趣的承诺就是等。”
固珣听到这番话，整个人僵在原地，张了张嘴又不知道怎么说。
他自是知道谢容瑛与别的姑娘不同，不会相信什么诺言，更不会把她自己的命运交到一个男人手中。
但他还是想说：“我还是要搏一搏，我还是想与姑娘一起。”
谢容瑛眼中倒是多了几丝诧异。
“姑娘，就一年，明年除夕前，要是我在明年的汴京初雪前还没有任何的作为，你就婚嫁。”固珣说这句话的时候又透着小心翼翼。
他知道自己的身份高攀不上谢家嫡长女，所以他才要去边关，那是他唯一的出路，也是唯一能接近她的路。
哪怕前面全是荆棘，他也不愿姑娘朝着他走来，他是要踩着功名靠近她。
“好，我答应你。”谢容瑛轻快的说出这句话。